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雷雪寺乃北方第一寺,立于雪原之中,已有百年。
四名弟子最是出名,名为心净,心慈,心戒,心白。心净年长,臂如猿猴,掌力惊人。心慈刚直,金刚拳敲开不少贼寇之门,心戒暴躁,独爱金钟罩,绳镖伴他修成正果,心白善良,最是容易受人欺骗。有他们四人,雷雪寺鼎盛之极。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弟子心真,五人时常一起辩经习武,关系甚好。
可十五年前,心真盗窃寺中秘籍被抓,穷途末路下,他打伤不少同门师兄弟仓皇逃走,为雷雪寺的覆灭埋下隐患。
因为官兵杀到雷雪寺前时,竟没有几个僧人能够去抵挡……
……
雷雪寺覆灭,心真也再没有出现过。
——《武林遗史》
漠北极寒地,照例是个风雪夜,百崖傀儡派难得严肃下来,一言不发。
散财商会的梼杌派三十六天罡前来谈判。说是谈判,却是个个手执兵刃,神情警惕——这三十六人是商会最有名的杀人犯,一杀内部叛徒,二杀不听差遣的正派。
他们只带了一句话来,随后便陷入沉默的等待中。
“从四凶长老这挪出去,金山银山等着你,听清风的安排守在这,整个傀儡派一起死。”
双方僵持之时,忽有黑烟飘起来。
众人疑虑时,大宅的门被人单手推开了。
一个满身酒气的陌生的男子闯了进来。
“哎哟……”
止风山庄中,郭泽权咬牙掩了掩脖上的新伤。他照常来探望来宝时,却被雪僧心白拦住了去路。
“郭少侠,小施主今日不便见客,她与我的三位师兄一同去拜访掌门了。”
“什么,掌门叫她去的?”
“是小施主自己要去的。”
郭泽权心惊起来,来宝平时虽沉默寡言,不向任何人表达情感,但郭泽权心中清楚,她对崔玉枚是恨之入骨,平时躲着闹着也不见他,今日为何如此主动?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调转脚步,快步向崔玉枚住处走去。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你们都别走啦,让我自己进去吧。”
离尽头掌门住处还有百米时,来宝对三位雪僧说道。
“……还是让老衲护送小施主进去吧。”白眉雪僧心净最是年长,他身材颀长,手垂下来能到膝盖,乍看之下,像是一只百岁猿猴。
“爷爷我问你,掌门只说我可以随时进去,有说你可以随时进去吗?再说了,这院子就这么大,我要是想逃,你们几个大爷爷难道抓我不住?还是你要搜身不成?”
来宝举起双手示意搜身,她说起话来相当伶俐,就像算盘在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施主千万别用这些字眼,老衲只为保护武掌门命脉,绝无半分坏心想伤害小施主……”
“都行吧都行吧,我要去了。”
来宝说完回头走去,三位雪僧不好与一个小孩子纠缠,只能目送她走进掌门的住处。
“来者何人?”傀儡派掌门秃头鼠说起话来,两条长须竟像蚯蚓一般抖动了两下。
不等回答,门外忽有弟子惨叫起来。
“不好了,失火了!”
