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蔷薇香来夜未央(三)
不凡阁主2020-06-11 11:005,262

  只见黯淡处、四下里,乍然跃出十几名杀手,每每凶神恶煞、个个尖刃在手;劲装短打,黑布掩口,枕戈待旦,目放凶光;好叫个阎罗幽兵阳间去,冥府鬼差索魂来。

  四方楼楼顶,一女子矗立于飞檐之上,声声浪笑。她背靠着满月,轻衣薄衫不歇摆荡,光凭前凸后翘的身段,足以媚煞旁人。闪耀的月光遮盖住她本来妖娆的外表,只留下如梦似幻的剪影,实难辨出她到底是天上的仙子,还是下界的妖精。

  凌湘君和黛儿畏缩言道:“师父……”

  司马绝空和傅晋昙均是震惊,不约而同想道:“她们的师父,竟然是个年轻婀娜的女子。从体态看上去,年龄似乎不比二位姑娘大上多少。”

  铁蔷薇赫然一怒:“住口!你们俩还有脸叫我师父吗?!”言毕,纵身一跃,如御风而行,体态轻如鸿毛,缓缓飘落到司马绝空等人的前方。

  她身边的杀手中有一人厉声道:“紫鸢!黛儿!枉我对你二人这般信任,你们所说的话,我都言听计从。可万万没想到啊,你们两个暗藏祸心,竟敢欺瞒于我。你们、你们与那姓唐的奸细是一伙的,对不对?”二女一看,此人原来正是回总坛通风报信的芸谷生。

  凌湘君道:“芸谷师叔,小女欺骗了你,自知罪不可赦,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那图纸对小女万分重要,小女非取不可。即便如此,小女也敢赌咒发誓与那唐飞蛟素不相识,决计不是唐门的奸细。”

  铁蔷薇发狠道:“你们俩是也好、不是也罢。总之,没有我的命令就敢擅自逃离总坛的事实,你们却总也抵赖不掉;杨总镖头也是被你的毒计所害、图纸也是被你姐妹二人所劫,但说出一例,你们都是难逃一死!”

  凌湘君抽噎道:“师父,您说的这些,紫鸢一概全都明了。只求恩师再给弟子放宽些时日,待弟子了却了心愿,届时情愿自行回到总坛领罪受死。”

  黛儿随之言道:“没错!师父,我们姐妹二人对天发誓,只要完成姐姐心愿之后,一定会面缚舆榇,回去任凭您处罚。”她盈盈秋水的双眼看向了凌湘君,微笑着道:“只要能让姐姐如愿以偿,黛儿死都不怕。”凌湘君感动得泣不成声,握住了黛儿和暖的手,二人坚毅地互视点头。

  傅晋昙赶紧拉着黛儿手肘说道:“那可不成,你要是死了,小爷还怎么活?”

  芸谷生不解问道:“这图纸能完成你们什么心愿?若是需要火器的话,大可以去和霹雳堂的人做交易,他们‘雷火弹’的威力,你们也亲眼见识过了。何必非要冒这等不韪,违反教中信条?”

  他问的问题该叫凌湘君如何回答?总不能坦诚告知,说是为了扳倒他们的师尊汪直,而要上交到刑部去。凌湘君垂眸道:“恕小女不能直言……”

  却听铁蔷薇一声冷哼,道:“你不愿说出来就算了,我也并不关心。但是要我宽限你们几日,师尊却不会宽限我!这图纸对师尊有多么重要,教中上下,人尽皆知。多说无益,反正你们已经不再是我七杀教中同道,也不是我铁蔷薇的弟子了……”她语气本来严厉,可讲到最后一句,不自觉地降低了音量,显得格外感伤。

  司马绝空猝然发声,义正言辞道:“前辈,凌、紫鸢姑娘和黛儿姑娘擅自违反贵教法规,固然有错。但她二人此举实乃出于大义,为的是除奸革弊、消残去秽。她们有此等品行,前辈身为授业恩师,理应欣慰,怎的却一味阻拦?晚辈愚见,前辈未免有些太不通情达理了。”

  “放肆!”铁蔷薇面如寒霜,逼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过问我七杀教的事!我却还没有问你呢,你们两个小白脸,和这两个叛徒是什么关系?”她适才的确没有正眼瞧过司马绝空,这厢说起话来,倒是认真地端详了一遍。

