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花花娘子惹烟雨,紫菱留客满姑苏
梦不同2024-04-26 17:447,551

  (一)

  早秋江南,年年有多情侠客。

  今年最负盛名者,是一身高不过五尺的女子。

  她那双手是如此娇小有力,会抓住法捕的脖子,轻捧起紫娘的脸。

  她的味道和触摸,令众人的心都飘飘然起来。

  “告诉我你的名字。”爱上她的人总是如此问道。

  她只是笑笑,真诚地留下姓名,却不为任何人多作停留。

  哎,她的情意啊,比姑苏的秋天还要短暂……

  ——《底层流窜集》

  

  今日就要启程离开碧峰观了。

  崔玉枚将自己身上大半的钱都放在那个难民哥哥手里,道出自己老家的位置,常乐村。

  那是龙门阵外的一处村庄。

  “我阿哥阿嫂在那种地,他们是老实人,心好。你拿着这些钱当路费,坐船带着妹妹去找他们安家吧,就说我让去的,让他们把我的地给你种。天气快凉了,买些厚衣裳,别让妹妹吃苦。”

  “崔大哥,谢谢你,我永不会忘记你的。”那小伙子两眼含泪地讲道。

  “你叫什么名字?”

  “洪大山,我妹妹叫花儿。”小伙子答道。

  “大山,一路保重,龙门阵再见。”

  “龙门阵再见!我们会等你!”

  洪大山深深鞠了一躬,不再等,抱着熟睡的花儿离去了。

  天又下起小雨来。崔玉枚目送他们离去,又看了看四周垂败的景象,只叹了一声道:

  可惜,可惜无法助他们所有人。

  西风弟子们离开碧峰观时,陈明阳与白雨互行一礼。

  白雨想起陈明阳昨日的话,他说有朝一日,要改变这天下。

  “陈大人,你说的改变,真的会到吗?”

  “会的。”陈明阳坚定地点头。

  “好,到那时候,愿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陈明阳一愣,笑了笑。

  “那再好不过了。”

  西风四子上马,这才往继续姑苏去了。

  

  天气转凉后,连早朝的氛围都变得轻快不少。

  群臣们在大殿上也不觉得热,聊起事来不慌不忙的,对彼此的愤恨都变少了些。

  五岁的小皇帝朱天坐在龙椅上,离他最近的分别是飞燕局总领冷史,内阁首辅大学士贾漠,陈王朱默,三人共同监国,百官们向小皇帝报告,实则就是向他们报告。

  小皇帝脸上挂着天真的笑意,一言不发,时不时晃动一下离地的双脚,来对抗一下硬邦邦的龙椅。虽然这不合规矩,但却是孩子的天性使然,所以大伙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今日气候虽然宜人,冷史的心情却是糟透了——姑苏城飞燕局的掌法人竟然死了。姑苏是天下最为富庶之地,官场势力盘根错节,在姑苏办事的是冷史的人,姑苏便是冷史的。

  现在冷史手下的掌法人惨死欢乐场,谁都知道,有人要灭他的威风。

  冷史心情不佳,瞪着陈王朱默,后者正在偷偷打哈欠。

  朱默看都不看冷史,只默默地伸出手来,用食指擦过了他修长的脖子,随即调皮地歪了歪头。

  冷史浑身一抖,陡然愤怒起来,果然是他!朱默显然知道姑苏城的掌法人怎么死的。

  所以在官员们聊起姑苏城官员被人谋害时,冷史就尤其愤怒了,他语气激动,对着小皇帝痛诉忠心,部下之死令他多么震撼,局势不安令他多么堪忧,言下之意,为了帝王的门面,也定要查出是何人在搞飞燕局,且一定要安排冷史的人去查。

  冷史之言,若无朱默与贾漠反对,小皇帝通常只用表示同意,但此时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大殿上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金陵连下了半月的雨,潮湿的天气对老年人不太友善,大学士贾漠的腿疾就复发了,此时也不知是没忍住,还是想趁此博得小皇帝的关心,贾大人竟左腿一软,打了个偏,撞到了好几个官员,还被踩掉了朝靴,引起一片混乱。

  贾漠惶恐道:“老臣该死!老臣老不中用,这……这腿不听使唤,实在大不敬!”

