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恶逆狂徒遮天日【三】
不凡阁主2020-04-28 10:005,675

  刁霜起将他那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斗篷用力一甩,风卷残云,扬起一阵飞沙。黛儿被迷得睁不开眼,本就因失血而虚弱不堪的她,再面临风沙侵袭之下,已有些神志不明。赶在这时,额头又挨上刁霜起一记重击,顿时耳鸣目眩,意识一淡,倒地不起。“想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刁霜起将双钩一并,腾出一只手抓起黛儿衣领,拖着返回贼群。

  紫鸢以为黛儿殒命,一股热血登时冲到颅顶,裂心地狂吼:“黛儿!黛儿啊!……恶贼!你不得好死!”

  刁霜起冷冷一笑,道:“臭娘们儿,瞎激动什么?爷爷是拿钩背将她敲晕的,又没杀她。”随即邪魅一笑,“你们两个生得这么标致,做个压寨夫人最好,若是就这么死了,爷爷可不忍心。”

  紫鸢听说黛儿没死,心情也就平静了三分,但听他又道出下半句,怒火复被勾起,骂道:“我虽是德寡,却仍知羞耻二字。女有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要我姐妹二人屈服你这恶贼的淫威,简直是痴心妄想!”

  “哼,由得你吗?”刁霜起将昏迷的黛儿向群贼方向一抛,小喽啰们赶紧迎上前接住,更听命令道:“将这个也绑了。”

  七爷凑上去献媚道:“二当家的神功盖世,除了咱大当家的,已是天下无敌了。今儿个‘请’得两个美艳的姑娘上山,必是一段良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可是酸溜溜的。本来合计着自己如能将这两位姑娘擒获了,纵然不能私匿起来独吞,好歹也可以“受用”一番。可如今,“猎物”被二当家的亲手擒去,不但没了自己的份儿,还在二当家的和手下弟兄面前败下阵来,出乖弄丑,真叫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刁霜起斜着眼看了看他,轻视说道:“老七,人家都到咱们家门口抢东西了,你不将她们杀退也还罢了,怎么还甘心认输奉上?我问问你,究竟咱们是贼,还是他们是贼?”

  七爷赔笑道:“咱们是贼,咱们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贼、巨贼!嘿嘿,只怪兄弟我学艺不精,没斗过这两个小妮子。这回确实给您丢脸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刁霜起将夺来的图纸拿在手上掂了掂,问道:“话说回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七爷道:“兄弟也没弄明白,这不正想请教二当家的。”

  刁霜起将图纸打开,粗略扫了一眼,亦是看不懂其中奥秘。于是俯身蹲下,将图纸在紫鸢眼前晃了晃,又问道:“美人儿,你这么想得到这东西,肯定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来,你告诉大爷,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紫鸢瞋目切齿,不作回答。刁霜起起身抄出银钩,顶到紫鸢颈上,冷冷道:“你要是不说,大爷我就杀了你!”

  紫鸢鄙夷一笑,道:“你尽管杀了我好了。”

  刁霜起随之也笑了笑,收回银钩转到黛儿面前,威胁道:“你不怕死是吧,好,那大爷我就杀了她!”

  紫鸢心中一凛,连忙道:“不行!我、我说!”被堵住嘴的唐飞虎打了个激灵,呜呜地发出声音,其意好像不愿让紫鸢告知他图纸的秘密。

  刁霜起原先根本没发现唐飞虎的存在,这时唐飞虎在旁边一哼哼,方才引起他的注意。刁霜起指着唐飞虎问向七爷:“他又是什么东西?”

  七爷答道:“这东西是唐门的人,刚才在咱们这儿和人打架,还劫了震豫镖局的镖,杀了杨茂那老儿。兄弟将他擒了,准备向唐门要赎金哩。”

  唐飞虎嘴上骂不出口,只好在心底将这两个匪徒大骂特骂一通,心道:“两个狗日的,瓜兮兮、憨戳戳的,老子是人,才不是东西……不对,老子是东西!也不对……哦豁,对头,你们才不是东西,你们双雕寨全不是东西,是一群锤子瘟神王八蛋!”

