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天光一收，风就凉了。
夜色沉沉，灯火渺渺，天穹上散落着细碎的星辰，轻云丝丝缕缕的绕着一轮明月。
小鱼跟着谢青虹一路深一脚浅一脚的从繁华闹市经过，一路慢慢越走越偏，四周渐渐静下来，只听得到零星的几声犬吠，或者某户人家姑婆媳妇的争吵。
谢青虹也不点灯笼，只接着莹莹月光，往前走。
也不知道拐过了几个巷道，谢青虹终于在一间院子前停了下来。
小鱼只依稀看到那院门上贴着封条，写着什么顺天府……然后谢青虹就把那个封条撕了下来，推开了门。
“进来吧。”谢青虹站在院子里说。
小鱼小心的踩进着院子里，就像是怕这院子里的地面会跳起来咬她的脚一样。
“十日前，有一个男人在这个院子里被杀。我想知道，是谁杀的他，为什么杀他。”
小鱼茫茫然：“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
谢青虹提示她：“你既然是仙人，那总该有一些我们凡人没有的法子。你如果不知道是谁杀了他，那你认识的那些仙人们，难道也没有知道的？”
小鱼想了想，问：“这个人是什么要紧的人吗？”
“不一定。这得等我把整个事情查清了，才知道。”
“如果不是要紧的人，不会动摇凡间根本，那凡人之死，和草木枯萎没什么差别，一般很少有人会管这些微末小事的。”
“微末小事。”
谢青虹哂笑了一声，把小鱼漫不经意说的那个词又重复了一遍。
小鱼不解的看着他。
谢青虹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
“要不然，我去问问他本人？要是他还没投胎转世，现在还地府，我倒是能去地府找找他。”
小鱼虽然想出了主意，但她自己还不太有把握，于是试探的问谢青虹。
谢青虹略想了想，就点头说：“也好。那就劳烦仙人跑一趟。他能想起来什么，事无巨细，请都问一问。”
此事牵连甚广，李恭显只是其中微不足道又微不足道的小小人物，他被杀了也未必真的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小鱼点点头，然后说：“那你转过去。别看着我。”
谢青虹凝视着小鱼片刻，然后转过了身。
等过了一息，他再转过身来。
就只有空空院落，枯枝杂草。
小鱼不见了。
谢青虹略站了一站，不见小鱼回来，于是就走到了院墙边那架未完成的板车前坐了下来。
他极少有这样无事可做，只能空等的时刻。
在这空院子里，只有他和月光。
月光历经千年万年，看尽了这世间的人和事。
也不晓得，又照见过几个像他这样人，深夜不眠，等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的仙人。
这一瞬间的情绪很陌生。
近乎可以称之为伤感了。
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谢青虹抱着双臂，闭上眼睛。
他似乎睡着了片刻，又似乎没有。院子里，枯枝被踩断的细碎声响一动，谢青虹就睁开了眼睛，拔出了手中刀。
刀光如水，杀气逼人。
小鱼呆呆的看着抵着自己的刀锋。
“噌”的一声轻响，谢青虹收回了刀。
此时，已经过了半夜。月亮落下去了。
小鱼叹了口气，坦诚的交代自己无功而返。
“我问过了，那个人早几天就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去了。他这一世功德罪过笼统算一算，来世还不错，能进一个富贵人家。”
谢青虹也说不失望或者不失望，只是点头，然后问：“那仙人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这个嘛……”小鱼晃着脑袋，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
谢青虹已经知道这个小仙人不聪明也没什么见识，身处宝库，也不会知道哪个是当下最好用的宝贝。
于是又提醒她：“我听仙人你常提起你九哥，想必你们兄妹关系十分亲近，要不小仙人去问问你的九哥。”
小鱼愁苦的说：“可是我九哥不知道我来找你了。”
