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折断雪梅无情客,巫山妖女知遇恩
梦不同2024-07-12 11:124,338

  “快跑!”碧江果园的无情芳芳姐喊道。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太极八卦衣的男子手持篝火闯入,抓着人就开始杀。

  他们大骂着这些男男女女,说他们是通奸的流窜之辈,将他们数落得连猪狗都不如。这一年来一直如此,各门各派对流窜之辈的绞杀越发狠辣了。

  可仔细看过去,这些猪狗不如的流窜之辈,不过是一个个惊惧无力的普通人罢了,与你我没什么不同……

  

  ——商丘街头传闻

  

  瘦马边,白雨抓一把雪,她将雪揉碎了抹在脸上,潦草地擦去了那些斑驳的血迹。

  随后,她一跃上马,飞驰赶去城外的松岭村。

  这些日子,崔玉枚成了东西二派的掌门,名气大,仇家多。二位弟子们说,这位年少有为的掌门疑心重,行踪一向神秘,北派与他联系最紧密的,除了如今的武林盟主清风,就是与他成为好友的八卦堂堂主柴信了。

  想起那个被自己割了一只耳朵的柴信,想到他白衣上的雪梅,白雨心生厌恶,加快了前行的脚步。临行前,她听不进半句求饶,用二十四桥斩断了两个北派弟子的头。

  听闻柴信就在城外松岭村办事。

  这雪村一共就九户平顶民居,每所民居外都是又脏又白的烂土墙,开着极小的北窗,似乎是为了御寒。

  有一户门外,停着一匹好不神气的枣红马。

  白雨抖抖蓑衣,无声地踏雪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屋里就传来打骂声,只闻鞭子落地声不断传来,像是有人在教训不听话的牲畜。

  “藏起来让我猜。”

  鞭子又落在地面上,说话的正是柴信。

  屋里,他穿着绣着雪梅的黑白袄子,用一顶毛茸茸的貂帽遮住残缺不全的耳朵,虽发了福,却是精神抖擞。他面带愠色,握着皮鞭的大手十分有力。

  柴信的面前吊着一个女子,此女子手无寸铁,脖子被铁圈半吊着,浑身无法受力,只能用脚尖面前蹭着地面。可时间过去得太久了,她再也踮不动了,忍不住往下坠落,脖子也被越箍越紧。

  如此冷的天气,她的衣裳却半开着,只有胸前贴着一粒糯糯的熟米。

  银铁娘子像条狗一样被拴在商丘城外的村落里。

  她被吊得额头满是青筋,从牙缝里蹦道:

  “滚。”

  鞭子又无情地拍下去。

  “婊子,你以为这里还是碧江果园吗?早就变天了,现在,你是我的阶下囚,我叫你演,你就演。”

  “……杀了我吧。”

  柴信伸手还要再打时,大门登时被踹开了。

  雪风无情的闯进来,吹得银铁娘子敞开的衣裳全都飞舞起来。

  可柴信警惕地看去时,门外除了飘进来的大雪,什么都没有。他正惊惑时,忽有什么影子从他眼前急遽地一闪而过。

  柴信回头要看,却永远追不上这飞驰的影子——有人在屋里走路。他转了几圈,随后又迈步追去,伸手抓了几次,却是一无所获。

  正有些急躁时,影子却停在了他眼前。

  那是白雨冰冷的脸。

  柴信一惊,一招云龙探爪而去时,白雨却如幻影般再次消失了。

  迷踪步。

  “站住!”

  柴信追得更快了,随时做好了接招的准备,只是白雨的迷踪步几乎已出神入化,步子也碎,与西派其余弟子大不相同。柴信从未见过,琢磨不清,便乱了阵脚,根本无法出招。不得已时,他步子一抹,抡开鞭子向四周一挥——鞭子如龙般淌过,将这屋子的大半都扫荡了一遍,如此以来,白雨走得再快也难以躲过。

  鞭子路过北窗时忽然停住了,一瞬间,它被拉得笔直。

  鱼上钩了,柴信得意一笑时,却发现五步开外,白雨已徒手抓住了飞舞的皮鞭。

  不等柴信反应过来,白雨只侧身将鞭子一拽,将身高七尺有余、体重近二百斤的柴信直接拉了过来,柴信无法收住这惯性,便顺势一招周仓扛刀,试图压住白雨的势头,可白雨只是注视着他的眼睛,笔直朝前出了一掌,那掌逐渐握紧,最终变成了拳头。

  柴信戛然停在了半路上。

  片刻后,屋子里无风起浪,白雨一拳未到,却已将柴信打得飞出了大门。

  柴信重重摔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富贵貂帽也骤然飞掉了。

  他还想抬头起身,口中已不断喷血。

  白雨慢悠悠走过来,抓着柴信的头发将他提起来,令他不得不跪在自己面前。柴信大口大口咳着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白雨摆弄——适才那一拳,白雨已将他的内脏都打坏了。

  “崔玉枚在哪?”