话音刚落,雪夜里的火光从门口那人的背后舔过来,在屋外绕了一个圈,使得闯入者的面目更加清晰了。
“是你。”秃头鼠臭脸道。
“是我。”
门口的李如柏冷冷应着。
来宝走进掌门诺大的住所,绕过空无一人的前厅,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去。崔玉枚正坐在房间深处的椅子上,抱着那只黑猫出神。
看着他的背影,来宝卸下所有伶俐面目,登时委屈起来。
“大哥哥。”
崔玉枚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眼中仍有一丝怀疑与警惕。
因为他很久没听来宝如此唤他了。
“……怎么了?”他问道,不适地摸了摸腿上的黑猫。
来宝似乎又怕又慌,眼泪一下流出来,抠着手鼓起巨大的勇气,这才往前慢慢蹭了几步。
“大哥哥,我错了。”
来宝似乎放弃了最后一丝尊严,哭得更是厉害,可她不敢再往前靠近,只能在原地看着崔玉枚,浑身都发起抖来。
“到底怎么了?”崔玉枚沉下脸道。
“我太饿了。”
说罢,来宝嚎啕大哭起来。
崔玉枚被来宝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了一跳,他怔了怔,半晌之后才放下猫起身。见来宝半晌都不敢走过来,他这才主动来宝身前,轻拍了拍她的肩。
来宝不希望崔玉枚生气,便扯了扯崔玉枚的衣角,一如从前。
崔玉枚有些无奈。
他严厉说道:“早些就那么乖不就好了,现在没好吃的,终于知道后悔了。”
“我真的好想好想吃峨眉糕,从前你都偷偷给我的。”
崔玉枚有些失神,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弯腰将哭得稀里哗啦的来宝抱了起来。
“阿宝你听我讲,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那样。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了才能明白,知道吗?”
他望着来宝,来宝的眼里有些迟疑,父母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这清风明明是害死武嘉的人,崔玉枚却和他走得如此之近,她很难不怪自己吧。
崔玉枚认真说道:
“你对我很重要,你要相信我,就像相信小哥哥那样。”
二人对视片刻,最后,来宝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向崔玉枚示了弱。
崔玉枚这才放了心,来宝是被自己带大的,即便再是不解,心中对他终是是有感情的吧。
崔玉枚如此想时,来宝已乖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来宝决定赌一把。
霎时间,她的袖中滑落出什么东西——那是徐英的飞雪镖,二人当初被抓之时,徐英慌忙中将一枚飞雪镖塞入她手中,要她在紧要关头保命。
可她留下不是为了保命,是为了杀人。
只听黑猫惨叫一声,来宝小小的手已将飞雪镖刺入了崔玉枚的脖颈。
火势绕着家宅越发凶猛起来,似乎想把这雪地全部融化。
屋外四处传来弟子们的惨叫声。
李如柏伸手一挥,关上了身后大门,将那在雪中不断绕圈的烈火阻隔在门外。不过再一会功夫,它就会破坏一切闯进来了。
“死秃子,烧死你之前,你先把话说清楚。”
青色胡茬爬满李如柏的下颚,他看着瘦了些,憔悴了些,虽脱去了与西派有关的青竹白衣,换了一身灰绿色的大袄,脸上的傲气却仍是不减。只要这分傲气还在,人们就会记得他是从前那个乱拳诗仙。
秃头鼠不屑道:“我与你有什么可说清楚的?”
李如柏将两指间的信筒丢在地上。
“我截了你与扁担山庄往来的书信,没想到你们现在倒是情同手足,竟一致认同我师父该死,还说什么他就该死在正派手里,这是他的宿命。我来就是要问问你,我师父究竟死在哪个正派手里?难道就是你?”
李如柏义愤填膺说完,眼睛已气红了。
秃头鼠愣了片刻,随后轻蔑地大笑起来,笑声狰狞得令人不适。
三十六天罡的老大天魁开口道:“李少侠莫急,等解决完傀儡派,我再告诉你真相。”
李如柏本就被秃头鼠的笑声惹恼了,此时只斜睨天魁一眼,傲慢不已——他一向恨极了流窜之辈,恨极了这作恶多端的商会三十六天罡。
“哼,最近怎么了?流窜之辈也敢和爷爷讲话了。”
天魁听完脸一黑,冷笑道:“你风流快活得猪油蒙了心吧,睁开眼睛看清楚,如今的世道,谁是孙子,谁是爷爷。”
李如柏仰天大笑起来,他用断指一抹酒糟鼻子,愤懑起来。
“好得很,好得很,一个宅子里,有傀儡山庄的十二杂种,流窜之辈中三十六走狗,还有西派弃子李如柏,好好好,看看我们谁能杀死谁!”