  贾漠说罢,不理一旁朱默讥讽的表情,神情淡定。

  他虽然说着罪该万死的话,却丝毫不真的恐惧,似乎心安理得地传递出一个信息:他年纪大了,为官一世,此时在朝中威望最盛,正是权力在握之时,小皇帝年幼无知,也该给自己赐一把座才是。

  贾漠只不吭声,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等待着其余官员们替自己的“不敬”求情递话。果不其然,好几个人要站出来要替他讲话,只是还未出声,便被小皇帝的小嘴打断了。

  小皇帝的声音稚嫩诚恳。

  “贾大人,既然你自己都觉得大不敬,那朕就得罚你。”

  贾漠心一抖。

  他万万没想到四五岁的小皇帝竟说出这种话来,着实下不来台,心中虽然冷笑一声,却只能尴尬地跪下道:“老臣该罚!”

  朱默站在一旁不言,心中笑道,活该。

  群臣们也迟疑了片刻,若是皇帝不讲,臣子们颂扬一番贾漠的鞠躬尽瘁,再为他求张椅子,本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赏赐呢。但皇帝突然开口要罚,他们自然就不能讲了。好在小皇帝登基不久,事事仰仗贾漠与冷史,贾漠替他治国,又是他的老师,此时最多被罚些俸禄,失掉些面子罢了。

  只见小皇帝认真地想了想,斟酌再三后,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嗯,那就把腿砍下来罢!”

  大殿之上一时安静得要命。

  因为大人们都傻了。这孩子在想些什么?只是崴了下脚,就要把腿砍下来?

  是玩笑话罢?

  连朱默都觉得新奇,忍不住瞧了一眼龙椅之上的小皇帝。

  贾漠心中气急,嘴上也只能说道:“老臣该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此言一出,不少臣子才开口替贾漠求起了情,将刚才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小皇帝地倾听着众人意见,似乎听得非常明白,可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在讨论怎么杀一只鸡。

  “那只斩一条?”

  此事越来越荒谬,又越来越真,贾漠的背上都吓出了汗来。冷史觉得不成体统,也黑了脸,他说话本就直接,此时只道:“皇上,贾大人年长,虽然御前失仪,但不管斩断一条还是两条腿,怕都是不能活了,皇上还是莫要用这件事说笑得好。”

  不过五岁,就想砍了监国的腿。冷史心中不满,瞪着武官与生俱来的凶狠眼睛,忍不住瞟了龙椅上的皇帝一眼。

  五岁的小皇帝却淡定得不得了,他只道:

  “君无戏言。”

  百官们一时说不出话来,秋天上朝的凉爽快感,被五岁皇帝的这几句话抹得干干净净。

  不妙。龙椅上这个五岁的孩子,也许是任何人都控制不了的野兽。

  他天真的外表之下,将往哪一种帝王发展?

  下朝之时,小皇帝只说了一句话:“姑苏城掌法人一事,就让皇叔先去查吧。”

  自然而然地驳了冷史的请求,也等于削了他在姑苏的势力。

  连朱默的背脊也是一凉。

  五岁的朱天,似乎什么都知道?

  

  雨后天晴的江南最令人振奋了。

  白雨深吸口气,觉得像是喝下一口凉爽宜人的水。天上挂着太阳,周边的一切湿润而有温度,在这样一种美好的心情中,她与西派弟子门步行,从阊门入了姑苏城。

  刚迈入城门一步,一行四人便被浪潮般的人群冲散了。

  白雨在拥挤中看出去,好不得了!

