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刚狂舞降魔刃(一)
不凡阁主2020-05-10 00:205,757

  话说两日之前,云焕于洛阳的公务基本处理完毕,正准备将落网的法外大盗——钱无害押解回京。忽闻得震豫镖局报案投诉,说是行镖途中遭到唐门弟子的抢劫,总镖头杨茂身死,罪情极其恶劣,企盼官府彻查。

  在云焕的脑中,向来都有个固执、偏激的想法。他觉得这些江湖中人时常会“以武犯禁”,尤其是唐门的名声一向不好,专搞些暗杀投毒的勾当,一说他们拦路劫镖,倒不算稀罕。云焕相当重视,刚要接手审理,又有京城大理寺传来快马奏报,乃是西厂厂督汪直命令,要求云焕三日之内,查办双雕寨劫镖案件。

  这可令云焕不禁感到奇怪,为何朝廷和震豫镖局各执一词,想那劫镖之人究竟是谁?但时间紧迫,不容他多虑,此案既然惊动了京城中的汪厂公,想必也是至关重大,遂当即受命。

  那双雕寨的恶名,云焕早有耳闻。此去办案,必有交锋,如若单单率领洛阳城中的捕吏,断然不是对手。可是,想要调遣附近卫所的士卒,程序又十分繁杂,虽有特发的调令,但上头明限时日,仅仅三天之内恐怕也来不及。无奈之下,只好星夜传令,点齐周遭大小郡县的名捕能吏,聚沙成塔,企图可与群匪一搏。

  既然是出自大理寺总捕宣召,各州县的官老爷无不积极响应,纷纷派遣麾下得力干将,赶赴洛阳助阵。不出得两日,便集结完毕,共计三百余人,其中不乏一些坐镇一方、颇有名望的捕头。但在云焕看来,光是这些人力,仍然远远不够,想那双雕寨中喽啰兵少说都有上千之众,对比十分悬殊,好在这些召来的捕快之中,多有武学名家,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若能在自己领导得力、调度有方的情况下攻破山门,擒获贼首倒不是毫无希望,姑且还足可一试。

  这日出征前夕,各地捕快列阵接受云焕检阅。那三百余人在县衙门口,站成个庞大整齐的方阵,一眼看过去,雄赳赳、气昂昂,各个手中都把持着大小规格相仿的腰刀;头戴黑丝网巾,身穿皂衣,脚踏乌靴,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威势丝毫不逊于正规军队。云焕一见这等阵仗,心下当即放宽了三分,目视着他们不停微笑,加以点头致意,满面愉悦。

  此时背后出来一人,此人乃是洛阳典史,近期一直帮助云焕处理公务。他为云焕介绍道:“云大人,这些都是这两日从周边各县调动过来的精锐捕役,虽说人数不多,但各个本领精湛,俱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对付那些盗鼠窃狗之徒,完全绰绰有余。”

  云焕欣慰地点头道:“甚好。”然而话锋一转,立正言辞说道:“本捕还得提醒各位兄弟,万万不可轻敌大意。那双雕寨的恶名,想必你们全都有所耳闻,他们为害中原一带,已有多少光阴啦?!各地官军围剿一并无果,其暴戾罪行,不胜枚举,令人发指。此等十恶不赦的要害,本捕早就欲断根肃除,以绝后患。有幸今朝天降大任,有各位名捕助我成此大功,待完成使命,本捕即返回朝廷,必会替各位请功表彰。”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群捕恰到好处地齐声山呼道:“断根肃除!以绝后患!”这三百多人豪情壮志地呐喊,其音量洪大如潮,气吞山河,令云焕倍受鼓舞。

  典史嬉皮笑脸,点头哈腰,接着言道:“云大人,我河南府境内的‘八大名捕’今日俱已到齐,且让下官为您依次介绍。”展开手掌迎向队列前排一人。“这位是孟津县的李孚望李捕头,一手‘开山刀法’,名头响彻中原,人送外号‘李开山’。”

  李捕头喜洋洋向云焕见礼:“卑职李孚望,见过云大人。”云焕笑道:“久闻李捕头大名了。你擅使刀,本捕亦是,改日必要请教,好好切磋一番。”姓李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连声道:“不敢不敢。”

  典史又抬手迎向一人,介绍道:“这一位,是偃师县的冯河冯捕头。冯捕头乃是偃师当地著名的武学家,十八般兵器无所不精,尤其擅长一手‘百鸟朝凤枪’,所以得一诨号,叫‘铁枪大将’。”

