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独步江湖鬼影,巴山劳燕分飞
梦不同2024-03-31 13:108,425

  (二)

  即便神明落幕,民间停办了一切喜事,太阳也不会晚升起一日。

  百姓的生活仍要继续,一到清晨,渡口的市场便挤满了人,过客、住户、商户、偷鸡摸狗回家的、早起贪酒的,络绎不绝。江面上载人的船只、打渔的船只数十条,各自在狭窄的航道上游走,其间偶有吆喝声传来,只见几条渔船晃荡了几下,似乎有个人影在上面跳动,岸上百姓只见怪不怪地看一眼,随后便继续讨价还价,投入生活之中了。

  南面小渡口,两条船只在岸边等待着,侏儒帮正聚集在其中一条船上,刻意不看一旁那个少女模样的妖精。

  夜来霜双脚踏在江水的波纹之上,不经意地走上几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等待着什么,不时发出一声不满的叹息。

  七日过去,她总算暂时逃过一劫,至于下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谁都不得而知,也许会越来越快。她仰头饮了口上好的曲米春,那是小三妹在悬崖钓鱼客栈替她偷偷打来的。

  臭狐狸看着在江面上行走的夜来霜,头皮发麻,极小声地嘀咕道:“她不是已好了吗?怎么还没走?”

  小三妹道:“二哥你别怕,她也许跟我们一样,只是想送人。”

  “亲娘诶,妹妹,你要是被她砍下一只手,你也会怕的。”

  正说着,远处岸边出现了一个在渔船上行走的身影。

  夜来霜挑了挑眉,泛起自豪的神情。

  白雨身着西派飘逸的白衣,手扶头上那顶破叶笠,正快步在数条草船上行走着。各色船上摆着许多杂物,都一一被白雨轻巧踏过。她踩在一支四处滚动的酒壶上,却仿佛不曾真的碰到过,离去之时,酒壶的运动轨迹也未被改动半分。

  白雨如此飞奔着,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家哎哟抱怨几声,但他们还未看清过客的模样,那人影已不见了。

  “嗨呀,这些个学武的!把鱼都吓跑完啦!”

  白雨走得很是忘情,这鬼影不她学了两日,几乎不曾停歇,每日除了睡上几个时辰,快速刨上几口小三妹做的饭,剩下的时间便一股脑投入江中,没日没夜地游起来。她与鱼儿作伴,在江水中迈开双腿四处奔波,不断练习着夜来霜那一日的脚步。

  奔波得越久了,她便觉得离开水后的力气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轻。

  如今,白雨已能在地上走得快又灵巧,脚步敏捷了许多,但短短几日,要她像夜来霜那样凭空登天,是绝无可能的了。眼下,她唯一要突破的,就是在面前的船只与下一艘船只的十步距离中,蜻蜓点水,努力在水上也走几步。

  她深呼一口气,不去看脚下是什么,只把江水当作平地一样,一脚踩了上去。

  成功了!白雨展开笑容,她大笑着走了几步,果然没有沉下去。

  当然,这几步已是神来之笔,侏儒帮的喝彩声还没叫出来,白雨已栽回水里,换得臭狐狸等人善意的哄笑声。

  “还是好厉害!我起码还得练上半年的功夫才能这样呢……”小三妹真心替白雨高兴,却又有些替自己沮丧。臭狐狸立马道:“没关系!那你就争取比她多活半年,算起来,等于是一起学会的!”

  白雨游上另一条空荡荡的船,两条船靠在一起,此番离岸,大家便要去向不同的地方了。侏儒帮此时已准备好启程,他们与白雨说了番珍重的闲语,又非要给她塞钱塞吃的,却压根不理夜来霜。白雨隐隐察觉到,侏儒帮与夜来霜的关系更加紧绷了,连之前偷偷欣赏夜来霜的小三妹也是躲避着目光,心事重重的。

  船只远行时,老豇豆站在船头说道:“丫头,西派帮过你,你要去帮他们,我不阻拦。但你要记住,侏儒帮的长得虽不如他们,但心眼不比谁差的,有什么事,以后也要来找我们。”

  说罢,船只逐渐远去了,白雨看着臭狐狸那只举得最高、挥得最是勤快的手,只觉又好笑又温暖,她也举起手来,回以臭狐狸更加热烈地告别。

  “女娃娃,江湖再见啦!”