  紫鸢借着唐飞虎做出的反应生了一计,张口胡言道:“那东西不过就是唐门暗器发射装置的设计图罢了。若非唐门弟子,就算有它在手,也是制造不出来的。对于你们来说,其实根本没什么可稀罕。”

  刁霜起问道:“你也是唐门弟子么?”紫鸢摆出不耐烦的表情,答道:“我当然不是。”刁霜起又问:“那你还何必抢它?”紫鸢道:“我抢它,自然也是为了向唐门要赎金了。”

  刁霜起听了紫鸢的话,点着头“嗯”了两声,不疑有假,遂将图纸小心翼翼地收好,揣进自己怀中。而后,扬手下令:“小的们,随我归寨。”说罢,斗篷一甩,右足轻轻一踏,身子陡然挺直升空,随即一声鹰啸,便真的如同翱翔飞舞的金雕,徐徐地飘向山顶。

  却说芸谷生辞了紫鸢、黛儿之后,自三江集北上许州、开封,过了黄河而至彰德、广平,方入京师真定府辖区。道上非止一日,接连换乘五匹轻骑,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及时返回七杀林总坛,上报讯息。

  安喜宫中,闲来无事的万贵妃正领着一批宫女、太监在戏闹取乐,所玩的是一种叫作“投壶”的游奕。所谓“投壶”,就是参与者轮流将壶矢往限定距离的壶中投掷,中的多者为胜,负者则照规定罚酒。

  万贵妃并没有首当其冲,而是先坐在一旁抚玩着宠物观看。第一名宫女执箭相投,没中,嬉笑着下场;第二名宫女上来,投中了一箭,欢喜地拍手道:“我中了、我投中了!”紧接着第二箭却没有投中,满意地下了场去,对先前的宫女道:“我是‘有初’,可比你厉害。”她所说的“有初”一词,乃是游戏的术语,意为第一箭入壶者。

  接着又连续上了三名宫女,都没有投中。此时,却该轮到万贵妃上场投矢了。万贵妃不紧不忙放下怀中所抱的小狗,身边的太监小声献媚言道:“这把只有玉盘丫头投中了一筹,娘娘稳操胜券呀。”万贵妃没理会他,昂首阔步到达场地,自信满满地接过壶矢,信手一掷,稳稳投进壶口,引得众侍从一起拍手叫好。而后,陆续投中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中间不曾间断,真叫个百发百中,身旁宫女、太监皆为她喝彩呐喊:“‘全壶’!娘娘‘全壶’!”这个“全壶”亦是游戏术语的一种,意为每箭皆中者。

  万贵妃自满道:“本宫今日尚只是牛刀小试,也足以叫尔等大开眼界了吧?”一太监道:“娘娘神乎其技,不得不服呀。”万贵妃更加神气三分,道:“往昔每与陛下游奕,本宫都能侥幸获胜。凭陛下之英明神武,座领江山都不在话下,可此等小打小闹的把戏,却难赢本宫。”

  一宫女又问道:“娘娘,该罚谁的酒?”

  万贵妃环视一圈,指着刚刚中标的玉盘,不失威严的一笑说道:“这杯酒该玉盘来喝。”

  名叫玉盘的宫女似乎一时玩得兴起,嬉皮笑脸答道:“娘娘好生偏心,她们明明都没投中,怎的不叫她们喝?”语气说得肆意轻浮,很是失礼。

  只见万贵妃凶容一促,喝道:“本宫的话难道不作数么?”

  玉盘刹时清醒,自知刚才得意忘形触怒了主子,连忙跪地磕头,身子瑟瑟发抖,口称道:“婢子不敢!”万贵妃怒火难消,袖袍一拂,转身下令道:“将她拖出去斩了!”

  “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玉盘就算叫破喉咙,这时候又哪会有人肯站出来为她求情?同玩的宫女都耸下脑袋,战栗难平。几个侍候太监就算平日与她交情不错,可也不敢违抗万贵妃的旨意,各个两眼紧闭,一脸畏怯,架起玉盘拖出宫去。

  他们刚刚迈出门槛,又有一内监进入庭院来报:“启禀娘娘,西厂汪公公求见。”

  万贵妃一听是汪直前来,凶相貌顿时温和许多,心中默念一句:“他来了?”一边整理装束,一边应道:“叫他进来。”

  来报太监喏声退下,不一会儿,就听得汪直的声音隔着墙外老远传来:“臣,汪直,参加娘娘。”声音渐行渐大,短短一句话刚说完,却已进入庭院,到了万贵妃身前下拜。“臣来时见有宫女被拖走,可是那个不懂事的贱婢惹了娘娘不悦?还望娘娘能够平心静气,保重贵体,何必为了这些下人走狗大动肝火?”

