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断臂侏儒叱咤江湖,苍白戏子瞒天过海
梦不同2024-03-20 21:006,729

  (二)

  拂晓之前,侏儒帮向白雨诉说起了他们的故事。

  十五年来,武林四派宗师所缔造的新江湖,是白雨和孙浮之这些新一代的孩子从小到大向往的世界。

  茶坊里、客栈里、酒楼里,大街上吹糖人的老头,人人都会讲有关于武林四派的故事。傀儡山庄、扁担山庄、醉翁亭、八卦堂,他们的趣闻白雨都已如数家珍。

  但还有一个白雨他们看不见的世界,这个世界里面,住着一群矮奴。

  一年四季,有无数健全的男女成婚生子,他们生的一百个孩子里,也许就会出现四五个长不高的倒霉鬼。他们要么进娘胎前就出了问题,要么在娘胎里变了节,要么生下后生了大病。没人说得出这到底怎么回事,若聊起来,只会有人暗暗说道:这怪胎是他们祖上造孽留下的报应。

  但渝州附近的城镇,不管是都江堰还是成都府、富庶还是贫瘠,侏儒的人口比例却远不及百分之五。

  剩下的侏儒去哪了?

  他们大部分在还没意识到自己是侏儒的时候,就被家人或邻居用尽办法杀死了。

  我朝律法严格,不给寻常人家持有兵刃或学武的权力。但很多时候,杀人其实并不需要兵刃,一颗未经太多思考的心,就能杀死一个人。

  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又能在平常人家里好好过日子的,是少之又少,结婚生子更是不用考虑。

  活下来的侏儒们,几乎都挤在那些非官即贵的人家里。因为王公贵族、地主豪绅,最爱收藏珍奇的作品。侏儒活在王公贵族家,混得好的就做娱乐大众的弄臣,混得差就做最底层的帮工。

  说是做帮工,其实也就是取乐那些上等人家里的下等主子。

  在富贵人家之中,为博人开心,他们被人挖去眼睛也好,被人逼着一口喝下刚烧开的油汤也罢,都不会有人关心,能活着就是恩赐了。

  平民百姓容不下他们,富家子弟折磨他们。平日里走出主子们的门,他们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再热的天都是用破布罩着全身,装作一个沉默的孩子。他们尤其会遮住头和四肢,因为这是他们最容易暴露身份的部位。一身蒙头拖地的长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没有外人知道,这几个马路上匆匆路过的穷人家小孩,其实是永远长不大的。

  他们只有在见不着光的地方聚在一起,才能不担惊受怕地过上几个时辰。这一聚便发现,原来他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共同体,能够彼此理解,相拥哭诉。慢慢地,谁还想再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呢?

  老豇豆便是这群帮工里最先牵头的。他在好几个富贵人家里生活过,不管做些什么,犯点小错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上一个主人心情烦闷时,把他当作豇豆一般放进泡坛里腌了二十个时辰,这也是他名字的由来。

  没想到老豇豆命大,从泡坛里拣回一条命来,不是不是心理作用,从此他都觉得身上有一股泡坛子味儿,像是羞耻的味道。几经辗转,他最后被卖回给渝州有名的矮奴贩子手里,那贩子正是飞燕局的掌厨。掌厨对外宣称他是自己的儿子。每天夜晚,老豇豆都得跪在年轻掌厨的床前服侍。他对一切都小心翼翼,奉上最卖力的微笑,只希望矮奴贩子能可怜自己一分一毫,再把自己转卖出去时,能选一个善良些的人家。

  可只是因为有一夜老豇豆睡得太死,没听见掌厨叫他,他就被掌厨挖去了右眼。老豇豆自己看不见那个场面,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右眼被生生拧走了,就像从树上拧走一颗饱满的橘子一样。

  “再有下次,就把你的侏儒左眼也挖掉,再把你扒光了丢街上,让他们看你畸形的身子,乱拳把你打死!”