  臭狐狸的声音在风中回响着,似乎也没那么难听了。

  侏儒帮的船只剩一个小点时,白雨回过头来,发现夜来霜还站在水上,并未离去。

  她对上夜来霜的目光,心中知道,她这是要送自己。

  难得的,二人谁都没故意露出不屑的、挑逗的、鄙视的神情。

  “你还真把他们当朋友了。”夜来霜若无其事地说道。

  白雨耸耸肩,伸手去解船只的行繂,准备赴上自己的行程。

  “不光是他们,也许,我也把你当个朋友?”

  夜来霜一怔,只端着酒不言语,这样的人际关系,她似乎是没有过的,一时不知如何答,眼看白雨要抬眼看她,她立马岔开了话题。

  “傀儡山庄的糟老头们定会乘船到大巴山下,再走大道上狮子峰。那样会远上许多,算起来,今日也该到了。你练到今天这样,走险峰边的小路上去没什么问题,陡峭是陡峭了些,但没摔死的话,几个时辰就攀到狮子峰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教我武功。随风斩和鬼影步我都很喜欢,我会把他们练好的,练到天下第一好。”

  那不就超过我了?夜来霜见白雨自信地拍了拍腰畔的匕首,也笑了笑,真心说道:

  “你不懂内力,鬼影步练得再好,也只是不让人捉到而已,无法靠它杀人。随风斩虽可杀人,也不过是最后的防身之用,若不能一击毙命,几招之后,也会被高手破解。这两招适合一无是处的你,可光靠这两招,要想活上很久也难。我是没时间教你了,有机会和时间,你自个再学些好的吧。”

  “那你接下来去哪里?”白雨问道。

  “找无眠,去东边。”

  “是为了快点去找那个人吗,你爱的人。”

  夜来霜不答,也反问道:“你与人人都要真心相交吗?真心不累吗?”

  “不真心才累。”

  二人无言。白雨另起话头道:“那把匕首,随风,我会找回来的。”

  夜来霜耸耸肩,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道:“对了,你在梦中总说你要逃,但鬼影步不是用来逃的,懦夫才逃。”

  夜来霜看着白雨道:“不要逃,要让那些赶你走的人都怕你。”

  白雨的船只游荡起来,良久后,她只是点点头。

  “再见了,夜来霜。”

  “……再见了,蠢儿。”

  白雨挥挥手,夜来霜不理,目送着远去的船只,饮了一口酒。

  望着夜来霜,白雨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说书先生最爱讲的:人一旦踏上江湖,就很难永远停留,若是停留,便定是身心受伤之时。逗留之中,也许会遇上复仇的敌人,但也会遇上真心的朋友。只是无论如何,伤好的游侠终将上路。

  再回头时,夜来霜的身影已不见了。

  白雨暗自欣喜,虽然终将上路,但这对谁来说,这都是场难得高兴的离别。

  

  巴山狮子峰上,不大的西风宅已塞了不少人。也就是这宅子在狮子峰顶,炎夏中也算凉快,否则这些人功夫再强,此刻也会热死在这潮湿当中了。

  郭泽权与两位师兄站在大厅正前方,默默注视着到来的前辈们。忽然,大厅中响起一声铁棒敲击落地的声音,引起了众人注意。

  “掌门怎么还没来?”

  说话的是赤脚大仙,他此刻站在大厅左侧,仍是不久前在白崖口时的打扮,破旧的短衫,露出黝黑干瘦、青筋暴起的胳膊与双脚,手握缠着腌臜绳子的扁担,那扁担是铁打的,怕有百斤重。位于赤脚大仙身后的,除了他弟弟赤脚小仙以外,还有五十六个同样手握扁担的汉子。

  这便是号称“棒棒没事到处转、千斤石头一斤蛋”的西南第一庄,扁担山庄。西派除武嘉一脉修炼西风武学外,其余都不是西风正宗,扁担山庄与傀儡山庄都有自己的本领,在十五年前才归于西派之下。赤脚大仙就是扁担山庄的老大,只是他的头上还有武嘉,武嘉的头上还有皇帝而已。扁担山庄有自己的庄园农田,有自己的打扮,他们每人都将较短的头发高高竖起,不留胡须,不着装饰,手脚起茧,放眼望去,皆是劳作的苦命人。正因为他们劳苦,百姓才爱着他们。

  “大仙师叔,师父有事在身耽搁了,我替他道歉了。”崔玉枚行了个礼,真心觉得抱歉。

  “哎,写下些这么吓人的信叫我们来,却又躲着不见人,怎让人不急呢。”赤脚大仙抱怨了两句,原来,他前几日收到了武嘉的信,信中说要收白雨为西派弟子。赤脚大仙吓出一身冷汗,这才立马上山,询问事情缘由。

  “大仙弟别被信蒙骗了眼睛,掌门一向聪明绝顶,机关算尽,比起功夫,脑子更好使。说不定让我们等,就是安排的一环呢?”