言毕,李如柏一跃而起,高举双拳往地上一砸,地板便如酒缸子被砸碎一般,向四面八方炸去了石头砖瓦,伤了好一些人。秃头鼠气得拍桌而起,眼球一晃,瞳孔剧烈收缩起来,一瞬间,那十一生肖与几名弟子立即变成他的傀儡,替他挡下所有石头。
秃头鼠俯身就往李如柏身上扑去,李如柏游地而走,钻过秃头鼠身边时,一把抓住他的衣摆,将他狠狠向门上摔去。
大门被砸开,外面澎湃的大火登时卷了起来。
天魁拿起两只雷公锤站起来时,只听李如柏怒吼道:
“说,我师妹白雨究竟在哪?”
说罢,李如柏反身冲向十二生肖与三十六天罡,眼中映射着凶残的火光。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漏水般的声音。
飞雪镖成功插进了崔玉枚侧边的脖颈里。
来宝近距离看着这伤口,面露惊惧之时,崔玉枚已拉住她后背的衣裳,将她生生拽开。
“来宝,你……”
崔玉枚摸了摸流血的伤口,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很快便气恼起来,却又不能那小来宝怎么样。
望着他,来宝很快意识到,飞雪镖虽然扎了进去,却无法要了他的命。
她抿了抿嘴,心一横,忽然往前一扑,拼尽全力将飞雪镖生拔了出来。
这一下,崔玉枚脖子如同漏水的水缸,鲜血不断涌了出来。他低吟一声,瞪着来宝的眼神登时满是杀气。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不听话!”
来宝见崔玉枚还能行动说话,恐惧之情油然而生,当她挣脱崔玉枚要跑时,崔玉枚一把将她搂回了怀里。
这一动,脖子更疼了。
三番五次的背叛与疼痛已让崔玉枚丧失了最后的理性,他此刻气急,只单手将来宝高举在天上,眼皮不住颤抖着。
片刻后,崔玉枚重重将来宝摔在了地上。
来宝一下没声了。
望着一动不动的小来宝,崔玉枚这才后悔道:这可不好了,武嘉的遗孤若死在他房里,他要如何对止风山庄的人交代?
他忍痛低头查看时,忽然有一脚从斜后方飞来,对直踹向他的面门。
崔玉枚迅猛翻身一掌打去,刚拆一招,又有一脚捅向他的腹部,他忍痛挨下一脚时,反手一掌打中了对方的腹部。
郭泽权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可他刚刚倒地,便立马爬到来宝身边将她抱起来。他看着摔得头破血流的来宝,怨恨地瞪着崔玉枚。
“……我可不想伤她,是她先要杀我的。”崔玉枚逞强道。
“你不得好死。”
“是吗?小师弟,你要打赢我还早着呢,还是你此刻就想送死试试?”
说罢,崔玉枚将榻边无声无息的黑竹剑挑起来握在手中,挑衅地看着郭泽权。
来宝尽力了,可她毕竟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即便用飞雪镖成功地在崔玉枚的脖子上插拔一通,刺得终究不够深,并不会对崔玉枚造成多大影响。
看着眼前的崔玉枚如此狂妄,如此大胆,郭泽权红着眼喘着气,似乎已无法再忍。
只见他步子一冲,骤然间便闪得消失无踪了。
不好!