  万贵妃不去看他,端着架子道:“呦,怎么当上了西厂厂公,连牌面也跟着大起来了?见了本宫,都不像从前那样用‘小奴’、‘奴婢’的自称了?”

  汪直冷笑道:“娘娘,臣如今掌率厂内、统领团营,抵御外敌,为国尽忠,自称一句臣下,可有何不妥么?”

  万贵妃之话实是出于调侃,没想到汪直竟不识趣,公然亢礼,内心大失所望,愤愤说道:“汪公公,你好大的官威呀!胆敢这般与本宫讲话?你就不怕本宫让陛下撤你的职吗?”

  汪直未经批示,径自起身,走开两步,笑盈盈道:“娘娘息怒,臣料想娘娘决计不敢。”

  万贵妃老脸一皱,怒喝道:“你且看本宫敢是不敢?!”这一声歇斯底里。万贵妃其人,本就声音粗犷,面相类似男丁,在岁月的侵蚀之下,更失女性之柔美。她此番震怒的话语,若非亲眼目睹,旁人听了,定会以为是个男子所发出来的。

  汪直不怒反笑,神色满是鄙夷,回眸斜视着万贵妃,悠然答道:“娘娘岂非忘了?当年‘纪姑娘’和‘张太监’的事……?”

  “你!”万贵妃一听他提起这两个人来,闻名丧胆,不由自主上牙打着下牙,气得哆嗦问道:“你在威胁本宫?”

  要问这二人何许人也?却要说回十五年前。

  成化元年,汪直所处的白瑶部族被韩雍剿灭,与汪直同被送往宫中奴役的一行瑶族孩童中,有那么一位纪姓女孩,时值将笄之年,名讳不详,众人均称她为“纪姑娘”。

  广西至京城,千里迢迢,波难重重。纪姑娘年长汪直几岁,一路上颇为照顾,终日对其百般劝说抚慰,聊解汪直的丧亲之痛。二人朝夕为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汪直自然也将这个和蔼的姐姐视之如亲。

  待到了京城,汪直受了宫刑,被选入昭德宫。而纪姑娘则由于通文字、知礼仪、懂会计而成为宫女,分配到掖庭掌管仓库。这无疑是个体面的差事,因为她所管理的仓库乃是金库,更为重要的是,此金库又非“国库”,而是“内藏库”,直白的说,其实就是宪宗皇帝的私人金库。

  纪姑娘温柔、勤恳、待人宽容和善,从不在后宫与人树敌,对那些层出不穷的争宠斗艳亦是“视而不见”。她只顾管好自己手上的工作,有资历的宫女偶尔将工作分与她做,她也不曾有过抱怨,默默完成便好。如此随和恭良的品性,引得旁人无不倾慕,不出几日,就与一众太监宫女打成一片。

  成化五年的一天,纪姑娘正如往常一样当值,罔闻间见有一人走了进来。此人头戴翼善冠、腹缠玉带、脚踏皮靴,身穿盘领窄袖黄袍,前后两肩各织有一对金龙,即为“四团龙袍”。竟是宪宗皇帝——朱见深。

  纪姑娘即使没见过当今圣上,却也能从他的穿着上猜出个一二。当即停下手中的工作,叩头跪拜。

  可皇帝对这个看上去很寻常的小姑娘似乎不曾多加留意,只是四下巡视着自己的金库。张罗了一圈,却将她叫到身边,开始询问日常的收支情况。

  纪姑娘虽说是第一次面见圣上,但她神色自若,镇定从容,不卑不亢,对宪宗的问题都对答如流。宪宗当下被她打动,忽而觉得这个姑娘不仅不同一般,反倒十分的特别,不似其他宫女那般一见了自己,便如临大难,战战兢兢。这种一见倾心的感觉,前所未有。既然身为天子,也不必克制对她的一腔喜爱之心,当时便临幸了纪姑娘。