  答话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猥琐的蘑菇。

  他的头极度前倾,眼神狡黠,态度自信。这便是在白崖口与夜来霜过了过招的秃头鼠。算他在内,站在大厅右侧的一共十二个人,他们不着兵刃,只穿着各种颜色的富贵衣裳,姹紫嫣红,好生花哨。这些人,便是闻名江湖的傀儡十二生肖。

  李如柏听着秃头鼠讥讽的言语,只笑了几声,道:“鼠师伯,怎么几个月不见,你的胡须竟一根长,一根短了?或许你人到中年开始懂得了美,想换个造型不成?”

  “如柏,不得无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光东派爱美,鼠师伯也不会输。”

  崔玉枚一向不喜傀儡山庄,此时高兴李如柏的傲慢与轻薄终于派上用场,也跟着回击了几句。

  扁担大仙也叹气道:“鼠爷你也真是的,胡子竟然已经被拔了,全剃了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爱慕这些虚荣干嘛呢?”

  秃头鼠的脸被说得越来越红,原来,他那标志性的、引以为豪的两条长胡须,有一条是贴回去的!

  半个月以前,他被夜来霜使坏地拔掉了一根胡须,心疼的要死。全剪了呢又舍不得,那可是他花了几十年留起来的。但只留半边未免也太可笑?想不出别的法子,秃头鼠只好趁着夜深人静,对镜粘回去了。

  哎!一定是天气太热,那鱼胶不好使了,贴上去的胡子竟有些歪了!

  他有些狼狈地调整着,不少人都被刚才那番话逗笑了,僵持的气氛这才得以化解。傀儡十二生肖的大耳猪最胖,此时也擦了擦满头汗,卷起袖子笑道:“娘的,这天儿真够热的,还是在白崖口舒服,一边喝酒一边聊,惬意!”

  笑声中,武嘉从大厅正门走进来了。众人立马收声,恢复了严肃地神情,他们全都低头行礼,齐声声道:

  “掌门!”

  只有秃头鼠不满地半抬起头来,打量着进来的武嘉,武嘉神情庄重,走路挺拔,气度不凡,可衣衫的背后却湿成一片,又显得极其狼狈。

  不知道他发生了些什么,难道是从山下跑来的不成?

  但很快武嘉就走到前方中央,坐上了崔玉枚旁那把威严的掌门座椅,在众人抬头以前,便用椅背掩盖住了汗水。

  武嘉刚入坐,赤脚大仙便按耐不住了,立马问道:

  “掌门,为啥啊?为啥要收白家后人为弟子?”

  一时间,大厅六十七个人中不少人出声质疑,场面一下又热闹起来了。

  武嘉伸出手来压了压,正色道:“叫大家来商议,是因我师兄女儿有难,若完全不管,别人也会说西派不顾江湖道义。”

  赤脚小仙气道:“武掌门,你可不能说我们没有江湖道义!孙敞人头挂了一个月,若不是我们冒死去龙门阵偷下来安葬,估计挂成白骨也没人管呢!说我们不顾江湖道义,难道我们是吃饱了撑的不成?”

  “就是!又让我们等!又骂我们!你们西风宗的怎么不去收呢!”

  赤脚小仙的话就像口令,扁担山庄五十几个人的嗓子叽叽喳喳吵得更欢了,本来天气就热,他们等得又久,此刻一下炸了毛。

  武嘉一开口就惹了事,此时有些尴尬,也无法端宗师的架子了,只好摆手道:“不是不是,扁担山庄的兄弟们每天帮百姓大忙小忙,是最替西派赢名誉的,最晓得什么是道义,莫生气,莫生气……”

  赤脚大仙跺了跺手中的百斤铁扁担,金属声回响整个大厅,人们才安静了下来。那武嘉心一疼,只想到:“我的汉白玉地板啊……”

  “武弟!江湖道义我们是有的,连孙敞我们都不忘,白大哥我们会忘吗?他的女儿,就算你拦着我们,我们也是要想救的,可救也得偷偷救啊,明目张胆收通缉犯为弟子,惹怒了朝廷,十五年前的屠杀再来一次怎么办?”