崔玉枚一剑劈去之时,郭泽权已抱着来宝破窗而出。
“哼。”
崔玉枚毫不着急,先是点了自己的穴道暂时止血,又仔细地擦拭了脖子上的血,这才提着黑竹剑走了出去。
他不着急的原因很简单,从未有人活着逃出过雪夜中的止风山庄。
崔玉枚刚走出来,四大雪僧已赶到他的身旁。
五人正要一齐追去时,陈西去忽然到了。
他凑近崔玉枚说道:
“不好,姑苏紫菱洲的紫娘快死在东边的雪原里了,抱上她过来脚程不够快,我只好先回来通报你。”
“她死不死与我们何干?”一听见紫菱洲三个字,崔玉枚便想起先前受的耻辱,不耐烦地反驳道。
陈西去压低了声音。
“紫娘是被夜来霜打伤的……她知道白雨在哪里。”
此言一出,崔玉枚立即变了脸。
“我跟你去。四位师父,我小师弟抓来宝怕是别有用心,还望你们能劝他回头是岸,千万别伤了他们。”
“是,掌门放心罢。”
言毕,雪僧们便朝郭泽权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崔玉枚也冲陈西去点了点头,二人一路离开止风山庄,徒步朝东边的雪原飞驰而去。
只是崔玉枚没有发现,今日陈西去穿的并不是东派的紫衣。
四凶的家宅已被这场蓄谋的大火团团围住了。
怒吼声、惨叫声、人肉爆炸的噼里啪啦声,乱七八糟的声音不断从火场中传来,即便是大冬天,味道也臭得令人发指。
不少傀儡派的弟子从比房子还高的大火中冲出来,十二生肖与三十六天罡也早就走散了,不知道谁死在里面,谁逃了出来。
只剩下李如柏还在火中激斗着,不肯放过秃头鼠与天魁。
如烧掉一幅画般,火已迅速燎破了李如柏的衣裳,给他的头发披上了点点红星。可他已杀红了眼,双拳带着火从四面八方而出,只将精疲力尽的天魁与秃头鼠浑身是伤——这场火将他们与伙伴拆散,论单打独斗,二人根本不是李乱拳的对手。
天魁还要起身时,李如柏已一拳打中他的穴道,叫他不能动弹。随后,他用那只剩三根手指的手揪住秃头鼠的长须,让他跪在闪烁不停的大火跟前。
只见李如柏浑身火星,眉毛也轻微地烧着了一般,如同神话中盛怒的祝融。
他隐世一年,功夫却是长进了。
“王八蛋,你不就想知道真相吗,我告诉你真相不就好了!”秃头鼠后脑勺的头发已烧着了大半,连忙骂骂咧咧说道。
李如柏不动声色,只望着天魁问道:“你说你也知道真相是吗?”
天魁动弹不得,只能张嘴说道:“是。”
“……好,那我就不与这等背信弃义的杂种废话了。”
“你什么意思!”
秃头鼠还未说完,李如柏已一拳打向秃头鼠的后脑勺,动作快到难以捉摸。只闻咔嚓一声,秃头鼠带着扁平的后脑飞进火中,浑身都尽情地灼烧起来。
李如柏这时才走向天魁,他走一步,那大火也跟着往前走近一步,忽然间,天魁的衣裳烧着一大半,不等李如柏追问,他已急忙说道:“先带我出去再说。”
李如柏也不理,就在火中等着,似乎也感觉不到疼。
天魁觉得他发了疯,实在等不及,只好讲道:
“杀你师父的是清风和崔玉枚。”
言毕,李如柏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惧怕。
“放屁!你再说一遍。”
“真的,是清风和崔玉枚联手发起这场屠杀。伤你师妹的也是崔玉枚,他为了向陈王与清风表明衷心,当场用剑刺穿了白雨,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火也迅速燎着了李如柏的大半衣裳,他却是动也不动了。
“不可能……不可能,谁告诉你的?”
“你什么时候听见散财商会的消息出过错?何况这件事武林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只是为了各自利益才选择沉默罢了。”
说到这里,大火已将天魁的脸包裹起来,他急得不行,惨叫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带我出去!”