  冯河不比先前李孚望的阿谀之姿,瞧他神情坚定,趾高气昂,向前迈出一步,向云焕微微一拱手,道:“见过云大人。”云焕岂会与他一般见识,微笑着答礼便了。

  典史又道:“这位是登封县的窦连城,窦捕头。擅使长棍,因执法严格,铁面无私,人送外号‘窦阎王’。”这窦连城也随之施礼问好,如出一辙。待典史一一将所谓的“八大名捕”全部介绍了一遍,云焕本以为就该他下令出发,哪知典史又抢出来插话道:“云大人,出征前夕,何不让八位捕头互相献技切磋。一来可以激励士气,二来也好让云大人您心里对他们的手段有个底儿。”

  云焕一想也对,出征不急于一时半刻,倒是应该审视一番他们的水准底细。倘若净是些浪得虚名之辈,无异于以狸致鼠、以冰致绳,就算到了双雕岗匪寨之上,也是妄送性命、白费心机,那还不如趁早解散,甘愿领受延期之罪。便下令道:“也好,那就有劳各位捕头,两两一对,依次上前见教。”这八名捕头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在这位朝廷大员面前出彩亮相,以便受到赏识提拔,今后一定是官路亨通。

  人群向后散开,让出了一片场地。打头上来的是队列中最靠前的李孚望和冯河二人。云焕还不忘提醒一句:“各位捕头只是演武较量,切磋献技,千万不要伤了和气。刀枪无眼,只宜杀贼剿寇,自家比试且要小心谨慎,点到为止便好,以免伤损。”

  那李捕头抽出单刀,冯捕头则唤来趁手的铁枪作为兵刃。但见那杆铁枪七尺余长,杯口粗细,慎观下来,足有四十斤重。冯河单手拎起轻而易举,耍了套把式热身,面不红、心不跳,真叫个举重若轻。云焕表面无有起伏,心中却默默赞扬道:“好一个‘铁枪大将’,寻常人若想挥舞这杆长枪,双手且还力怯,这冯捕头竟能仅靠单手挥洒自如,不愧是偃师名家。”

  李冯二人互相敬礼,各自告请。摆好了架势,冯河眼睛一瞪,叫一声:“看枪!”率先而动,掌中铁枪直逼李孚望。那铁枪梨花朵朵,寒芒烁烁;李捕头见了也不慌,缓步地后退,仔细观其路数,随即扬刀全力一拨,刀身磕到枪杆之上,一声惊响,二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倒退一步,都觉得各自手中的兵刃在撞击之下,差点滑落出手,不免低估了对方的力气。

  一旁的云焕看了微微皱起眉头,显是对二人头一合的表现不尽满意。冯河不再小觑对手半分,而李孚望更自觉需要尽锐出战。一柄铁枪在刀势的防守下连环突刺,枪杆晃动,枪尖点头,好似群鸟南飞,源源不断,正是其扬名绝技“百鸟朝凤枪”。再看那李捕头,毫不逊色,一套“开山刀法”运用自如,自是讲究个“神龙马壮”、“势不可挡”,短短的一柄单刀面对咄咄逼人的铁枪,单凭蛮力,竟丝毫不落下风。

  且看场间二人你来我往,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枪挑刀劈,不相上下。场外群捕喝彩不歇,叫好不停,云焕观之,亦将拧成个结的眉头松开,逐渐露出笑意。

  也不知斗了多少回合,双方攻势皆已见缓,枪速趋于怠慢,刀势也徐徐孱弱。云焕明白,这二人一时之间恐也分不出个胜败,正欲就此叫停。却在此刻,冯河趁李孚望思绪厌倦之时,突然改个路数,收枪固守。李孚望以为机不可失,连忙跳起身子,双手握紧单刀,一招“力劈华山”,就准备破了他的枪阵。岂料冯河还手用出一招“龙抬头”,陡然猛提枪尖;李孚望猝不及防,慌忙按下刀口来抵御挑来的枪头。在剧烈撞击之下,腾于半空的李孚望气力跟不上冯河,连人带刀一齐被掀飞,重重摔落地上,接连被冯河以枪抵住了面门,就此奠定胜局。

  这个欲擒故纵之计,倒和当年云焕败于凌珂伯之手的情形如出一辙,立即勾起了旧时回忆。一想到曾经情同手足的兄弟,因阋墙而终,如今已是天人两隔,这傲骨磷磷的云焕也难免悲从中来。