  赤脚大仙痛心地说完,武嘉也情真意切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不旦给了朝廷制裁我们的理由,也给了很多想找我们麻烦的江湖中人借口。”

  崔玉枚听不下去,低着头谦恭地插嘴道:“师父说得对,大仙师叔也说得对。可弟子斗胆问一句,若是偷偷救,怎么救呢?纸是包不住火的,江湖中人来来往往,难道把她永远藏在扁担山庄,你们永不见客?”

  此言颇有道理,赤脚大仙也沉思起来,龙门阵掌法人背靠皇帝都藏不了一辈子,扁担山庄怕是也难,东窗事发那一天,也会是家破人亡。

  赤脚大仙也不住摇头,低声道:“我们可以拼尽性命救她,但事后,不能把她护送去别的门派吗?白一东以前是武林盟主,人人都有责任管的。而且东派掌门方修是女的,收个女弟子最好不过了。”

  拼尽性命是为了声名,送去别派才是为了自己活命!崔玉枚看透他们的想法,冷笑一声,便懒得再争辩了。

  秃头鼠最喜欢当点睛之笔,此刻觉得终于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假正经地咳嗽一声,便道:“掌门,你原谅扁担山庄的二仙弟弟们,他们原本就是靠替百姓劳作、赶走强盗来换取些钱财,一向朴实的,也必须开门做体力生意,要他们关门藏人,的确很是为难。”

  赤脚大仙脸一黑,道:“鼠爷这样说就难听了,学武之人,卖体力难道可耻吗?”

  秃头鼠笑道:“大仙弟莫误会,我的意思是,还是将白一东的女儿交给我们傀儡十二生肖好了。”

  武嘉一听有人接茬,喜道:“交给你们,你们又如何打算?”

  “武掌门,弟弟们加入西派前,也是存了些积蓄的,把她当明珠一样供一辈子,比嫁给富贵公子哥还要快活,都不是什么问题。”

  武嘉点点头,傀儡山庄的确是西派三个势力里最为有钱的,平日因为性格和模样古怪,武林与官府都不爱与他们打交道,藏在他们那里,的确最可靠。

  可崔玉枚却是皱着眉,他长叹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诸多前辈说道:

  “各位师叔师伯,那姑娘我见过,她不仅会武功,也继承了父亲的侠义心肠,不会甘心被关一辈子的。我看,最好的办法还是名正言顺收她为西风弟子,一来,天下人都会知道西派不畏强权,有自己处事的原则,一如我们的武誓:万物抛洒,唯尊严不可丢!二来,白师伯曾救过西派所有前辈,他死之后,孤女已漂泊十余年,若最后能在西派安家,白师伯也能入土为安了。于情于理都该我们做的事,习武之人,不应那么容易就害怕的!”

  崔玉枚说得振振有词,魄力十足,李如柏与郭泽权都是一腔热血地点头,若不是顾及着各种规矩,他们会恨不得大声地说:好!说得好!

  师兄弟三人原以为会引起不少人的共振,可崔玉枚说完后放眼望去,却尽是前辈们温柔又嘲讽的目光。

  秃头鼠抖着前倾的脖子,笑得宛如鸡啄米一般。他捏着那根长到肚皮的胡子,居高临下地说道:

  “崔大侠,你说的真真好,可惜你虽然已拿着黑竹剑,但还没接过掌门令牌,平时吵吵也就算了,大事上,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赤脚大仙也和蔼地点点头,直接道:“小崔,我们从各个地方大老远来狮子峰一趟不容易的,你少说些罢,让我们听听你师父要说什么。”

  秃头鼠的嘲讽也罢了,赤脚大仙这一席话简直把崔玉枚说得没脸了,崔玉枚顿时脸红脖子粗,所有话语都梗在心口,他僵硬地转身回去时已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更不想看李如柏和郭泽权一眼。

  因为但凡他从他们眼中看见一丝同情,就会原地死去!