  阊门内外,居货山积,四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各地口音的吆喝声冲进人们的耳朵里。茶叶、布料、丝绸、糕点食品、黄花梨木的家具、扇子、酒、书画、首饰、服装,应有尽有。店面、棚摊、货郎面前,横着竖着的招牌灿若云锦,挤满了看货的客人,感觉半个姑苏的人都在这里,人人都充满了好奇心,脸上也由衷地迸发着笑容。

  当然,这只是城池一角。

  姑苏城,是本朝最为繁华的地方。

  眨眼功夫,白雨已被推到首饰棚摊前,说着吴语的摊主热情地给她戴上了不少金银玉饰。崔玉枚也被塞了满手扇子,扇子上有各种名家墨宝,似乎这些才子们到了江南,便会诗兴大发一样。李如柏则幸运地来到了一堆酒壶酒瓶面前,卖酒的正在推销达官贵人们最爱的西域葡萄酒,他一闻,嘴边就挂满了口水。小郭原想快快回去找白雨,却被眼前的书画摊子震惊得挪不开眼:那些春宫图就这么赤裸裸地摆放着,男女交欢、两男耳语、两女相拥,几女一男、几男一女,五光十色地堆成了小山。

  等几人再在人流中汇合时,除崔玉枚以外,其他三人的手里都不约而同地抱着大大小小的商品,兜里的钱袋子自然也瘪了下去。

  崔玉枚叫道:“不行,这才刚进姑苏二十步,你们就将钱花完了,我们怎么等得到师父来?”

  李如柏笑道:“师兄不碍事的,这地方怎么挣钱我最知道了,舞剑作诗、代写家书、比喝酒,随便做点什么,钱袋子就鼓鼓的,多的是富贵老爷们愿意花钱。”

  他说完也不等崔玉枚用大道理骂自己,眼睛忽然一亮,冲着白雨讲道:

  “白雨,你从未来过这里对不对?”

  “对!”

  “太好了!我来给你讲,姑苏城与我们那边完全不同,和这里比,龙门阵、白崖口、大巴山,什么都不是!姑苏有六门三关五鼓桥,七塔八幢九馒头、三宫九观廿四坊,逛都逛不完!我们现在所在的阊门便是六门之一,有最大的一片市集,姑苏城的达官贵人们都住在这,平民百姓们在东北一带居住,那边也有不少市集,同样十分厉害。文人们呢就爱住西北边了,因为啊那西北边……”李如柏说到这里,一拍大腿惊道:“那你必然是没逛过园林了对不对!”

  “对!”白雨听得早就入了迷,眼睛也是发亮。

  “姑苏可是半城都是园亭啊,达官贵人们建,才子佳人们建,平民百姓也建,我们立马去看,晚上再去平江河上看《雌木兰替父从军》,然后去望月楼大吃一顿,吃三份醉虾,十只醉蟹,温一壶黄酒,再美美好好地睡上一觉。”

  崔玉枚连忙阻拦道:“慢些,我们要先去与东派弟子汇合才是,而且望月楼也太贵了……”

  白雨与李如柏激情地你一言我一语,肩挤着肩就往前冲刺着消失了,耳朵里听不进去崔玉枚半句话。崔玉枚叹一口气,只能跟着他们的步子向前追上去。

  西风四弟子飞上屋顶。

  屋脊之上,白雨跟随着李如柏的步伐飞奔着,往下看去,各式各样的园景已呈现在她的眼前。

  几座围墙将喧闹的街道与清雅的园林隔成两个世界,一边热闹非凡,一边只有几人在吟诗作赋。各个园中景色皆不同,小山小湖小水,你挡住我、我挡住你,七绕八拐的,由小桥廊亭连接,形成截然不同的山水世界。这些浓缩的世界分别传递出不同的生命体验,东边的园子是精心安插却又混乱生长的石群,右边却主打静谧盛开的秋水仙,听枫园、虎园、三峰园、鹤园、畅园,各种园林,有着各种文人雅士取下的名字。青天白日之下,人们在园中嬉笑打闹着,吟诗作赋、闲倚栏杆喝茶醉酒,品尝各色糕点,他们即便不是富人,也都是打扮精致,举止投足追求着潇洒与松弛。

