第十三章 聆秘问情心无悔(二)
不凡阁主2020-05-31 10:004,907

  果不其然,这位唤作“紫鸢”的姑娘,实则正是当年凌家灭门之日,下落不明的大小姐凌湘君。

  “想不到啊……”云焕凝望着凌湘君,百感交集,沉痛地摇首说道:“想不到时过境迁,昔日里堂堂的千金小姐,现在竟然沦落至风月场所,真叫造化弄人。”

  司马绝空瞠目结舌:“千金……小姐?”傅晋昙会心一笑:“倒不出乎小爷之所料。”

  黛儿怒道:“少在那假惺惺了,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云焕道:“小丫头,你也休得埋怨本捕。当年本捕也是听从汪厂公调令,查杀凌府,皆是秉公执法、奉旨行事。你家少爷含冤而逝,本捕何尝不曾痛心?要怪,只能怪你家老爷多行不义,自取灭亡。”

  黛儿顶撞道:“一口一个本捕,说得可真叫神气。你难不成忘了,这六扇门总捕的位置,你是如何得来的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甘心去做阉党的走狗,助纣为虐。”

  云焕压着心火说道:“随你如何评说,这些个非议,本捕早已看得淡了。本捕一心全为朝廷,自是衾影无惭,问心无愧。”

  凌湘君蛾眉倒蹙,花目微嗔,仇视着云焕道:“云大人,我父兄为人如何,你心知肚明。你口口声称我爹爹是欺君罔上的叛国贼子,然则却没有半点证据。全听那阉贼的一面之词,便就妄下结论,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凌家的头上。请你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难道就真的光明磊落吗?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内疚吗?”听她柔声婉转地讲完,脸颊愈发红润,开始轻声啜泣,汪汪地滚下泪来。

  司马绝空看在眼里,疼在心中,随着她的情绪亦顿感哀伤,轻声说着:“紫鸢姑娘……”

  云焕长舒一气,闭目言道:“你父兄二人都是守法奉公、恪尽职守的好官,更是德高望重、不同流俗的好人。这一点,本捕了然于胸。但是……天子圣谕,安敢不从?”

  凌湘君泣道:“汪贼得势,蒙蔽主上慧聪,你收到的这些所谓的‘圣旨’,又有几道真的出自天子手中?”

  “陛下托政于汪厂公,他的命令,就是陛下的旨意。”

  “可笑啊、可笑。”与他讲不清道理,凌湘君红泪成雨,心中百般无奈。“朝堂之中,有多少忠臣贤良,尽遭此贼迫害。若果真有一天,汪贼将屠刀伸向了你,敢问云大人,也能如这般从容,引颈受戮吗?”

  云焕一怔,将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眉心皱褶,深思良久。终于幽幽道了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场之人,皆为骇怪。韩修文一旁摇头叹道:“愚忠啊、愚忠!”

  黛儿迈向前一步,言道:“姐姐,这家伙已经病入膏肓了,与他长篇论道,无异于对牛弹琴。咱们姐妹二人合力,未尝不是他对手。”凌湘君擦拭泪痕,坚定神色,点头答允。二女珠联璧合,携手向前,要与那总捕做个了断。

  云焕昂然道:“本捕今日既然得见钦犯,正该当将你们绳之以法。不要想着你两个是女儿之身,本捕就会手下留情……”随之抽出宝刀,在面前挥上一挥。“也好叫本捕看看,曾经‘洛水神捕’的功夫,你究竟学去了几成,进招吧。”

  冲突就在须臾之间,司马绝空箭步而出,拦在三人中间,苦劝道:“云大人,二位姑娘。有话好说,何必非要大动干戈?况且你们身上都有重伤,断不可莽撞啊。”

  云焕道:“司马少侠,承你仁厚。本捕知道你和她俩有些交情,但本捕必须得依法从事,还请你见谅。此事与你无关,望你不要干预。”

  司马绝空俨然道:“不行,紫鸢姑娘她、她……”话还未了,却变得吞吞吐吐。纯挚的司马绝空哪好意思说出下半句“她是我的心上人”几个字来。

  “她是朝廷的要犯,反贼的家眷!”云焕喝道:“司马少侠,本捕敬你为人,亦认为你一定前途无量。希望你不要被这妖女所魅惑,自甘堕落,走上了歪路。”

  凌湘君花容渐怒,嗔呵道:“爹爹和哥哥不是反贼!”

  云焕斥道:“是与不是,可不由你说了算!”说完,身子向前一蹿,猛冲二女而来。只听一声脆响,却是司马绝空仗剑抵住了那把泼喇喇的绣春刀。

  “司马少侠,你!”云焕又惊又气,赶紧收刀回来,喝道:“你难道真的为了这两个钦犯,要与本捕为敌吗?本捕最后劝你一句,不要误入歧途啊!”