  老豇豆吓得伤伤心心哭了一夜,次日跑去杀了掌厨全家的人。

  这之后,他便有了一个想法:这世上有权贵,有武林正派,在他们之下,还有活在黑暗之中的流窜之辈,关于流窜之辈中散财商会、碧江果园的故事,老豇豆也从那些富家子弟嘴里听了不少。既然这世界存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那地方的人还能与所谓的正道抗衡,他为什么不能去那里?

  老豇豆走动起来,短短几个月就聚集了渝州一带的侏儒。来的人几乎都带着伤,也有人还没到就被抓住打死了。最后,他们一共凑到了十五个人。

  聚集之后,老豇豆便拿着飞燕局掌厨的钱,暗自从散财商会买来了一批兵器。不抢一般平民,就抢那欺凌他们的权贵正派,还有巴结权贵的下三滥之人,有机会就杀光他们。抢来的钱财再拿去散财商会流通变卖,换些能用来生活的器物,谋“人”过的生活。

  这便是渝州近些日子里,侏儒帮横行霸道的由来了。

  侏儒帮的十五个人,病的病,死的死,如今还剩下十个。

  除去被夜来霜杀的一个,还剩九个,此时正围坐在白崖口最低级的客房地上,给白雨和夜来霜讲述着他们的故事。夜来霜已换上了侏儒帮问老板娘要的干净旧衣裳,与白雨并排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这帮侏儒不出声。

  白雨眼中只有烛火的倒影,她依次望去,侏儒帮为首的自然是四十三岁的老豇豆,阴沉,残忍,被挖去了一只眼睛。臭狐狸排行老二,是大巴山城里乡绅的马夫,长期挨饿,瘦得要命,因为求食,被马房的人灌了滚烫的菜汤,坏了嗓子。老三是驼背,小时候就被石头压成这样了。老四是光头,头皮已被剥去了一半。老五瘸了腿,老六是无耳,老七是断掌,老八没牙,老九没舌头,已死在了龙门阵。

  最小的是三妹,曾在家中的姐妹里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那么叫她。她最早加入侏儒帮,年纪却最小,故排行老幺。小三妹的经历了什么,是怎么都不愿说的,唯一确信的是,她绝对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身体。

  “你们上哪学的功夫?”白雨问道。

  老豇豆与臭狐狸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讲,小三妹开口道:

  “既然告诉了她们,不如就说全些。是诗仙湖的寒山师父教我们的。”

  诗仙湖,那不是流窜之辈的仲裁之地吗?听闻流窜之辈中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就去约好一起去诗仙湖,在那里让中间人裁决,中间人便是诗仙湖的主人寒山。

  “我们在几个月以前遇见他,那时候,还只有我、大哥和二哥三个人,寒山听了我们的遭遇,便给我们取了帮派的名字,又在成都府逗留十日教给我们一些功夫,他让我们勤于练习,教给未来入帮派的人。”

  “你们脚踝上的红布带子也是他给你们的?”

  “不,这是前些日子散财商会的穷奇给我们的,他说脚踝上绑了这带子,散财商会的都会知道,我们侏儒帮有他庇佑,便也会庇佑我们了。”

  “穷奇是谁?”

  “散财商会由四凶创立控制,穷奇就是四凶之一。”

  白雨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来流窜之辈间有不少关联,他们生活在黑暗之中,为了那个对抗明媚的尘世,彼此都在互帮互助。

  说到这里,侏儒帮的故事也说得差不多了,折腾了一夜,天色拂晓,人人都已累了。对于如何处理夜来霜,也总算在老豇豆的心里有了个定数。他叹口气道:“你救过小三妹,但也杀了老九,这笔帐是消不了的。今日你受着伤,我们起码不趁人之危,但下次见面前,我们一定加紧练功,不会再放过你的。”

  夜来霜开口要说些什么,白雨一猜就不是好话,便抢在她前面道:“好,一言为定。”

  被白雨抢白,夜来霜只能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道:“快些走吧。”

  老豇豆看着白雨道:“你呢?”

  “夜来霜的伤要等七日,七日之后我再离开。”

  老豇豆听完道:“那我们暂时也不走,这七日我们就在客栈其他房间住着,谁知道她好了会对你做些什么,或是又有什么怪人来这找你,好不容易确认你没事,得确认到底才是。”

  臭狐狸有些害怕,只道:“老豇豆,这个姓夜的婆娘是疯的,等她恢复,谁知道会对我们做什么?说不定把我们杀了呢!”