  白雨自幼在龙门阵生活,那里虽然繁华,却喜欢孩子们在山野间野蛮生长,追求的是豪爽耿直等另一种烂漫,她从未被如此的江南景色包围过,早已看花了眼,李如柏大笑几声,得意地叫喊道:“白雨,你选一个喜欢的园子,我们直接下去加入罢!”

  白雨心中高兴,却知道李如柏太过疯癫,做事情要不得,便问道:“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每次来都这样,武林正派,才子佳人,人人都欢迎。”

  崔玉枚摇头道:“你正是这样贪玩,才会次次在武林大会上……”

  正说着,西边园林中传出男性歌声,那声音着实曼妙,轻飘飘地,却盖过了一切嘈杂,白雨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想细细听听这歌声。

  只见湖心亭中,一个独耳的蓝衣男子正哼着一首曲子,一边哼,一边提起一只硕大的毛笔,洋洋洒洒地在墙上写下几行七言绝句,旁人忍不住叫好道:“好哇,青藤山人的行书果然名不虚传!”

  白雨与李如柏站在高墙上,吃着刚买的糕点,欣赏着青藤山人的行书。三十几岁的青藤山人似乎察觉到了这陌生的目光,也转过头来。

  可谁能料到,他那自傲的眼睛一看见白雨,登时就升起了不一样的情感。

  青藤山人像是着了道似的,瞧着白雨,完全动弹不得了。

  白雨也一愣,为何这人一看见我,神情就癫狂起来?

  只听青藤山人用颤抖的嗓音叫道:

  “你终于还是回来找我,你终于还是最爱我!”

  此言一出,西派四弟子都吓了一跳,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青藤山人已经泪眼婆娑地走上前来,冲白雨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白雨没料到这一出,来不及讲嘴中杏花糕吞咽下去,说话时不由喷溅出杏仁花粉末来。

  “兄台,你眼花了?”

  青藤山人手一挥,捂住泪盈盈的双眼,痛诉道:

  “不!你每次都这么说!你可知这两日我想你想得好苦!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了,你绝不能再离开我,你等我上来找你!”

  说罢,青藤山人便四处转头,好像要找把梯子爬上来,这一下,刚才的诗兴雅兴一并消散了,白雨一头雾水时,崔玉枚拉着白雨道:“还看什么,他一定是喝醉将你认错了,我们快走,别被喝了酒的人纠缠。”

  言罢,还未等青藤山人找到梯子,西派弟子们已经匆匆离去了。

  可谁曾想,这只是闹剧的开始。

  这一趟跑下来,白雨和李如柏的肚子已经饿了,只想先去百年字号望月楼大吃一顿,入住下来,再出门接着逛逛。可他们刚走到五层高的望月楼门口,还没跨得进大门,就被胖胖的望月楼老板四爷挡在门外。

  胖四爷和善得像一尊佛,也是姑苏城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可不知为何,一见白雨无辜的脸,他就气得直打颤。

  “你……你做了这样的事,还来回头找我,你将我当作什么人?”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瞧瞧白雨的俊俏模样。

  白雨也被问得又气又笑,只道:

  “你这人说话好好笑,我来吃饭,自然是把你当作老板。”

  胖老板嘁了一声,忽然有些哀怨起来。

  “好好好,现在要与我当陌路人了是吧?”

  他质问得相当大声,声线都变尖锐了,望月楼前客人本就多,这一下,更多路人们都回头看着,捕捉着正在发生的新鲜事。

  李如柏总算听出了些什么不对,只悄声白雨道:

  “难道你偷偷背着我们进了一圈城,已风流快活了一圈不成?肯定是这样,否则怎么那个青藤道人要爱你,这个胖子又要恨你?哎,你,你好个风流女侠,怎么不将我也带上!”