  但见这个白衣公子刚正不阿,眉宇间一身正气,丰采高雅,貌容端庄,属实英俊的紧。又看看身边的傅晋昙,虽说眸若清泉,仪态万方,相比司马绝空更具阴柔美感,乍看之下足以令人怦然心动;但他眉目放浪,行为浅薄,却不是自己中意的类型。

  铁蔷薇对司马绝空其人很感兴趣,但当下形势如此,断不能表现出对他的欣赏,可脑中竟不由自主地胡乱想道:“这小子身逢绝境,竟还不忘替两个臭小丫头讲话,倒算得上有情有义。瞧另外那个,一直和黛儿勾勾搭搭,十足的小白脸儿貌相。咦?难不成这小子也是紫鸢的姘头?瞧他也不比我小得几岁,怎么张口却唤我‘前辈’、又称呼紫鸢和黛儿为‘姑娘’?他、他莫非嫌弃我老……?”

  司马绝空见铁蔷薇眼睛发直,死死盯着自己,还以为她是动了怒,遂和颜悦色道:“前辈是问我们之间的关系?实话实说,晚辈兄弟二人与两位姑娘是生死知己,共许誓言,今生不弃。有道是‘君子死知己’,前辈即便是二位姑娘的恩师,但若要留难于她们,晚辈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说完,转头注视凌湘君去,那眼神怎不叫个深情款款、含情脉脉。

  铁蔷薇醋意大发,勃然大怒,吼道:“美其名曰什么知己,分明就是两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你们不是愿意与这两个叛徒陪葬吗?我就成全了你们!”

  司马绝空厉声呵斥:“前辈!请你嘴下留德!”

  “别叫我前辈!我、我没那么老!”铁蔷薇心烦意乱,大吼大叫的样子着实像个泼妇。凌湘君和黛儿亦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却不知原因为何。

  芸谷生激烈道:“左护法!甭和他们废话,动手吧!”铁蔷薇听他一说这话,心情立刻冷静下来,随之移目去看两位爱徒,欲言又止,表现得踌躇不定。

  即使铁蔷薇再怎么心如蛇蝎,终归也是个感性的女子。她目不转睛地注视姐妹二人良久,心中仅存的一丝优柔亦被触动,委实不忍亲眼见着两个名义上为师徒、实则情同姐妹的弟子命丧黄泉。然而,师尊圣命,不可不从,倘若夺不回图纸,总坛的一众同胞都将遭受连累。于是含着泪扭过头去,默许杀手们行动。

  司马绝空纵身拦在凌湘君三人之前,狼一样环顾周围,早已做足了准备,定要护得三位至亲好友的周全。七杀教徒正待大开杀戒,傅晋昙突然挺胸而出,扬声道:“且慢动手!先听小弟一言。”

  芸谷生不耐烦道:“听你‘遗言’?你讲!”

  傅晋昙似笑非笑道:“你们若是就这样轻言将我等杀了,那图纸的下落你们也就无从获悉了。到头来,鸡飞蛋打、两败亏空,却又是何必呢?”

  芸谷生嗔道:“臭小子,别来这套。你以为我们会怕你的威胁?先杀了搜身,搜不到再说!”猛然探掌抢攻傅晋昙胸口。

  傅晋昙没料到这个莽夫竟然不中“缓兵之计”,一惊之下,调头就跑。司马绝空迅速横剑一封,逼退芸谷生的掌势。殊不知这农夫端的厉害,转而顺手从后背抄出一柄四尺来长的钢叉,两臂一齐发力,猛地向他咽喉要害突刺。

  司马绝空还剑一挑,剑刃与芸谷生手上钢叉交织一处,二人各显神通,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他二人缠斗一处,其余的七杀教徒却向傅晋昙等人群起而攻。凌湘君和黛儿分别扬起绸铃,护在傅晋昙左右。金银两色的铃铛相辅而动,齐头并进,直取攻来杀手的要穴部位。七杀教这次前来的无一不是总坛高手,但都未曾见过这等新奇的武器,一时不知如何招架,只作抵挡避闪,终究难近二女身前。