  此言一出,侏儒帮其余人都露出了害怕的眼神,只有小三妹问道:“你能保证七日后不杀我们吗?”

  夜来霜不答,白雨推了她一把,她又不能动,这才有些生气地道:“七日之后不杀就不杀,但八日之后,半年之后,一年之后,可就说不准了!”

  大家又吵吵嚷嚷了几句,实在都困得不行,侏儒帮的大伙便拿着兵刃去了隔壁房间。

  白雨将老豇豆送出去时,老豇豆突然回头,将白雨的头拉了下来凑到自己耳边,低声说道:

  “我们已看见了通缉画像,你放心,侏儒帮定守口如瓶,只要我们在,也不叫那些烂人抓住你。”

  也许是因为侏儒帮找寻自己半月的原因,也许因为他们选择守在隔壁,白雨满是感激,并无怀疑。她点点头,用小而有力的手握住了老豇豆粗糙的手掌。

  “老豇豆,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还没告诉过任何人,但我告诉你,我叫白雨。”

  老豇豆有些惊讶,只看了眼这丫头,重重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老豇豆记住了,侏儒帮也记住了。”

  老豇豆这才回房,白雨也回了自己与夜来霜的屋子,烛火再次燃尽,她没有再续,只是将夜来霜横抱上床,自己便把两张椅子并成一张椅子,和衣躺在了上面。

  自逃亡以来,白雨要么不睡,要么睡得很浅,一点风吹草动就被惊醒,连生病之时,都是在农民的麻布口袋里度过的。此时的她已疲惫到极点,闭眼便睡了过去,什么也听不到了。

  可进入睡眠后,她无法再抵抗往事侵袭自己。

  白一东圆瞪的眼睛大得如绣球般,直愣愣杵在白雨脸前;母亲死在小船的背影却很远,像是水上浮萍;一个被砍下的鸽子聒噪地喊着什么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我。白雨猫腰躲开那只烦人的鸽子头,又听孙浮之的呼唤声传来,越来越近,那是如此坚定,如此温柔。

  “你不是想去闯荡江湖吗?我们即刻就去,风雨无阻。”

  白雨连忙直起身子,回头想追寻这个声音,却是一个踉跄,径直从客栈的椅子上坐了起来。

  这一下起得猛,直接把椅子一角翘了起来,白雨也因此一屁股滚到地上,又疼又困,说不出话来。

  午后阳光已洒进来,夜来霜受着伤,百无聊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斜着眼看着白雨,嫌弃中又有些高兴,仿佛刚才太过无趣了。

  “也不是小孩了,睡得跟猪一样死,半天叫不醒,尽说些傻气的梦话,逃逃逃的,你要逃去哪里?”

  白雨心中一酸,随后便睡眼惺忪地摇摇头,问道:“叫醒我干什么?”

  夜来霜见白雨不愿说,她也懒得问,便躺着慵懒地说道:“楼下又有人要入住了,这里真是破天荒的挤满了牛鬼蛇神,叫人快死了都不得安宁。”

  夜来霜抱怨完,白雨便将屋门歇了个缝探出去听,楼下果然来了新的客人。来客似乎也听见楼上椅子翻倒在地的声音,不满地对老板娘说道:

  “上面住了人?”

  声音有些耳熟,白雨却想不起是谁,她试图看出去,却被门外栏杆挡住了视线。

  “是的,最近热闹着咧。”老板说道。

  “几个人?”

  “两间房,十多个人。你们是想清净点还是热闹点?”

  “……不住了。”

  “怎么回事是嫌贵了吗,可以再便宜些的,老爷!老爷!”

  老板还在挽留,那人已快步走了出去,似乎不愿和任何人同住。老板兀自埋怨一句怪人,楼下便再无声响传来。

  白雨关上门后,暗自思索这是谁的声音,只听夜来霜问道:“走了?”