  “……止风山庄。”柴信眼见输定了,毫不犹豫地就说了出来。

  白雨琢磨了一会这个名字,将腰畔随风轻抽来。

  “放过我吧!”柴信立即道。

  白雨不动,直直看着柴信的眼睛,良久后才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

  不知不觉间,她将柴信另一只耳朵也割飞了。

  柴信疼得发狂,他发疯似的颤抖着嘴唇,正要大叫时,随风已来到他的嗓子眼上。

  死期将近,柴信哪里敢再喊,望着白雨惊怒道:

  “可是我从未真的伤害到你,都是他们害的你啊!”

  白雨停下,片刻后,她摇摇头。

  

  “天不看,我在看。”

  

  言毕,随风轻轻一舔,柴信的喉咙已被撕扯开来,登时血流如注。

  只见他倒在雪中不断抽搐着,再过几个时辰,他的尸首就会被这鹅毛大雪彻底埋掉的。

  

  白雨走回屋子里,将大门关上。她解开覆满白雪的蓑衣,抖抖残雪,一刀飞去,将吊住银铁娘子脖子的铁链斩断。

  银铁娘子终于卸了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打了个干呕。

  “……他死透了吗?”

  “嗯。”

  “哼,可惜了,竟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话音刚落,白雨只将刚才割落的耳朵扔了过来,耳朵发出咚地一声,明显已冻住了。

  银铁娘子惊讶地打量着白雨,在她心中,这个白家女娃娃从前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妖女的功夫,你倒是越练越好了。”

  银铁娘子认出来,白雨刚才走的不是迷踪步,这步子比迷踪步更加邪门,令人琢磨不透,只因为其中有很多夜来霜的影子,有很多鬼影步的影子。这一年,她已将这两种步伐合二为一了。

  白雨不答,似乎懒得再解释自己与夜来霜的关系,只将蓑衣扔给银铁娘子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银铁娘子合上衣裳,将蓑衣披起。

  “换个地方讲吧,否则过不久,又有侠士要来找我献媚了。”

  

  “举!举!举!”

  巫溪村庄里,七八个脸颊通红的小孩对着夜来霜嚷嚷道。

  夜来霜冷漠地看着他们,完全不想有半分互动。

  她半蹲着身子,扛着扁担后一站,扁担登时弯曲下去,可两个沉甸甸大木桶却被她轻松抬了起来。

  “噢噢噢!”小孩们都惊叹起来,平时要三两个成年男人一起抬走的东西,这清瘦的姐姐一人就搞定了。

  “……走开。”夜来霜无情地威胁完,小孩们却没有退后半步。

  无奈之下,夜来霜叹口气,只将扁担横着一甩,两个木桶里的液体飞溅出来,孩子们这才尖叫着四散开来了——因为这木桶里装的可是粪水。

  眼看孩童们笑着闹着四处跑走,夜来霜也无语地笑了笑。

  领她进村的老太婆走过来,用脏手拍了拍她。

  “丫头,跟我来吧。”

  巫溪村落往西一里,是旧人生活过的残余。

  枯黄的杂草四处蔓延,多少房屋被掀了头盖骨,甚至有户房屋只剩下一个门框了。

  只是这门框周围的杂草上,隐约能看出一些人的骨头。这些苍白中泛着幽绿的尸骨横七竖八摆放着,似乎被遗弃很多年了。

  “你说的,朝南的烂房子,四处都是死人,结果房子没有了,这些草爬得到处都是,我差点就没看到喂。”

  老太婆说着,夜来霜呆滞地点点头。

  

  无情丹虽能抹掉过去的回忆,却抵不过那颗非要记起一切的心。

  站在门框在,夜来霜甚至清晰地回忆起来,这里一共躺着十三个死人。

  

  杀人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命运使然。

  夜来霜自小就拥有这种天赋,也拥有这一种命运。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蛮夷入侵,西南野地时常打仗,老百姓饥一顿饱一顿的,巫人们就更穷了,生下的女孩只能用来卖了换些钱和吃食。

  夜来霜生下来时并不好,瘦瘦黄黄的,压根买不掉。

  三岁后倒是长好了些,可性子却又出奇的怪,卖了几次都给她跑回来了,人们也不说什么,毕竟钱也收到了,回来一次便能再卖一次,这是好事。

  “我不想被卖掉。”无人理她,她只是个孩子,孩子说话有什么用处?