  “好!”群捕喝彩之声,叫醒了深思中的云焕,遂便藏起惆怅,鼓掌叫道:“好枪法,冯捕头不愧‘铁枪大将’之名,着实叫本捕大开眼界。李捕头,你刀法出众,本捕看在眼里,亦是不负盛名啊。”

  冯河甚为得意:“谢大人抬爱。”又对李孚望施礼道:“李捕头,承让。”李孚望面红耳赤,笑得如同哭似的,难堪说道:“惭愧、惭愧。”不等冯李二人下得场来,马上又迫不及待上来一对,乃是窦连城与宜阳县捕头褚开礼。

  但见窦连城提起熟铜棍,褚开礼亮出双铁尺,又是一长一短的对决、一刚一巧的碰撞。这位褚捕头所用的铁尺兵器,又名“笔架叉”,是钝器一种;形如尺状,尾粗头细,顶端多为圆头打穴之用,适用于克制利器、降服对手,而非杀伤;正反手皆可持握,乃衙役捕快之中常用的武具。

  云焕道:“褚捕头,你所用的双铁尺对阵窦捕头的熟铜棍,可是大为不利,出于公平起见,何不换一件兵刃?”

  褚开礼双尺一架,躬身道:“大人勿虑,卑职自恃掌中一对铁尺战无不胜,哪管对手所用是何等兵刃,卑职也都招架得来。”

  “那好,本捕拭目以待。”云焕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可却惹得对手窦连城怫然不悦,心想:“你尽管胡吹乱吹,看我待会如何一顿乱棍打破你的牛皮。”

  施礼已毕,窦连城铜棍一甩,先下手为强,展开横扫之势,强攻对方。褚开礼不屑地一笑,自认为对方的棍法使得毫无章法,将铁尺一摆,自信满满,硬接他扫来的棍势,只听“叮铛”乱响,没得几下,直震得褚开礼双手酸麻,耳朵嗡嗡鸣响,暗叫:“这厮力气好大!”当即便退避三舍,再不以蛮力相拒。

  窦连城心笑道:“井底之蛙,看你还狂得起来不。”横扫之势更快更狠,几乎将自身转成个陀螺,这一招便叫“大闹天宫”。褚开礼腾挪移步,就想抓个机会近其身旁,好叫他一手蛮棍无力可发。可惜窦捕头这套棍法一旦转动起来,那叫风雨不透,真是百无一漏。

  褚开礼无法靠近,另辟蹊径,原地狠狠跺了一脚,跃起丈高,用了一招“醍醐灌顶”,由上而下倒立倾坠,探出一对铁尺,直取姓窦的颅顶。这“窦阎王”真不是花架子,见招拆招,当机立断,须臾便意识到褚开礼的意图。威风凛凛一喝:“嗐!”猝然举起铜棍过头,势若泼风,宛如蛟龙出海,冲上乱打。褚开礼在半空架了他几棍,腰腹一挺,翻了个跟斗,落在窦捕头身后。

  窦连城眼到心至,马上收棍转身。虽说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但相对的速度却远远不及对方所用的短兵器。正欲将棍子倒转应对,不料手肘却已经被褚开礼用铁尺叉住,万分火急之下,竟将脚跟后抬,用了一招“撩阴脚”,狠踹褚开礼裆部。

  褚捕头吓出一脑门的冷汗,赶紧退避,大骂道:“姓窦的,你也是响当当的一方名捕,怎么比武切磋,还用这种下流的招式?要脸不要?!”

  窦连城虽然不忿,但毕竟是自己理亏,现场几百双眼睛都在看着,还有大名鼎鼎的云总捕亲自观阵,怎好赖皮。遂低声下气认错道:“褚捕头,兄弟我一时性急,你莫见怪。来,咱们继续比过,兄弟先让你三招。”

  褚开礼二话不说,推出双尺直刺窦连城面门。“铛、铛”两响,双尺被窦连城一一拨开,并急切说道:“让你第一招了。”褚开礼哪管他三七二十一,靠近一步又往他脸盘上刺。这一回距离太近,窦连城来不及舞棍,急匆匆向后空翻个跟斗躲开,大叫:“第、第二招了!”