  “走了。”

  “哼,太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白雨几乎是撞开门冲了出去。

  她狂奔下楼,路过老板时只问道:“来的人什么样子?是不是又高又瘦,有点驼背,眼睛细长细长的,三十来岁?”

  “是又高又瘦,但不驼背啊……”

  白雨追出客栈,那把匕首已然从她腰间拔了出来,随时准备插进某人又长又细的脖子之中。

  而她的眼中除了机警,便是愤怒与仇恨。

  白雨此刻非常确信,适才那个来住店的人,正是法鹰吴森。

  江水人家外面的路面凹凸不平,简直就是一片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臭水沟,要沿着这水沟走两百步,才是浅浅的河滩。本地人压根不喜欢来这,加之夏日正午,在这烈日下晒上片刻便会中暑,这门前烂泥地里就更是无人。白雨提刀快跑,却不见吴森的身影,她出来得急,没来得及将破叶笠戴在头上,即便穿着西派衣裳,也不敢贸然往人多处去,正想着回客栈拿上再寻时,只觉头上有一片阴影,仿佛来了一顶替她遮阳的乌云。

  她正要抬头,那东西已从她头顶急速闪过,就像一只懂得猎杀的秃鹫,登时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往后拖走,根本不给一丝反抗的余地。

  白雨只感觉阳光直射着她向上翻起的眼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后漂移,快要失去意识时,她又忽然被摁在了泥墙的阴影中,疼得顿时清醒过来。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白雨被一双手掐住脖子,钉在了泥墙上。

  面前的吴森高大无比,正低着头看着她。他果然不驼背了,脸上并无往常那副懦弱的神情,反而显得阴冷。白雨只觉陌生,可这个陌生的吴森,却和那个站在龙门阵刑场上的法鹰一模一样。

  吴森掐住白雨的手青筋四起,并不打算松开。他也没想到追自己的人是白雨,此时静默地俯视她好一会,想看清半个月来她的变化。

  开口时,他竟有些开心。

  “你过得好吗?好像长大了些。我、我……”

  这是一句真诚的问候,吴森有许多想解释的话语,有关他的身份、他的立场、他的心,可他对上的,却是白雨怨恨异常的眼神。

  他从未见过白雨有这番眼神,因为她正看着一个背叛了自己一家的人。

  白雨被掐得说不出话,只愤怒地抬头,扬起胳膊就要将匕首倒插入吴森细长有力的脖颈之中。

  吴森有些惊异于白雨的长进,凭她此刻的身手,干掉一个普通法捕不是问题。他如泥鳅一般埋头一转,虽惊险地躲过这一击,却仍有一缕青丝落在地上。吴森再也来不及多言,全神贯注地面对着白雨的招数,白雨还要再击时,他用另一只手迅速占得先机,攥死了白雨下坠的手腕。白雨瞬间皱起眉头,却死死不愿松开匕首。

  吴森的声音已冷漠下来。

  “你如此生气,都是因为我骗了你与孙家父子的真心,对不起,可我是法鹰,很多年前就是了,遇上你和孙浮之前,抓住孙敞这样的人就是我的职责,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真心将你们当作朋友。”

  白雨满脑子都是孙敞人头落地的情景,哪里听得进去半个字,只冷冷地从颤抖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无耻。”

  吴森脸色一变,就在白雨以为自己要被拧断脖子时,她握着匕首的手却突然能够使上劲了,只见她手中的匕首往下一扎,直接戳进了吴森的肩膀里。

  很快,那匕首又拔出来再次插下去——吴森仍拉着白雨紧握匕首的手,这令白雨弄不清,匕首究竟是由她自己操控,还是由吴森操控。可匕首却是一刀又一刀插入吴森的肩膀,虽都不深,插拔却是如此之快,眨眼工夫已扎了十几刀。

  白雨惊惑地看着吴森,吴森神情漠然,仿佛就是要借白雨之力惩罚自己似的。他忍着疼痛,只是将头越埋越低,几乎要埋进白雨的脖子里,白雨已能听到他受伤时较重的喘息声。

  那些气息与白雨的脖子碰撞,白雨下意识扭过了头去。这一瞬间,吴森掐着白雨的脖子将她拽得更高了,他拉起白雨时,又把白雨往墙上猛然一撞,白雨感到后背的骨头被撞碎了,险些没疼晕过去。