  “滚。”白雨低声道,她正要给胖老板解释他们认错了人,胖老板忽然用肥肥的食指轻轻捂住了白雨的嘴唇,心痛不已。

  “别再来骚扰我了,好好地爱紫娘吧,永远离开我的生活。”

  胖老板看着白雨冷心冷面的模样,实在是心里难受,本想说些硬气话,却是越说越委屈,竟然嘤嘤哭了起来。

  望月楼老板在店门前大哭,周边人都有些诧异,全都责怪地望着白雨。

  “这女孩对这个老好人做了些什么?”

  “好可怜!”

  白雨也被哭得相当糟心,根本不知道该给谁解释,只能退后几步,瞧瞧对崔玉枚说道:“算了,我们换家吃吧。”

  她刚刚转身想走时,围观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女人,白雨还没来得及看清此人的面貌,就先看见此人扬起来的玉手。

  啪地一声,相当清脆,白雨脸颊登时肿了起来,舌头也被牙齿咬破了。

  混乱中,她竟挨了这女人的一巴掌。

  顷刻间,崔玉枚与郭泽权已拔了剑,李如柏也严肃起来,围观的人群全都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被误砍手脚。

  紫衣女子看都不看西派弟子们,只愤恨看着白雨。

  “这一巴掌,是将你交予我的心还给你,你说你明日要来紫菱洲要我的答案,我现在告诉你,我不爱你,你也不必再来。”

  喔!人人都心中都叹了一声,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紫衣女人与望月楼的胖老板,都以为自己是这个白衣少女的爱人,都深深爱上了她嘛!

  西派剩下三个男人也是愣住了,倒是李如柏率先笑了出来,道:“这个……大师兄,他们二人间的情债,难道我们还要帮忙打架不成?”

  他们都呆呆地望着白雨,根本闹不清她何时惹上那么多风流情债。

  白雨瞪大了眼睛,嘴都快气歪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憋屈问道:“你们究竟是谁跟谁,和我到底什么时候有过关系?”

  胖四爷嫉妒地看着紫衣女人,只道:“哼,你还在装不认识她吗?紫菱洲紫菱洲,她自然就是你在紫菱洲的情人紫娘,为了她,你七日之内抛弃了我整整三次!”

  紫菱洲!这可不是常人能去的神仙地方呀。

  众人连忙瞧向紫娘,这才发现,此女子的长相根本不是凡人,肤白娇嫩,有一双发怒的狐狸眼睛,极其妩媚不说,还相当傲慢。众人的眼睛都要望出来了,这紫菱洲十二娘子贵得出奇,平民百姓一生都难看见一眼啊。有人已按耐不住往前多挤了几步,恨不得把心里话讲出来:紫娘,你也打我!

  人们看着白雨的眼神也是变得钦佩起来,能让紫菱洲十二娘子倾心的女人,能让胖四爷哭泣的人,一定也是非凡之人。

  只有崔玉枚听见紫菱洲后脸色难看起来,他插嘴道:“胡说八道,什么紫菱洲,我们从不去这些乌烟瘴气之地!”

  紫娘瞪了崔玉枚一眼,她风韵十足,气势十足,恐怕是没人敢欠她的情,欠她的债。可她再望向白雨时,眼中忍不住竟有一丝失落。

  “你说过不在意公开与紫菱洲的关系,现在……你竟什么都不承认了?”

  白雨早已没有耐心,却又察觉出,眼前这个紫娘是真的伤心,只能无奈道:“且慢,你们要找人算账,也要看准了对象,你们都认错人了,我今日才到姑苏城,还未报上名字呢。”

  说罢,白雨正要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却被紫娘打断道:

  “我怎会认错?你是白一东之女,西派五弟子白雨,在龙门阵长大,有一个法捕兄弟,这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闭上眼睛入眠时,左边眼皮上的那颗黑痣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白雨已是傻住了。

  她望向一旁的师兄弟们,他们也是神情诧异,完全相信了紫娘的说辞。

  李如柏笑道:“你这坏人。”

  胖老板却崩溃了。

  “雨儿,你竟与紫娘一同入眠!你说过,你与别人一起睡不着的!”