谢青虹“哦”了一声，把这事儿记下来了，然后轻笑着说：“那你也可以不用告诉他，你来找我了。”
小鱼很迟疑：“对九哥撒谎，不好吧……”
“怎么能算撒谎呢？你只是不用提及有关于我的事情而已。何况，你一心要来帮我，这是行善事。你去找你九哥帮忙，也是为了帮这个枉死的凡人找出杀人凶手，这也是行善事。既然行的都是善事，有一点点隐瞒，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与九哥相亲相爱，想必你九哥也绝不会在意，你这小小的隐瞒的。”
小鱼抓了抓自己的额头，不是非常的赞同谢青虹的话，但最又没有想明白是哪里不太对。
而谢青虹明亮的双眼还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于是她最终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地府可以去，但天上小鱼却去不成。
于是，她只好临时抱佛脚，在这院子搜刮了一截木头，然后又找谢青虹要了一把小匕首，雕出了一个手工极其拙劣的九哥真身塑像。
然后，悄悄的把九哥的名字刻在塑像的底部。
她这行径做的鬼鬼祟祟，谢青虹也装作看不见。
等小鱼刻完了，她就把匕首还给了谢青虹，然后让他去外面避一避。
“我要用雕像请神，让我九哥下来见我。你去远一点，越远越好。”
谢青虹点了点头，转身就出院门，一路往外走。
外面极静，月光也没了。
巷道两头都是黑洞洞的，像是什么能一口把人吞掉的猛兽。
谢青虹跟着自己记忆，毫不犹豫的一直往前走去。
院子里。
小鱼把那个雕塑摆在板车上，恭恭敬敬的双手合十，请她九哥：“九哥，九哥。快显灵。”
她把这话翻来覆去念叨了七八遍。
就有一个酒杯砸在了她的头上。
九哥翘着腿，坐在云端，不耐烦的看小鱼：“干什么？干什么？你九哥我正为你的事情忙着呢？”
小鱼瞧着九哥那个坐姿，不太信任的说：“看起不像是在忙正经事呀，倒像是吃喝玩乐呢。”
九哥对此言论，嗤之以鼻：“你知不知道有正经事都是靠吃喝玩乐办下来的？”
小鱼老实承认：“我不知道。”
“说吧。找我干什么？你这大晚上的，还在这荒宅子里，不当神仙，玩闹鬼呢？”
小鱼摆了个低眉顺眼的样子，慢慢说：“哦，我听人说，这里死了一个人。我就想知道，这个人，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了。但我想不出来，所以想问问九哥有没有什么办法？”
九哥狐疑的看她：“你想知道？你？”
“我。”
小鱼睁大眼睛看着九哥，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里头的小鼓敲得鼓槌都快断了。
九哥“啧啧”称奇：“你一向没心没肺，居然自己下凡溜达了两天，还长出了好奇心？！”
九哥略一想，点头了：“行。难道我们家小咸鱼有了要动一动脑袋瓜的想法，九哥得帮你。九哥这有一个朋友的法宝。叫蜃珠。你用先发催动蜃珠，就能还原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自然就可以看到。”
九哥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
那锦囊虽小，但内里乾坤无限，九哥伸长了胳膊捞鱼一般捞了好半天，抓出来一颗灰不溜秋拇指头那么大的珠子。
他对着珠子吹了一口气，然后就扔给了小鱼。
“行了。拿去玩吧。”
“谢谢九哥。”
小鱼喜滋滋的接过那蜃珠，把它放在掌心里仔细端详。
看小鱼那个高兴劲儿，九哥也笑了，说：“那我走了。小鱼。”
“嗯？”小鱼抬头看九哥。
“别闯祸。但闯祸了也别害怕。有九哥呢。”
小鱼愣一愣，就见九哥对着她眨了一眨眼，消失了。
小鱼捧着珠子。
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了。
又过了一会儿。
小鱼才想起来谢青虹！
“啊呀，光顾着说让他走远点，忘了说要他什么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