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阔别龙门许多年,澄江仍流人如烟
梦不同2024-08-29 19:573,708

  第五部分

  紫手黑衣孽子逆天改命,浊世一游西风与夜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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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看官,由于近日江湖局势有变,天下武林大会将提前开打。

  作为庄家,我们碧江果园有必要给大伙聊聊当今的大派。

  散财商会打头阵,变成第一大势力。

  碧江果园文强武弱,可银铁娘子的银针中自有奥妙,不容小觑。

  五毒庄大放异彩,无人不怕他们的银环蛇。

  落雨山庄秦追羽功力大增,成为中原剑宗霸主。

  除了新起之秀鼍城帮,还有老面孔摘星派,人人跃跃欲试,都想在武林大会中赢得名望。

  可要得天下第一是不可能的。

  因为有一个人,他们也许都是无法战胜。

  那就是白一东后人,西风宗白雨。

  ——《江湖杂谈》(原《底层流窜集》)

  

  六月,夏日沿江边野草从生。

  旺盛的稻田覆盖了多年积攒的白骨,饥荒的尘埃也被新的村落与草木扫去。农民们饿着,穷着,活着,埋进土里,再次生长,哀而不伤,因为四季轮回,总有新的希望。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来宝问道。

  白雨与郭泽权牵着来宝,迈过被行脚商占领的城门,终于走进了龙门阵。来宝还从未来过这里,对城中的一切充满好奇。

  “猫儿仙客栈。”郭泽权回答道,一些旧友正巧约他们在此相见。

  来宝重复一遍这个稀奇的地名,又指着坡顶遥远又威严的宅邸问道:“是那吗?”

  白雨笑道:“不,那是龙门阵飞燕局,是我长大的地方。”

  “那你可以回去见你的家人了。”

  “你就是我的家人。”

  三人又说了几句,来宝很快被路边的商铺吸引了注意力,嚷着要买东买西,离开止风山庄后,她逐渐恢复了孩子的本性。

  郭泽权说道:“时辰还早,我带来宝先去住下等你。你很久没回来了,好好逛逛吧。”

  “嗯。”

  白雨与郭泽权二人告别,独自往山坡上漫步而去。

  龙门阵没什么变化,辣椒、蒸菜,每上几步台阶,人们就在湿热中冒出几滴汗来,却并不停下。供人洗澡的瓮堂也还在,当初吴森假扮成白雨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进瓮堂,棒打孙敞选好的未婚夫婿,闹得满城风雨。

  想起这些,白雨不由得笑了笑,当年孙敞草率地想把她随便嫁给一个男子,让她摆脱自己的命运,可到了最后,她仍是做了自己。

  遗忘是绝大部分人生存下去的方式,城里再没人讲阎王千金羞答答戏瓮堂,再没人讲黑阎王刑场伏法。人们如今讲的是西风白一东,还要他的女儿白雨,他们喜欢听这位天下第一的女侠如何为她的父亲洗脱冤屈。

  不知为何,白雨不喜欢这个故事。

  她来到白马凼刑场,孙敞的人头早不在这里了,可他死前的呐喊仍在白雨耳边回荡着。一个小男孩路过时,手中的柑橘沿着坡道滚落,正巧砸在了飞燕局法捕的官靴上。

  这法捕二十出头,新官上任,稚嫩得很,只捡起柑橘等着小孩来拿。小孩胆怯地靠近,慢慢接过柑橘后,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法捕服上的玄青飞燕。

  白雨正看得出神,忽有人对她讲道:

  “是你!”

  她回过头,是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

  男子见白雨没认出自己,连忙脱了帽子笑道:“我呀,洪大山,金陵城外,银杏树下,差点被你们一剑捅死的流浪汉,你还给我妹妹花儿吃了杏花糕,在碧峰观里哄她睡觉呢。”

  “是你。”白雨讶然一笑,去姑苏之时,她与崔玉枚在金陵的银杏树下有过一场比武,最后飞身下树时,他们差点伤害到一对逃难的兄妹。

  “你怎么会在这?”