  司马绝空将剑一挺,凛然道:“多谢总捕大人指点。往事原委,在下大抵能听懂个一二,孰是孰非,在下也分辨的清。二位姑娘其实本是无辜之人,就算大人身居公职,在下也绝不准许你伤害她们。”

  凌湘君感念司马绝空恩情,不愿眼见他身败名裂,亦劝其说道:“司马公子……小女子蒙恩被德,毕生不忘。区区蒲柳之姿,却不值得你如此。”

  司马绝空回过头来,只见凌湘君忧心如焚地望着自己,一双如雪的纤手捧心而蹙,正如古之西子,叫人不禁垂怜。

  “情之所钟,虽恶不嫌。紫鸢姑娘,那日在下初见你于莳花苑中,莫道惊鸿一面,早是心乱如麻。离别多日,一直不明所以。今朝再会,方有醒悟。原来我对你的立场,不外乎短短十字——愿将生死劫,换你鬓边花。”

  紫鸢泪中带笑,喃喃地问:“若有那时,我韶华荏苒,暮景桑榆,公子可还愿携我手,共尽年华?”

  “连枝共冢,之死靡它。”

  “好哇、好……”一团肝火在云焕的躯体中翻腾,气得他左右晃动,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原来你们两个早是两情相悦了,亏得本捕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诫。司马绝空,你阻碍朝廷命官,包庇要犯,该当同罪。本捕不才,愿领教阁下的高招!”奋而暴起,拈手中宝刀,近了司马绝空身前。司马绝空举剑一架,刀剑相交,二般兵刃同时并起。

  凌湘君虽说手无兵刃,亦娇叱一声,翻掌来战。黛儿紧随其后,三人一齐攻向云焕。呼喝声起,俱是乱战一团,但见两条凤竞宝,一对虎争雄,四下里杀将起来,荡气回肠,惊心动魄。

  向来机敏的傅晋昙此刻也完全丢了主意,怔怔地看着对战的几人,不知所措。十几个被囚百姓一见亮了刀子,惊得落荒而逃,全体乱叫:“杀人了、杀人了!”其实也不知前因后果,无非平时寨中贼寇滥杀无辜看得多了,生怕自身遭到牵连。

  却在这工夫,唐飞虎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摸摸移步到韩修文身边,小声问道:“老子问你,你可知道那图纸的下落吗?”

  韩修文听他自称老子,心生厌恶,反问道:“你是谁的老子?”

  唐飞虎一愣,笑嘻嘻答道:“习惯了,随口说的。先生,那图纸所在何地,请你如实相告。”

  韩修文漠然道:“不知道。我就算知道,又凭什么告诉你?”

  唐飞虎大怒,冷冷道:“你要不说,老子一掌劈开你的脑壳。”

  韩修文很是不屑,讥讽地笑道:“哼哼,求之不得。我现在落到了那位总捕大人手上,横竖都是个死,难道还会怕你的威胁?”

  这老儿,死猪不怕开水烫,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欲从他口中套话,还需冥思苦想才是。这却难不倒老奸巨猾的唐三侠,人家单单依靠两样东西,便可在江湖上游刃有余,一则是暗器,另一则却是嘴皮。

  “韩先生啊,说实话,晚辈还真佩服您的多谋善断,实有王佐之才。您看,就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寨子,硬是被您打理成了这般兴盛的光景。”他一指正在交战的云焕等人道:“要不是这些家伙多管闲事,您老又岂会葬送了前程?依晚辈看,还是那两个当家的不中用,配不上您的才智呀。”

  韩修文被他吹捧得飘乎乎,满腹欢喜,乐呵呵道:“哼,你少来这套。我一个将死之人,你却一味地奉承,说白了,不就是想从我口中得知,你要的图纸下落吗。”

  “嗐。”唐飞虎笑道:“要不说您老明察秋毫呢。其实呢,那什么图纸也没多么重要,晚辈真正关心的,是那……是……”说着还扭捏起来,直吊人胃口。

  韩修文“嘶”的一声:“你究竟想要什么,直说吧。”

  唐飞虎搔搔首,嘻嘻笑道:“说来惭愧,晚辈所关心的,是山寨多年囤积的财物呀。”和韩修文绑在一起的两个牢子一听,也跟着眼前一亮,侧耳细听。

  韩修文哈哈大笑,说道:“亏你机灵,能想到这一层面来。不过可惜,那些掠夺来的财宝,都被二位当家的私藏在地窖中,就连我也不知所在。”

  唐飞虎表现出愁闷的神情,道:“唉,实不相瞒。晚辈本来想着得到了财宝,就此退隐江湖,过起那无忧无虑的安生日子;届时,再为先生到官府中打点,好歹保住先生的身家性命……事与愿违,遗憾呐。”

  韩修文长叹一句:“你这小子,倒会花言巧语。不管你所言虚实,总算哄得我高兴。想我一生无儿无女,在临死之际,有人能为我周虑一番,也算满足啦。”

  唐飞虎见缝插针,立即言道:“先生为了黎民百姓的安康,不惜舍身忘死,蛰于草莽,忍受污名,是位堪比孔孟的大贤之士。想不到,膝下竟无个一儿半女……若先生不弃,晚辈愿拜您为义父,待您百年之后,必为您守孝送终。”抖了抖袖子,双膝一弯,就跪到了地上。

  瞧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豁牙儿和方脸儿差点忍不住笑意喷出来。韩修文感动肺肝,连声道:“好、好,好孩子。你姓唐,叫唐飞虎是不是?将来就改称作‘韩飞虎’,你可愿意?”