  在场围观者笑得越来越大声了,连白雨都是气笑了。她不知,江南最是多情,对于这种事,大伙早已见怪不怪了,不怕人们爱得真,只怕人们爱得不够深呢。

  不过大家倒是没想到,这边吵得正是精彩,那边又追来了一个满头大汗的人,竟是刚才的青藤山人。

  看见魔怔般的青藤山人,白雨只觉得两眼一黑。

  青藤山人看也不看胖四爷和紫娘,快步上前,不管不顾地拉起了白雨的手,道:“雨妹,既然你最后选择了我,我再也不愿意失去你!”

  说罢,青藤山人便凑过白净斯文的脸来,竟然就想当众亲吻白雨!

  崔玉枚原是看得尴尬得抠脚,不知怎么出手相助才是对的,此时看着有人竟想亲白雨,他立马急了,也不管那么多,红着脸迎上去就要教训青藤山人,谁知还没轮到他出手,紫娘便散开飘逸的裙摆,用那双精巧的绣花鞋踢向青藤山人,将他的门牙一脚踹掉了。

  紫娘眼中已泛起怒火,她瞪了一眼青藤山人,又瞪了一眼望月楼的胖四爷,只说道:

  “最后的选择?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我看大家一起死!我就说过,我最恨男人!”

  言毕,紫娘已揪起胖四爷的大耳朵拧起来,又给了他好几个巴掌,胖四爷疼得嚎啕起来,吓得不少伙计前来帮忙。紫娘又瘦又高,但似乎力大无穷,哪个伙计靠近她,都会被她的细胳膊肘顶得哎哟一声,不一会功夫,望月楼门前已是打作了一团。白雨原本想拦,实在又不知道从何拦起,还被卷入了这风暴的中央。

  眼下,楼上五层上下喝酒吃饭的,楼下一里开外摆摊买菜的,全都看着这场闹剧。还有人索性拿着笔当场记录起来,似乎要拿去草莽书屋变成底层流窜集。

  李如柏越看越乐,道:“哎呀白雨,你的风流债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快别写了!”小郭上前拉拽,执笔的书生却早就跑了。

  崔玉枚皱着眉,望着四周窃窃私语的人们,无奈说道:“望月楼是住不成了,我看我们哪里都别去了,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商量罢!”

  “这个白雨走了!”围观群众中有人喊道。

  “你竟然真的走,好,我们此生不复相见!”紫娘恨道,手中还拧着胖四爷的耳朵。

  “雨儿!”胖四爷哭出声来。

  “不负责任的花花娘子啊!”

  不少声音从身后传来,白雨走得越来越快,心乱如麻,自己不过是买了几块糕点,逛了个园林,怎会平白无故地就成了花花娘子了?

  四人兴致勃勃而来,灰头土脸离开,只有李如柏忍不住一直发笑。

  “你让我想起了曹子建的诗,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但你更不得了,你又是少年,又是妖女……”

  此言一出,白雨在屋檐上止住了脚步。

  她回想起适才发生的事,一拍大腿道: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选谁了不成?”李如柏还在笑。

  白雨不搭理他,她回头望去,试图在适才那片混乱之中,找到一个熟悉的、挑衅的、孤傲的、令人无法靠近的眼神。

  可她却是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崔玉枚问道。

  “有人扮作了我的模样,在姑苏城中四处惹事。”

  “谁?”

  白雨心一沉。

  “夜来霜。”

  她在哪里?

  

  

继续阅读:三九、花花娘子惹烟雨,紫菱留客满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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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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