  自那日往后,纪姑娘继续管理着仓库,便如同没有发生过那天的事情,她也从未对别人谈及过此事。而宪宗皇帝也似将她淡忘了一般,没给纪姑娘该有名分不说,往后再也没有去过仓库视察了。二人心照不宣,都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便罢,可偏偏造化弄人,续而出现了他们意料之外的后果:纪姑娘怀上了“龙种”。

  按常理来说,后宫之中,但凡有人身怀“龙种”,都是天大的喜事,毕竟母凭子贵,尤其是像宪宗皇帝这种膝下尚无一儿半女的君王来说,更是足以弹冠相庆。但可悲的是,当时的后宫正处于万贵妃一手遮天的局面。

  万贵妃生子早夭,本来就难以再孕育,年纪又在众多妃子中处于劣势,外貌可说“独树一帜”,却绝非“鹤立鸡群”。于是乎,她只好利用宪宗皇帝对她的偏爱,用尽一切手段抹杀那些足够危及自身地位的因素。自然,所用的办法大是令人不齿。她瞒着宪宗,强行勒令让后宫怀有身孕的女子堕胎,即便已经降生,也会被她想方设法地谋害。柏贤妃曾生下的“悼恭太子”朱佑极,便是被她所害。以致于宪宗而立之年仍无后代,让其一度怀疑自身是否有什么缺陷。

  纪姑娘也清楚,此事一旦被万贵妃知晓,决计会被强制堕胎,可她怎能忍心甘愿舍弃自己的骨肉?只好尽力相瞒,小心谨慎的艰难度日。毕竟纸包不住火,她“私怀龙种”的事,理所当然的传到了万贵妃耳中。专横的万贵妃又岂能视若无睹,遂派遣身边亲信宫女前去处理。

  说来奇怪,当那名宫女来到纪姑娘的住所,注视了一阵兀自慌张的纪姑娘后,便转身离去。回到昭德宫后,她竟然莫名其妙的胆敢哄骗万贵妃,只禀告了一句:“并未有孕,因病所致。”至于这名宫女此举是何目的,那却无从得知了。后人只好评说一声:“尚有良知。”

  在周围人的帮助隐瞒之下,纪姑娘居然奇迹般地熬过了整整一年。于成化六年,终于生下了她和宪宗皇帝的亲生骨血,也就是后来的明孝宗皇帝——朱佑樘。

  这一声呱呱落地的啼哭,犹似一把尖刀,划开了万贵妃脆弱的内心。她暴恚暴怒,勒令太监张敏立即赶赴现场,处死这个足以动摇她在后宫根基的男婴。

  这位张敏便是汪直口中谈及的“张太监”,确信也是个有良心的人。他不愿就此了结一个无辜的生命,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流淌着圣上的血脉。于是,张太监冒着身家性命之忧,做了一个看来正确的决定。他将纪姑娘怀中的婴儿接纳,藏匿于他室,并依靠那些个未记于史籍典章的无名太监宫女们的照料,吃着百家饭,苟且偷生。万贵妃每日都派人在后宫侦查窥伺,均无所得。直到年幼的皇子受到因与万贵妃争风吃醋,而被宪宗打入冷宫的前任皇后——吴废后的庇养,情况方才有所好转,稍微稳定下来。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已至成化十一年,在后宫东躲西藏的朱佑樘如今已长到了六岁。

  某一日,张敏为宪宗皇帝梳头时,听得宪宗感慨自己年岁渐高,却无子嗣。张敏马上冒死进言,道出实情。宪宗闻之大喜,立即前往接见皇子。当他第一次见到因为饱受幽禁摧残而长发及地的瘦弱儿子,不禁痛哭流涕,唏嘘不已。次日即颁诏天下,立朱佑樘为皇太子,并册封其生母纪姑娘为妃,移居永寿宫。

  事情至此,可谓皆大欢喜。但唯独有一人,得知此事不仅显得闷闷不乐,反而气急败坏,是那样与普天同庆的氛围格格不入。这个人就是后宫的实际统治者——万贞儿。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已然发生,这一次,万贵妃彻底震怒了。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接二连三的受到那些下人的欺骗,与此同时,务必要找到一个十足的心腹之人,替她完成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最终,她将眼光落在了一个看上去还比较可靠的人身上,那人便是时任御马监掌印的汪直。

继续阅读:第十章 把酒话诗驱贼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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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玉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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