  “你从不喜欢我对吗?也不想听我的解释。”

  白雨觉得自己马上要被杀死时,吴森却松开了手,将她随手丢弃在了烂泥地中。那双惨白的手终于远离了白雨的脖子,她得以喘息,这才大口地咳嗽了起来,吐出几口血来。

  吴森擦擦眼睛,也不管自己肩上的伤口,悄声狞笑道:

  “白雨,你继续逃吧,如果将来再来寻我、杀我,我就会把你抓进明镜局,不会放过你了。你以为你怎么离开龙门阵的?如果不是我在你时常贪玩逃走的城墙上只布下一个法鹰,你能往哪里逃?”

  吴森说完要走时,倒在地上的白雨只问出一句话来:

  “你说孙浮之已经死了,真的吗?”

  吴森看着她,他觉得,白雨看他的样子已不认识他了。

  “你不问我为何背叛你们,是否真心待过你们,却只问起他的死活。你回答我,如果你们不必用兄妹身份来隐藏身世,你是不是就会喜欢他?”

  白雨不答,她一心想去握住那把泥地中的匕首,再次问道:

  “回答我,你在刑场说孙浮之死了,是真的吗?”

  吴森冷笑一声,只觉心里又是嫉妒,又是酸楚,便一脚将那匕首踹远。

  “死了,死透了。想必你也不会因此屈尊爱我,就再换另外的人喜欢吧。”

  说罢,吴森向上一跃,如同秃鹫一般展翅飞走了。

  但是人人嫌恶的秃鹫也会伤心的。

  吴森在屋顶如此奔跑着,那十几刀也没把他扎醒。他仍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放走了白家后人,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拦着孙浮之去送死。他在明镜局呆了已十五年,若皇帝是天,那他生来便是替天行道的法鹰,他按照律法稽查官员,履行法鹰的职责,也算拥有为官的良心,抓的也是证据确凿的坏官员,可到了最后,他自己却感到了极大的伤心,究竟是哪里错了?

  吴森兀自来到地道之中——原来,那地道与江水人家客栈间,不过百步距离罢了。

  他叹口气,孙浮之伤情加重,原应去好一些的地方休息几日,等恢复了一些精力,再赶路去找那个人求救的。但既然江水人家中住着白雨,吴森就没办法让孙浮之舒舒服服地启程了。

  刚走到地道门口,他就见到有个人影匆匆从里面探出头来。

  吴森头皮一麻。

  那是明镜局安插在白崖口的一名年轻法鹰。

  年轻法鹰撞见吴森回来,心中暗道不妙,已拔出了腰畔横刀。

  “何大人在这里做什么?”吴森说道。

  “哼,不必再装了,你写在墙上的东西,我都看见了。我就知道你将这个孙浮之藏了起来。”

  吴森抬起头,这才看见有只远去的信鸽。

  “消息我已传回去。”

  话音未落,吴森一步已到年轻法鹰眼前。

  二人横刀碰撞在一起,吴森发了狠心,只将法鹰推回地道黑暗之处,要废了他的眼睛。

  “你已经回不去明镜局了,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吴森转身劈断年轻法鹰的横刀。

  他颤抖着说道:

  “那孙浮之也得活着。”

  年轻法鹰要跑回白日之下时,横刀已经刺穿他的身体。

  片刻后。

  吴森扛起孙浮之,再次从阴暗地道里走回阳光下。这一瞬间,吴森与肩上的孙浮之,就是那孤独的秃鹫与它的战利品。

  如今的孙浮之,是否被阳光照射已不重要了。他胸前还在起伏,可脖子上方哪里还有什么称得上脸的东西?

  他茂密的黑发之下,不过是一摊混在一起的、子姜色的烂泥罢了。

  龙门阵猫儿仙客栈底下,那双守望着白雨的、真挚的、少年的眼睛,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而扛着他的秃鹫,也再没有归返之路。

  

  

  

继续阅读:二九、遗孤无影少侠发怒,帝王无情犬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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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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