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谢青虹带着小鱼来到空旷无人的街巷。
夜半时分，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楼上的灯火也灭尽了。
天上繁星点点，人间沉寂无声。
这里就是当日周涛死在谢青虹剑下的地方。
那天之后，囚车已经被拖去调查，证明四面栏杆的接口被火药炸开的，而在周涛的尸体上也发现一柄小刀，他就是用这个隔断了绑他绳索。
他们抓捕了周涛之后，就日夜兼程，往京城赶路，时间那么急，能够躲过他们耳目动手脚的无非就是近旁的几个自己人。
那几个锦衣卫，除秦晋之外，回了北镇抚司就被看押了起来，可是调查至今没有线索。
不过，虽然火药可以提前准备的，但是要引燃火药仍然需要有人动手。
那一日，事发突然，人群涌动，要一个一个抓回来调查也不可能的，本来那个人应该也就此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了。但大概也没人料想得到，谢青虹身边还有一个小鱼，有一颗能够看见过去的蜃珠。
谢青虹示意小鱼拿出蜃珠。
小鱼点了点头，摊开了手掌。
蜃珠在小鱼的掌心发出银色的光芒。
银光漫开，时光流转。
像是一场大雾，缓慢的翻滚着卷过街道，在这光影大雾中，白日里车来人往的热闹重新回到这街上。
小鱼已经知道谢青虹要看什么了，所以心念随之而动，人群来去，日月变幻，眨眼间就回到谢青虹带着锦衣卫进城的那一天。
车马萧萧。
谢青虹骑着马进城来……
“这里……停一下，往后倒……”
“嗯。”
画面在囚车炸开的前的那一瞬间停住。
画面里的谢青虹仍然骑在马上，正望向画面中的小鱼。
而画面外的谢青虹缓步走入银色的雾气中，他走过拥挤的人群，穿过幻象中的小摊小贩。
被风扬起的布幡冻结在半空中，糕饼腾腾的热气不再袅袅升起，人们长着嘴巴，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一点声音也无。
这场景过分离奇，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瑰丽浪漫。
谢青虹却并没有被这一切分心，而是走到了囚车前，向四面望去。
就是这个时刻。就是这个方位。
人群中，或者高楼上，某个地方某个人发动机关，炸开了囚车。
是谁呢？
在哪里呢？
谢青虹望过去，哪里有可能。
他对着小鱼动了动手指，于是画面又流动起来，空中浮动的味道，人潮嘈杂的声响，一一活了过来。
在这一刹那，有一粒小小的火药弹珠破空而来，直击谢青虹面门。
弹珠如同烟云穿过谢青虹，在第二颗和第三颗射过来的时候，谢青虹足尖一点，已经顺着弹珠射来的方向飞身扑了过去。
人群在他飞掠过去的时候散开成云雾，又飘飘聚拢。
四颗弹珠已经射完。
囚车炸开。
马匹嘶鸣。
人群惊叫。
谢青虹踩着路边的棚架翻身爬上了那一间酒楼的窗口，房间里一个身形高挑，身着灰衣，带着锥帽的人，正将一个特制的火铳收进行囊中，然后迅速的开门离去。
谢青虹在这屋里站了一会儿，没人再进来。
他侧过身看到窗外，周涛已经死在他的剑下。
纷乱的人群中，他看见小鱼正呆呆的望着他，嘴唇开合，他辨认出来，她在叫他的名字。
“谢青虹。”蹲在地上的小鱼收起了蜃珠，志得意满的说道，“我又帮了你一次。”
“是。多谢你。我们回去吧。”
明月清辉遍洒人间。
谢青虹背着手走在街道上缓步走过，小鱼轻快的跟着他，时不时瞅他一眼，欲语还休。
“有话就说吧。”
“你看。我这又帮你了一次。我们前两天说好了的，你会言而有信吧。”
谢青虹歇的那几天，小鱼跟谢青虹做了一个约定，小鱼每帮谢青虹一个忙，谢青虹就跟小鱼做一件善事。
这是小鱼从老城隍那里讨来主意。
九哥不支持她接近谢青虹，她有事情就只好跟老城隍商量。
“你想要我做什么？”
得到了谢青虹的承诺，小鱼一颗心落了地，喜滋滋的说：“明日再告诉你。”
*
太阳东升，明日说到就到了。
阳光一寸寸爬过窗棂。
谢青虹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就看到趴在自己床头的小鱼。
原本在谢青虹眼中，这小神仙原本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像个神仙。但此时此刻，光尘落在这小神仙的脸上，衬得她仿佛在莹莹发光，纯净明澈，如同虚幻梦影，再也不像个俗世凡人。
“怎么了？”
“快起来吧。我要带你去做善事了。”
“今日又不是沐休，我还得先去趟北镇抚司办事，事情办完了我再跟你走。”
谢青虹起床，洗漱，换装。
小鱼就什么也不干，一步也不离他，只围着谢青虹蹦跶。
她这高兴劲儿，连谢青虹都忍不住要问她：“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小鱼却笑而不言。
她一直笑到跟着谢青虹去北镇抚司。
虽然之前谢青虹就叫人给小鱼办了出入北镇抚司的腰牌，但小鱼这样肆无忌惮的跟着谢青虹出入，也仍然叫秦晋大开眼界。
且不说，他家大人怎么会让一个姑娘家时时刻刻跟着他？就说这位苏姑娘，又是哪里胆子在这北镇抚司东走西逛？要知道旁人都把北镇抚司当龙潭虎穴，一听说要进北镇抚司，连八尺大汉都能吓得抖如筛糠。
何况，谢青虹竟然还说今日他要出去一趟。
谢青虹要去做什么？
只一看寸步不离的小鱼那一脸的甜蜜就知道，肯定是要去陪这位苏姑娘了。
秦晋跟着谢青虹多年，从未见过谢青虹因私废公，今日不由对小鱼刮目相看。
“这里你就别去了。”谢青虹要进诏狱听人犯口供，小鱼原本也要跟着，却被谢青虹拦了下来，“秦晋，你陪着她，别叫她一个人乱走。”
“是。”秦晋应下来。
小鱼和秦晋在门口干站着，秦晋就终于忍不住问小鱼：“苏姑娘，你和大人今天要去哪儿呀？”
小鱼对着谢青虹憋了一个上午，这会儿对着秦晋却忍不住笑眯眯的吐露了半句：“我们要去行好事。”
“好事？”
秦晋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不明白他们家大人跟“好事”有什么关联。这倒不是他一心觉得他们家大人不干好事，只是……
秦晋忽然心头一跳，再看小鱼，就不由退了两步。
这姑娘说的不会是……成就好事的好事吧……
妈呀。他们家大人相中的姑娘，也太生猛了……
等谢青虹擦着手从诏狱出来，就见秦晋低眉顺眼投的勾着头，离着小鱼半丈远。
小鱼靠着墙，十二万分无聊的数自己的头发玩。
谢青虹不由低声小鱼：“你把他怎么了？”
小鱼也相当疑惑：“不知道啊。没说两句话，他就脸红了。”
脸红？
谢青虹回头瞧了一眼秦晋。
能从那张黑皮脸上看出脸红来，秦晋那张脸估计是得烧起来了。
不过，他也不再多问，只把擦手的手帕丢给了秦晋，然后交代了两句，便带着小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