  铁蔷薇亦是从没听说以绸铃当作武器的招式,更没见过二女显露这项本领。心中惊异之余,更多一丝恼怒,大叫道:“这功夫哪里学的?你们究竟还跟我隐瞒了多少事情?!”扬手激射出两支梅花镖来,以作试探。

  黛儿急喊一声:“小心!”扭转手中红缎,金铃半空回旋,“叮玲、叮玲”两声脆响,即将铁蔷薇射来的暗器弹开。不期背后露出破绽,一名教徒趁虚而入,手执两把判官笔,背刺黛儿要害。

  凌湘君眼到心至,猛甩紫绸,痛击那名偷袭者的唇上“人中穴”。这一招已使上了她的九成功力,速度极快、来势迅猛,手执判官笔的教徒出乎意料,只见眼前银光掠影,“梆”得一击,上下嘴唇均被打裂,不住往外迸血,两颗门牙也不出意料的稳稳松落。

  那人被击躺在地,登时一动不动。总坛高手竟被凌湘君一击打成休克,铁蔷薇岂能再装聋作哑。只见她踏步来袭,一声轻叱,身法飘忽诡异,五丈开外的距离不用三两步便到。转眼间,玉掌落近了凌湘君后颈。黛儿眼见有危,火速将凌湘君向旁边一推,不料这一掌却笔直得朝自己而来。

  铁蔷薇原也无意重伤二人,只想着掌力一旦触碰到凌湘君,便即收势,让她们知难而退就好;但黛儿不知师父力道用了几许,担心姐姐受伤,所以全力扑救,却将铁蔷薇唬了一惊,忘了收回掌势,随即重重拍在了黛儿右胸。

  黛儿被刁霜起所造成的伤势本来还未痊愈,吃下铁蔷薇这一击,肺叶受损,就将要支撑不住,整个身子向后一仰倒地,继而从口中喷出红血。

  傅晋昙扑到黛儿身边,哭唧唧道:“小刁婆、小刁婆!你没事吧?!”黛儿护着痛处,脸色铁青道:“黛儿没事……呆瓜,你快躲起来!”

  傅晋昙双眼一红,蓦地从地上跳起,两个鼻孔冒气,咬着牙道:“妖女,小爷和你拼啦!”双拳乱挥,朝铁蔷薇一步一顿地跑来。黛儿惊呼:“呆瓜,快回来,你疯啦!?”

  虽说傅晋昙因爱而刚,勇气可嘉,但他体内并没半点内力护体,决计经受不起铁蔷薇的信手一击。而铁蔷薇正为失手打伤了爱徒黛儿而感到内疚,若再将那没有自知之明的小白脸儿也杀了,导致黛儿伤心,内心更会过意不去。遂轻喝一声:“无聊。”只一挥衣袖,傅晋昙霎时感到一股强流冲来,如飓风打面,轻飘飘的就被杨起,啼叫一声:“哎呀!”弹回黛儿身边,七扭八歪横倒在地。

  黛儿担心问道:“呆瓜,你怎么样?”傅晋昙嗷嗷叫道:“哎呦呦、别的地方倒是没什么事,但是、哎呦呦,我感觉我的屁股都被摔成两瓣了。”

  凌湘君夺步拦到傅晋昙和黛儿身边,拾起黛儿的绸铃,双手一齐摇曳。紫绸红缎蜿蜒而动,犹如黄河之水九曲十八弯,一张一弛、一收一进。众教徒轮番而上,皆被一通“叮当”乱响逼退。

  铁蔷薇质问道:“这种奇怪的功夫,你是什么时候偷习来的?”

  凌湘君手中动作不断,静心静气回答道:“在遇见师父之前,就已经会了。”

  铁蔷薇纵身而上,两只纤细的手掌来回拨打着此消彼长的两枚铃球,一边又问道:“谁教你的?”凌湘君道:“是弟子的兄长。”

  “这倒从未听你提及过,你兄长是谁?”铁蔷薇一心二用,也能守住阵脚。与凌湘君对话之际,还能有条不紊地拆上数十招,并慢慢地朝她移动靠拢。其余教徒亦纷纷跟在铁蔷薇身后,逐渐向势单力薄的几人逼近。

  凌湘君两臂用力加速,绸铃缠绵不绝,忽快忽慢,力道愈足,更似灵蛇。听她说道:“弟子的兄长,便是被汪直迫害身亡的‘洛水神捕’——凌珂伯。”一提起兄长的大名,功力似乎陡然间提升了一个层次,手中招式更具威力,如有神助一般。围攻教徒本已前进了七八步的距离,忽感应对吃力,又被猛烈弹来的铃铛悉数打退。

  铁蔷薇遽惊呆住,怔怔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是上林苑监监正府上的千金吗?你、你连家室都要瞒我?你究竟是谁?”