  “掌门!你说说话!”赤脚大仙又喊了一句。

  武嘉端坐在掌门之座上,心里焦躁得很,背上干去的汗水也拔凉拔凉的。这信是崔玉枚三兄弟背着他寄出去的,现在人来都来了,他总不可能给人家说自己全无责任,那太失体统了。可要他做决策,每个决策都得罪人。

  最后,他只是眯着眼睛,假装若有所思,久久不答话,似乎要打盹了。

  “嗯……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我们都是为彼此着想,为彼此着想……”

  这老滑头!秃头鼠不耐烦道:“武掌门,再这么聊下去没意思了,定下来罢!等找到了她,将她交给我们!”

  就在武嘉差点同意之时,门外蹦蹦跳跳闪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扁担山庄与傀儡山庄的人回头一看,都是疑惑道:这戴着破斗笠的小矮子是谁?怎么还穿着和崔玉枚他们一般的西派弟子衣裳?

  只有小郭高兴得立马叫起来:“白姐姐!你没事太好了!”

  两大山庄这才变了脸色,嚯,这个身材矮小,眼珠子乌溜溜四处转的女孩,原来就是天下第一白一东的女儿!

  白雨沿江而下,几个时辰后在大巴山下船,又沿着夜来霜说的险道攀爬,她走得奇快,颇有一步登天的架势,加之天气又好,最后只攀了三个时辰,便已来到了高耸入云的狮子峰顶。

  可白雨哪里知道来时是这个情形,想要退出去已是晚了,此刻,她站在大厅中间,感觉人人都像打量杂耍的猴儿一般看着自己。

  她有些无措与不适时,李如柏大方地朝她招手道:“白师妹,快过来!”

  师妹,众人心中都不满道,他倒是叫得顺口!

  李如柏也不管这些烦人的大叔,迈出脚步就想来把白雨牵到身旁来,但他还没走几步,秃头鼠便闪到他跟前来拦住了他,抬头只把他望着。

  “武掌门,这就是白大哥的后人吗?你见过吗?”

  秃头鼠盯着李如柏,问的却是武嘉,丝毫不把李如柏放在眼里。李如柏本就记着刚才崔玉枚受的气,此刻也用鼻孔对着秃头鼠出息,才懒得管他是不是长辈。

  武嘉原本想说先找到那女孩再说,就好拖延时机,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回来了。他只觉得头越来越疼,道:“哎,是的……”

  “很好,那我看,也不用先到你们这来、再到我们这来了。天气也挺热的,我看大家还是散了,让小侄女直接跟我们回傀儡山庄罢。”

  李如柏正要反抗,却听武嘉像甩掉大麻烦一样,松口气道:“也好,也好,这天又冷又热,快散了吧。”

  白雨起初有些懵,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到这里,竟就要被不认识的人带走了。难道我是个物件吗?她有些生气,不满地说道:“去哪里?我不跟着任何人走。”

  秃头鼠回头笑道:“好侄女,别害怕,不会有人再抓你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在傀儡山庄住,那里好着呢,比西风宅大许多的。”

  “傀儡山庄我不住,西风宅我也不住,我早知道武掌门没有收留我的意愿,往后也不强求的。我来这里,只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好还上崔大哥对我的好,说完我就走了。”

  崔玉枚听到她说起自己,这才整理了一下刚才糟糕的心情,问道:

  “白姑娘什么事?难道是关于妖女夜来霜的?”

  白雨摇摇头,忽然抬起手来,指着秃头鼠道:“你就是秃头鼠吧?”

  “正是。”

  “我要说的,就是关于傀儡山庄的。”

  言毕,武嘉等人都是一惊,傀儡山庄不就站在这吗?有什么好说的?秃头鼠也乐了,他毫不紧张,压根不相信这小丫头片子能说出什么话来,捏捏胡子笑问道:“好侄女,叔叔们怎么了?”

  “不好意思,你的坏话自然不能告诉你,只能偷偷告诉掌门或崔大哥。”

  “好侄女,什么坏话都可以告诉叔叔,叔叔和你爹熟,不怪你!”秃头鼠笑道,赤脚大仙自然也想听,跟着说道:“直接说吧,我们都是一家人!”