  每次回来,只有村里那条小瘦狗会来接她,摇头晃尾的,尤其可爱。

  六岁时,父母病死了,夜来霜的哥哥想娶媳妇,便打算再次卖掉她,因为饿,他在赶路前将狗也偷偷杀来炖了,那小狗哪里想到主人会杀了自己,只以为自己被什么树桩撞了脑袋,死之前还躺在夜来霜腿上呻吟,很久之后才缓缓闭上眼睛。

  “我不想被卖掉。”她重复一遍,哥哥全然不听。

  于是,在进城的前一天夜晚,夜来霜便将犁地的耙子砸进了哥哥的脑袋里,无声无息,一招毙命。

  看着哥哥不再动弹,她松了口气,因为以后谁也不能欺负她、带走她了,这个家终于平静下来。

  终于不会被卖掉了。

  小孩就是如此的天真、残忍。

  过了两日,村民们没见她哥哥出来,怕是病了,一个个闯进来寻,才发现他已被钉死在床上。每个进来的村民都吓了一跳,要么想找那小丫头算账,要么想出去昭告天下——没有人发现,几日过去,那口熬好的狗肉汤都没人动上一口。

  可惜的是,村民们起先来的时候都形影单只,没察觉到角落处猫着一个安静的女孩。这女孩将耙子越磨越尖,她如此狡黠、无声,只想把这些要欺负她的人都杀光。

  她杀了一个又一个走进屋子的大人,如同一头猫一般大小的豹子高高跃起,精确地扑到他们背上,用那被改造过的耙子钉他们的脑袋,一钉一个准。

  最后,有四五个大人一并抓住了她。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屋子里竟躺了半村死去的男人。

  “这是个晦气的妖女!”

  “杀了她!”

  人们愤怒了,恨不得活活将她烧死。她只是死死攥着耙子,吓得浑身颤抖,眼睛却眨也不眨,要杀每一个冲上前来的大人。

  

  想到这里,三十岁的夜来霜回过头望去,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废弃村落的尽头满是杂草,杂草之上,隐约走来一个身穿甲胄的少年。

  二十几年前,这少年是个将领,追击蛮夷时中了圈套,马也死了,等他独自走到巫溪村落里时,已浑身是血,只愿这些村民能够帮帮他。

  可当他看见有个小孩正要被大人们烧死时,便把求助之事忘得干净了。

  “不要伤她。”他说道。

  但村民们只想将他也杀死——这个受伤将领的甲胄可值不少钱。

  他要被杀死之时,她用耙子帮了他,而她要被杀死之时,他也用箭帮了她。

  等人都死光了,夜来霜便扶起这个受伤的少年,一步步带他走出了村子。

  “你多大了?”

  “六岁。你呢?”她的声音比一般六岁的孩子冰冷多了。

  “十六岁。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生来就是被卖的,他们懒得给我取名字。”

  “……我叫朱默。”

  十六岁的少年说道,真挚的眼中闪着光。

  “朱默,你去哪里?”

  “去打仗,我不想去,是我哥哥硬要我去的。”

  夜来霜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问:我能去吗?她只想走出这里,继续活下去,不管杀多少人,她就是要与他们作对,继续活下去。

  朱默看着这个丫头,心里一沉,她出落得很漂亮,若在军中生活几年,未来一定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你不能去。”

  朱默说完,夜来霜并没有失望的垂下眼眸,反倒是吐了口唾沫,直白地表示出对这一切的失望。

  朱默有些愧疚,也有些担心,掏出怀里血淋淋的玉佩递给她。

  “是被抓来这个村里吗?找得到回家的路吗?还有信任的人吗?快回去找他们吧。”

  我早就没有信任的人了,夜来霜心里说道。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要去打仗,帮不了自己,既如此,她便不想说出自己的过去,不想让他为难。

  “好,谢谢。”最后夜来霜说道。

  待她给朱默包扎一番后,朱默便继续上路了。

  临走前,他有些放心不下她。

  “以后若需要帮助,若信任的人也不在了,就去龙门阵的陈王府找我。”

  说罢,朱默紧紧拥抱了夜来霜。他们都不知道,二十年过去,这会成为他们一生中最为真挚的一个拥抱。

  龙门阵,夜来霜默念道。

  那就是她未来要去的地方。

  

  

继续阅读:六七、前尘终轮回,猪狗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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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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