崔玉枚的笑容从李如柏脑海中滑过。
他这才回过神来。
“我不信你。”
天魁在火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你杀了我,散财商会绝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李如柏一拳将天魁推进了火堆里。
可是下一瞬,绝望的火焰也将李如柏完全吞没了。
大火还在雪地蔓延,夜空之下,四处都是带着火苗奔跑的人。
小三妹也是如此。
火就这样莫名燃起了,她扛着高大的赵旬,不断扑灭亲吻着他的火苗,一步一步将他从火场中拖了出来。可赵旬实在太高太重了,小三妹每扑腾几步就摔倒在地上,每摔倒在地上就拽着费力地站起来,誓不被大火追上脚步。
赵旬一直病着,实在没力气自己走。眼看火势将近,他也不忍连累小三妹,轻声说道:
“你走吧,别管我。”
小三妹并不理他。
“你自己走,我都是废人了。”
“你才不是。”
他又说了几次,小三妹仍是不理,那火已烧着了她的裤子了。
“你自己走!”
赵旬说完,小三妹又是一个踉跄,二人扑通摔在雪地里,这一摔赵旬才发现,小三妹熏得黑乎乎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他愣住了。
小三妹擦干泪说道:“要走一起走。”
赵旬有些动容时,小三妹再次将他从雪地中拉了起来。
月色雪原下,喘息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重。
连他都要跑不动了。
郭泽权抱着昏迷的来宝亡命地奔跑着,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月色下的雪原仍是白茫茫一片,根本望不到尽头。
他修炼西风迷踪步,步伐快而轻盈,不留任何足迹,可这白茫茫一片中,他根本无处可躲,四位雪僧脚下功夫极快,若单单是比速度,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他的,何况,这里可是他们长大的雪原,没人比四大雪僧更熟悉这里了。
郭泽权脚下不停,眼中已逐渐绝望起来。这是一次仓促的逃亡,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可所有的逃亡几乎都是仓促的,眼下,他也如同那些仓促的亡命之徒,根本不知该去向哪里。
他已经感觉到雪僧的存在了,回头看时,果然四面都有闪烁的黑影。
“阿宝别怕。”
他拼了命地加快了脚步。
即将力竭之时,眼前忽然袭来一阵猛烈刺骨的寒风,寒风似乎要将天地都卷在一起,刮得郭泽权连定在原地都难。
他只觉得脸上被这风割出无数道口子,睁开眼看时,前方已是万丈悬崖。
风自然是从这悬崖来,悬崖之下,是漆黑一片。
四位雪僧站住了脚,他们也意识到前方危险,稍不注意就会被卷入无底洞中,只在原地冷冷地望着郭泽权。
“郭少侠收手与我们回去吧,掌门说过不会追究的。”
声音从暴风中传来,来宝也被这风吹醒,流着泪胆怯地看着郭泽权。
她悄声道:
“别回去,求你了,我不想回去。”
郭泽权拍了拍她的后背,也流下泪来——他心中清楚,已经无路可走了。
“不回去,我们不回去了。”
来宝安心地点了点头。
“好冷,风好大,你不要松手。”
郭泽权听完将来宝整个包进了自己怀里,用双手紧紧抱住她,恨不得让她重回襁褓之中。
“阿宝放心,我绝不会松手的。”
说完,郭泽权忽然背对着悬崖。他只希望自己能用命护住来宝周全,全然没有注意到苍茫的夜空中,有只黑眼鸽刚送完重要的信件,正在他头上焦急地盘旋。
心净见他这副模样,连忙喊道:“郭少侠三思!”
可是已来不及了。
郭泽权将来宝紧紧拥在怀中,怀揣着自己先落地的必死之心,背对悬崖跳了下去。
很快,他与来宝便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往东不到十里之外的雪原,白雨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她抖抖蓑衣,伸手摸了摸,思考着是什么在作祟时,雪原尽头已浮现出两个赶路的身影。
月色下,崔玉枚与陈西去飞驰而来。
只是陈西去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住了脚步。
崔玉枚狐疑地看去时,才发现站在身后的人根本不是陈西去,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是无眠。
能帮白雨的就是这么多了。
“去吧,崔掌门,她在等你。”
说罢,无眠已消失不见了。
崔玉枚思考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骗。
他皱了皱眉头。
再回过头来时,二十步开外,白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月亮明亮起来时,一阵雪风骤然刮起了二人的衣摆。
“好久不见。”
白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