  唐飞虎“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激动道:“愿意、孩儿当然愿意。”心中却早就骂声四起:“你个砍脑壳的短命老鬼,哈戳戳的,还想当老子的老子?屁儿都黑,你有的资格吗?你就是个龟儿子!”

  韩修文忍俊不禁,开怀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飞虎啊,为父真是高兴,已是死而无憾了。你说,你想要那图纸是不是?你附耳过来,为父告诉你。”

  唐飞虎“倏”地起身,几乎将整张脸贴到韩修文嘴边。但听他说道:“二位当家的搜刮来的珍奇字画与你所要的图纸,就在议事厅的壁挂上……”终于从这顽固的老儿口中套来了消息,唐飞虎连个“谢”字都还没说,双股一夹,调头就跑。韩修文不免呆住了,盯着狂奔中的唐飞虎,顿口无言。

  傅晋昙紧张地关注云焕和司马绝空等人的战斗,眼中忽见了唐飞虎离去的背影,心思一活泛,便知有诡,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唐飞虎赶着行离了牢房前,闯进议事厅内,打眼扫视四壁,果有不少缠好的卷轴挂在墙上。他毫不犹豫,爽利地将那些挂轴取下,挨个翻找。

  “不是、这也不是……这画的什么锤子玩意?”他越着急,就越慌乱,七手八脚的,不经意毁坏了不少字画。连野调无腔的刁作殊、刁霜起兄弟尚还知道要将这些书画好生保存,反观唐飞虎的行径,真叫一个霸王风月,可惜了这些沾染书香的墨宝。

  “是这个!找到了、老子终于找到了。”唐飞虎当时万分激动,双手颤抖地捧着神机营火器图纸,惟恐破了个角、裂了条缝。对比翻找时的粗鲁,那才叫一个小心翼翼。

  正当他得意的将图纸卷起来收好,忽然脑后“风府穴”一凉,浑身顿感酸麻。这个暗器行家立马察觉,是有人背后偷袭,回首怒道:“什么人?!”

  却见傅晋昙笑盈盈走来,手上正端着“香苦宝椟”。唐飞虎将图纸往怀中一揣,恶骂道:“是你个龟孙儿偷袭的老子?”蓦地全身酸麻,倾倾欲倒,趔趄着过来。宛如灌下了七八斤烈酒,酩酊大醉一般。

  傅晋昙一看他还能动弹,即明白了他有内功功底加持,一根毒针的药效尚且麻不翻他。遂又敲了敲盒盖,“噗噗”两声,射在了唐飞虎胸前。

  若在以往,唐飞虎轻而易举就能避开这等拙劣的伎俩,可这时身子软软的,行动迟缓得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银针射来,实在难有作为。

  “傅三公子!你、你可是名门之后,怎好意思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傅晋昙谨慎地靠近,边还说道:“怎么?这普天之下只许你们唐门一家用暗器了?”

  唐飞虎道:“三公子,我、在下与你无冤无仇,向来也十分尊重你……可、这,这是为何?”

  傅晋昙蹲下身来,眉来眼去道:“你的那个什么图纸呀,小爷十分好奇,想借来一阅,又怕你不肯,也就只能出此下策呗。”

  唐飞虎皱眉笑道:“原来就因这事……三公子,你要是明言,在下、岂、岂有不从之理?何必害得在下这般狼狈?望三公子先赐予解药,待在下恢复了行动,一定将图纸双手奉上。”

  傅晋昙道:“你当小爷我是傻的不成?小爷根本不会丝毫武功,要是让你活动过来,还不就任你宰割了。”随即阴笑道:“嘿嘿,小爷有手有脚的,就不劳烦唐三侠了。”探出手伸进唐飞虎领口中去翻找。

  唐飞虎担心图纸被抢,拼尽全身剩余的力气,乍然一掌打来。傅晋昙胸口挨了一击,“哎呦”叫着,一屁股坐倒在地。倘若唐飞虎身无麻痹,这一掌非将他打吐血了不可。

  傅晋昙扑腾着起身,玉容生威,怒冲冲举起宝椟,没命价地连连敲动盒盖。那银针如暴雨梨花,将唐飞虎全身射了个遍,却听“哎呀”、“啊呦”、“呃啊”的惨叫连绵不绝。这些银针中“麻骨散”的剂量相加,足以麻翻一头水牛,就算唐飞虎当下没有伤患在身,也怕是再动个手指也难。

  傅晋昙这边还在不停息按动机关,忽然发现不再有毒针从中射出。原来香苦宝椟的银针早被他挥霍殆尽,盒内已是空空如也了。三公子登时冷静下来,懊悔想道:“糟糕,一时激动,竟然将银针全浪费在了这家伙身上。我、我可真是个败家子儿,再遇上麻烦事情,可就只有溜之大吉了。”想罢,赶紧从唐飞虎怀中将图纸取出,并冲他挤眉弄眼嘲笑一番,蹀躞跑出议事厅。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聆秘问情心无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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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玉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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