  武嘉不好抹这“一家人”的面子,也只好说道:“你讲吧,不碍事的。”

  白雨见这一群人推三阻四的,也不顾那么多了,便讲道:“武掌门,皇帝驾崩时,傀儡山庄身在白崖口,却不去替奔丧的船只送行,也不穿丧服,显然是公然对王权不敬。”

  秃头鼠有些尴尬,但还是咳嗽道:“只是有事而已,这不赶着上山嘛……”

  赤脚大仙皱皱眉道:“鼠爷这就是胡话了,我就是送完行才到的,不也比你先到?”

  白雨接着说道:“不光如此,我还听见傀儡山庄在密谋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想要背着整个西派,去投奔新的势力,好摆脱武掌门的控制,脱离现在的王权……”

  话音未落,白雨只见秃头鼠抬手一下,便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她忙用鬼影步侧挪小半步,有惊无险地一闪,可那东西还是擦过了她的脸颊,划出好长一道血痕来。

  白雨定睛看去,那是秃头鼠手中的一枚扳指。

  白雨第二段话说完,傀儡山庄的十二生肖全都变了脸色,秃头鼠的脸上也再无半分玩弄之情。

  “坏侄女,真是爱说胡话的坏侄女,还是快些跟我回去歇息罢。”

  秃头鼠似乎不想白雨再多讲一句话,他也不顾武嘉与赤脚二仙吃惊的神情,也不做解释,只是突然跳起,像僵尸一般原地腾空,径直地朝白雨飞奔过去。

  秃头鼠抬起手来,眼球一下藏进了脑子里,两只小眼睛中只剩眼白了。

  霎时间,白雨只听四处传来细小物件晃动的声音,似乎这屋子的桌子、杯子、椅子,全都活过来了!不光如此,它们似乎把白雨当作了敌人,全想往她身上冲过来。几个扁担山庄弟子功夫不好,也只觉手中的铁扁担晃晃悠悠的,似乎马上要被人夺走了。

  那是秃头鼠的傀儡术,他正在操控所有能够借用的东西,试图攻大厅正中的白雨。

  秃头鼠忽地抬起一只僵硬垂直的胳膊来,一瞬间,十几个物件四面八方朝白雨奔来,白雨躲闪不过,正要被一把椅子敲碎脑袋时,只听一声巨响,椅子已被李如柏一拳打得稀巴烂。

  哎,我的椅子!武嘉虽然想着破局的法子,却忍不住心疼起来。

  随着一声冷哼,崔玉枚也已赶到白雨身边,他手中的黑竹剑无声无息,却已将不少物件斩成几截:其中也包括扁担山庄的两根铁棒。

  白雨朝天上看去,小郭也是在几个茶杯上摇摇晃晃地踩来踩去,神情固然紧张不自信,却还是改变了所有物件的行进方向。

  片刻间,西派三名弟子也已将白雨团团围在大厅正中央,崔玉枚持黑竹剑站在后方,李如柏赤手空拳站在前方,小郭便攀在横梁之上,宛如随时都要随风飞走了一般。他们三人神情严肃,不动如山,誓不让秃头鼠接近半步。

  西风三弟子竟然对派内的前辈摆出了西风阵来。

  李如柏开口说道:

  “鼠师伯,我们要感谢你,你的所作所为,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出手的好理由了。”

  “就凭你?西风三子中出了名的窝囊废?又来丢西派的脸?”

  “……”

  李如柏有些难堪。

  秃头鼠狞笑道:

  “你们几个不过就是捡了些白一东不要的垃圾功夫,就敢在这摆西风阵冒充英雄好汉,我秃头鼠成名的时候,你们的娘都还没被操呢!一群黄口小儿!”

  说罢,秃头鼠又一次挥一挥手,而这一次起来的不是物件——傀儡山庄十二生肖仿佛受到召唤,全都僵直地腾空而起。

  哈,西风宅马上要热闹起来了。

  

  长江之上,侏儒帮的小船晃晃悠悠地飘着,离大巴山和白崖口都是越来越远。

  小三妹独自在船头啜泣,如此已有四五个时辰了,能看出她相当伤心。

  臭狐狸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极不是滋味,差点也要哭了,只转头低声对老豇豆道:“大哥,要不我们别去了吧?问起来就说没有找到呗?省得三妹内疚成这样,哭得多可怜啊。”

  老豇豆望了一眼小三妹的背影,也有些心疼,却还是不打算改变这小船的方向。

  “不行,既然已知道那荒山下农家小院的下落,还是去看看罢。那个夜来霜到底是神是妖,去了,天下人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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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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