  时至今日,凌湘君已与七杀教彻底撕破了脸皮,无需再讳莫如深,坦然答道:“弟子姓凌,闺字湘君。户部侍郎凌白大人正是弟子的爹爹。而爹爹他……就是被汪直这恶贼所害!”

  “凌湘君……凌湘君……”铁蔷薇悲愤地摇晃着脑袋,一言半语之间,她已完全清楚了两个爱徒的真实身份;也明白了她当初在破庙为何轻而易举就能劝动她们拜入七杀教;之后擅自出逃,又要千方百计地谋取图纸的原因,都能全盘想得通了。原来亲手栽培了两年之久的爱徒,竟然是一心要毁掉七杀教、搞垮师尊的血海仇人。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一厢情愿罢了。

  围攻杀手中的一人骂道:“小贱婢,胆敢直呼师尊名讳。”又向铁蔷薇道:“左护法,你不再出手,难道还在念及旧情吗?她们两个一直都在欺骗我们,根本就没有拿你当师父看待,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她们不是你的徒弟,而是我七杀教必须除掉的威胁!”这恶言之人因何这般嚣张?原来他与芸谷生、卖油翁等皆是同辈的元老。平日里隐藏的身份是打造兵器的铁匠,遂唤名为“红炉匠”。

  铁蔷薇自从随汪直学了一身顶尖的武功,便就成为了汪直最为器重的部下。这些年来,被她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就连鼎鼎大名的龙游帮北舵主都毙命于她的手上。鲜血的颜色早已染盖住了她原本爱哭的毛病,无论再凶险的处境,她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然而这一次,面对被弟子欺骗的耻辱,铁蔷薇终于动容,弯弯的狐眼流下了两行热泪。此刻,她再也不会对凌湘君和黛儿抱有半点心慈手软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盛怒难平的火气,和打定决心的杀意。

  红炉匠的一番言论,硬生生让铁蔷薇的一腔悔恨变作了仇恶。只见这妖女虎视着凌湘君,獠牙外露,眼放红光。先前一切的画皮美艳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可怖”二字。须臾,铁蔷薇骤然猛扑,那形态有如妖狐,上蹿下跳,让人捉摸不透。

  红炉匠与七杀教徒一并跟着发难,凌湘君带飞如霞,圆转成盘,接连打向十几个劲敌。铁蔷薇纵然选择痛下杀手,一时之间却也突不破凌湘君的绸铃攻势。一气之下,冲凌湘君不停发射出阴损的暗器。

  凌湘君将手指一分,缠在手上的绸带随即被张开,变得更为宽阔,护在她和黛儿三人的身前。那些暗器射将来,“嗤嗤”几响,都绸带被横腰拦下。虽说绸带破损不少,可顶端铃铛的速度却不曾减缓。

  红炉匠幡然恍悟,大喊道:“不要去挡她的铃铛,只肖将这些烂布条统统砍断就行!”以身作则举起亲手打造的金背砍刀,猛劈那些阻拦在面前的绸缎。那大刀三十来斤重量,削铁如泥,背厚刃薄,锋利无比。凌湘君所使的绸缎软乎乎、轻盈盈,怎能挡得下刀锋。一声刺耳的“呲啦”响声过后,红炉匠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碍事的绸缎切开。

  凌湘君急忙收拉回撤,可惜为时已晚。但听得“呲啦、呲啦”的响声如鸟群纷飞,四下响彻,两匹崭新的紫绸红缎转瞬就被断成了无数块碎片。

  黛儿一见绸铃被毁,情急之下欲想起身助战,但她现在真气涣散,已提不起丝毫力量从地上爬起。傅晋昙也明知战况不利,着急地乱喊道:“司马兄!司马兄!快来救救我们啊!”

  

继续阅读:第十五章 意乱误闯迷魂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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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玉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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