  “我住在龙门阵附近的常乐村,是崔少侠叫我来的。”

  见白雨没有接话,洪大山又说道:“你不知道吗?当时在碧峰观里,崔少侠将他身上的钱都给我了,说我如果没地方可去,就来常乐村生活,那有他家的田地可耕。多亏有他,现在我和花儿才算过上了安稳日子。诶,崔少侠也来了吗?虽然他不要,但地租我可一直留着要给他呢!”

  望着洪大山天真朴实的双眸,白雨低声道:“你不知道吗?城里的故事,你从来不听?”

  “忙着看庄稼咧,哪来时间吃茶哟,怎么了?”

  “没怎么。”白雨笑道,洪大山就算听了,恐怕也不会把那个帮过自己的崔大哥与传奇话本中的新派掌门崔玉枚联想到一起。

  “地租不用给了,那块地,恐怕得辛苦你一直种下去了。”

  “为啥啊!”洪大山眼中露出一丝惊恐。

  “……崔少侠在北方成家了,不会回来了。”

  “哎呀,这样。”

  “嗯。”

  “但很高兴他能过得好咧!”

  “是,我也很高兴,知道你记挂着他的好,他也会很高兴的。”

  “白侠客,那你有空上我家去,花儿肯定很想见你,这一次,换我买杏花糕给你吃!”

  “好啊,有机会的话。”

  洪大山赶着在日落前回家给花儿做饭,抹一把汗就匆忙出城了,走之前,他非把刚买的鱼肉馅饼塞到白雨手上,又重复了三遍自己家的方位,这才迎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放心离去了。

  肚子倒真有一些饿了,白雨咬了一口手中的鱼肉馅饼,觉得尤其好吃。

  

  待白雨闲走一遭,回到丁字口的猫儿仙客栈时,里面已是堆满了外来的客人。

  定睛一看,大堂里全都是些夹枪带棒的,有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女人,有些看似文雅的书生,还有些比乞丐还腌臜的大胡子,他们说着天南地北的方言,新接手的客栈老板努力倾听着,企图弄清这帮游侠们都在说些什么。嘈杂的人群中,白雨看见了郭泽权与来宝,他们正与侏儒帮坐在一桌,敞开肚子大吃大喝着。

  “你们如今的人数可真不少。”白雨走过来,侏儒帮这番走南闯北,竟将人数扩展至了四大桌。

  “女娃娃!”臭狐狸早已喝高兴了,“不光如此咧,你看我们将谁找回来了。”

  只见臭狐狸在人群里捞来捞去,终于抓出来一个人。

  还是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好像年华过去,只有这双眼睛是不曾变的。

  白雨喜道:“三妹!”

  小三妹也张大了嘴巴,乐得一头栽进白雨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白雨也高兴得将小三妹举起来,直到将她放下时才发现,小三妹的右腿没有了。

  “你放心,不碍事的,二哥给我做了一根拐杖,我现在单腿走路带风,还能用这拐杖敲打坏人呢!”

  “可不,江湖上现在都叫她仙杖三女咧!听见没,我这可是仙杖!”臭狐狸得瑟道。

  “三妹,白崖口消失之后你都去哪了?我一直好担心你,却从未听说过你的下落。”

  小三妹握住白雨的手,尤其认真。

  “我也有好多好多事想问你,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我到龙门阵后收到了信,有一个人在白川果园等你,明天晚上,你一定要去。”

  “谁?”白雨警惕道。

  “这里人多口杂,晚上我来你房里慢慢讲。啊二哥你少喝一点,我们来龙门阵可是做正事的呀!”

  话音刚落,客栈外又一号人叫嚣着走了进来,那是最近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鼍城帮。

  他们打海边来,个头不高,却人人拿着八十二角峨眉宣锦大刀,可谓是威风八面。为首的麦大头正擒着两个人,刚进来就扯着大嗓门吼道:“那即将上任的盟主白雨在不在?鼍城帮给你带见面礼了!”