  “还没完呢!”褚开礼大喊一声,虎一般地健步如飞,那铁尺就似一双獠牙,直插窦连城心腹。姓窦的仗着手中铜棍有长度优势,边退边守,不断舞弄着棍花。乍看之下,还真做的顾此及彼,令人无从拆析。此招式名唤“罗汉乱点头”,乃是一虚招,即为障人眼目,后续进招可攻可守。

  褚开礼只顾赶将入来,用力架开他的棍花,忽地挺身飞刺。窦连城大叫:“三招已过!兄弟我可要还击了!”岂料这姓褚的刺来铁尺只是在他脸上晃了一影,接着转身便走,竟也是虚招。窦捕头大怒,抡起棍子抢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褚开礼一招“夜叉探海”,已逼近身前,铁尺往姓窦的手腕上一叉,旁支短杈击中了他的“内关穴”,顿时气力全无。跟着伸腿一踢,致使铜棍滑落脱手,另一支铁尺紧随其后,顶在窦捕头颈部,由此大获全胜。

  场间上下再次响起如雷的喝彩之声,云焕拍手笑道:“褚捕头,你这一对双铁尺,灵活多变,炉火纯青。窦捕头的棍术自是绝伦,却依然被你以巧取胜。看来,你果然没有说空话,真乃神勇无敌呀,本捕佩服。”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明白,这姓褚的手下功夫虽说上乘,却远远算不得一流。方才观战许久,发觉诸多破绽,若是自己与之对战,足可轻松地将其击溃。不过平心而论,在寻常的衙役中能拥有此等身手,已经实属不易了。

  褚开礼神气地大笑,先对云焕答谢,又向四周方向一一拱手。窦连城窝着心火,愤恨难消,憋着一股恶气,退下场去。

  本来还剩两对人未有较量,下一组正欲登场,却被云焕叫停,说道:“够了,照这样再比试下去,太耽误时间了。届时出发,大伙都要摸着黑去那双雕岗了。”刚迈入场地的两名捕头听他这般讲来,先是愣住,相互看了看,又顿了顿首,只好不甘心地下场去。

  云焕又道:“方才已观两阵,四位捕头都是身手非常,叫本捕由衷感叹。假如普天之下每一个郡县、每一寸疆土都能有你们这样的高手能人来维持正义,捍卫公理,为朝廷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何愁我大明四海不定、天下不安?”刚才献技四人纷纷作揖拜谢:“谢大人。”

  云焕打了个手势,继续演讲起来:“诸位不辞辛劳从各地赶来集结,本捕一没有为各位接风洗尘,二没有让各位整顿休息;却是让你们鞍不离马背、甲不离将身,直接就要赶赴双雕寨去。非是本捕不仁,刻意为之,要问为何如此匆忙啊?”云焕举手伸出三根手指:“就因为朝廷只给了本捕三日比限,今日,可就是最后一天了。若是今夜子时之前,还不能将那双雕寨上的两个贼首绳之以法、告破震豫镖局的血案,那么从本捕为始往下,全都官降三级;如你们这样未有品级、降无可降的,仍还需发配边关、充当苦力。我们现今退无可退,只有拼死一搏荡平了贼巢,才可向上头交差,才可保住我们原本平静的日子。”

  云焕憩了一会儿,扫视了群捕一圈,再讲道:“你们各位可能有人不服、有人不愿,还有的人会问,为何这除寇剿匪一事,朝廷不去召集卫所将校让他们带领官兵前去镇压,反而没来由的叫咱们这些衙役去冒这个风险,这不叫‘牛不饮水强按头’、‘不吃羊肉却空惹一身膻’吗。”云焕笑了笑,半低着头在阵前漫步,提了提气,接着讲道:“其实,要本捕来说,除暴安良、伐罪吊民绝非一人一家的使命义务,而是天下千千万万的有识志士,都应该具有的一颗任侠之心。‘任’者,责任也;‘侠’者,义勇也;‘任侠’者,重义气、守信诺、轻生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不论是权贵显要的高官,还是尔等这般没有品级的底层小吏;不论是编制内的散兵游勇,还是不受教条的江湖浪客,尚义任侠,不可或缺,维护正义,匹夫有责!”

  众捕快虽说平时作威作福、好逸恶劳都养成了习惯,但听完云总捕这一套慷慨陈词讲下来,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不免一个个都热血沸腾,群情激昂,全然觉得自己就是当仁不让的“大英雄”。乱哄哄呐喊道:“拼死一搏!”“荡平贼巢!”“维护正义!”“匹夫有责!”

  看着他们一时间迸发出如此高昂的士气,云焕深知自己的演讲成功,已经发挥了作用。是非成败,在此一搏。当下立即下令,排整队列,浩浩荡荡地向双雕寨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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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玉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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