  白雨不喜欢这个张扬的人,她冷冷看去,这一看,心情更是不大好了。

  扁担山庄在事变中被杀了一批又一批弟子,可仍有不少汉子活着呢。

  这麦大头带来的见面礼,正是活着的赤脚二仙。

  

  一钻进白崖口黑漆漆的地道,孙浮之就觉得浑身发疼。

  武林中人六月在龙门阵聚集一事早已传开,听闻白雨要回龙门阵,孙浮之立即跟来了。只是白雨讨厌他,不喜欢他,他这一路上几次离白雨很近,却都不曾鼓起勇气上前。

  路过白崖口时,孙浮之忍不住想来当初与吴森一起躲藏的地洞中看看,看看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一定要来看看。”

  吴森死时说的话,孙浮之仍然记得。

  他手持微弱的烛火深入,在尽头见到了几只老鼠,还有几件剩下的换洗衣裳——那就是自己从前生活过的地方了。

  孙浮之失言之时,这才摸到墙上依稀有着刻痕。

  借烛光一瞥,墙上皆是用剑锋一笔一画刻出的字。

  多是孙浮之养伤时,吴森刻的。

  他皱着眉头,原本想就此离去,却又怕走了后悔。

  踌躇片刻,孙浮之这才斜睨着看了起来。

  刻痕上湿漉漉的:

  带浮之赶路来了这里,他伤得很重,今天重新包扎了一番,希望不要感染才是,哎,城里危险,却有药铺,总比荒郊野外的井里要好。

  

  今日没有感染,但他没有吃饭,满嘴胡话,搞得我也无甚胃口。满城都是白雨和浮之的通缉令,怎么撕也撕不干净,不知她此刻如何了?

  孙浮之心道:他撕过通缉令吗?可下通缉令的人,不就是他吗?

  他继续往下读:

  浮之快死了,到底要不要用那法子救他?

  

  不!

  

  我不愿他死,还是灌他吃了那邪门之物。我不相信这东西,可若是真有机会,他能用另一种面貌光明地活于世间,也是好事罢?

  

  药吃下了,浮之哀嚎整日,我不得不捂上他的嘴。自成为法鹰以来,十余年过去,我从未冤枉过一个官员。孙敞的确有罪,可浮之与白雨却是我挚友,看着孙浮之生不如死,我伤心欲绝。难道我真的错了?浮之得知我杀了他父亲,定会怪罪我罢,但我不后悔救他,这世上除了他,再无旁人珍惜我了。

  

  奇事,浮之的伤口竟然开始愈合了。

  

  他仍在说胡话,日子很难熬,我不敢看他的脸。

  

  浮之昏睡。

  

  日复一日,胆战心惊。

  

  脉象稳定,他不会死了。

  

  还是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救他,他必须活下去,白雨还在等!

  

  呜呼!我竟杀了法鹰!我再也回不去了!

  

  至此以后,再无下文。

  因为就在这一日,吴森带着孙浮之匆匆离开了白崖口,去找陈王求救。

  这是关于吴森最后的记录。

  孙浮之伫立良久,望着这斑驳潮湿的烂墙,只觉哭不出。

  多亏有吴森,孙浮之活下来了。

  可现在活着的,还算是孙浮之吗?

  白崖口江边,孙浮之不断想着这个问题。

  他站了几个时辰,都无一人敢靠近,任何路人的百姓全都绕道而走,无一不被他的面具与横刀吓到。如今的孙浮之,就是有这么吓人。

  他久久凝视着波动水面中,自己脸上那张血红的不规则面具。

  当初是为何戴上这面具的?

  孙浮之轻叹一声。随即,他将面具解了下来,吃下夜来霜给的药丸,好抑制自己逐渐发疯的心性。

  不过这是最后一颗了。

  死之前,我必须见她一次才是。孙浮之如此想着,转身离开了白崖口。

  

继续阅读:八七、惊时风雨匿心头,多少残梦今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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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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