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
宝光丹气2024-03-22 20:363,492

  “陶莹你!”

  陶莹充耳不闻,继续冷冷道:“我对镇北侯的了解总归远胜于你,你尚且忘不了几年前的耻辱,不如你猜上一猜,镇北侯是将前尘往事忘了呢,还是对使自己百般屈辱之人切齿拊心,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慢慢折磨,只不过还没想好究竟从何处下手才最解恨呢?”

  王瑞风额头上流下一股冷汗,双腿战战,陶莹漠然道:“傅大人清明廉干,有口皆碑,百姓们对傅大人信赖有加,你尽管在这里造谣生事,可你觉得有谁会相信你口中这些胡言乱语,恶意中伤?”

  “王瑞风,看在当初你在我面前情真意切地磕过头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傅大人会不会被解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昨夜里范家的事情就在眼前,一旦傅大人的良策彻底传扬出去,王家难保不会变成下一个范家。”

  话音轻顿,安然潇洒的神态之中却又凛如霜雪,双目如潭,晃得人胆气生寒。

  “这个比方也不对,范家怎配和王家同日而语?”

  “范家从百姓手里明偷暗抢的良田和牧地数目远不如你王家;论对待下严酷,予取予夺,范家也绝不如你王家。依你之见,要是投靠王家的乡民们一起来索要自家的田产,人数之众,怒意之烈,群情汹涌之下,会不会踏破王家的大门呢?恐怕到时候不必镇北侯苦苦等待良机,期盼着将你玩弄于股掌中,王家便已经半死不活了吧。没了王家作依仗,你确定那时候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如往常这般肆意妄为,欺凌折辱他人吗?”

  王瑞风本就狼狈的脸上一瞬间惨白无光,一阵阵地泛着惧怕的神色。战战兢兢地扔下了一句“你给等着,咱们走着瞧”,斥骂着搀扶自己的家丁匆匆而去,一刻不敢停留,浑身也惊栗不已,仿佛身后有不可形容的怪物追赶一般。

  “好了,没事了。”

  王家众人走远后,陶莹神情间的冷意淡去,转身道。

  杨掌柜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怀抱双手,佝偻起身子,眉开眼笑地朝傅诚和傅贞赔礼道歉,又喊柜上的伙计包来几袋最好的干果给傅家公子和小姐赔罪。虽是笑着,到底显露出几分心酸。

  傅诚连忙将他扶起,转而从袖中拿出一吊钱放在杨掌柜手中,杨掌柜推拒不过去,只得收下,又寒暄了几句,正预备小心翼翼地退下,回头瞧见儿子呆若木鸡地盯着傅小姐和身边的小丫鬟,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低声道:“瞎看什么。要你办点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办不好,没出息,还不赶紧跟我回家。”

  小虎子被杨掌柜拉扯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傅贞担心地看着傅欢红肿一片的脸颊,眼角还含着惊忧的泪光,傅欢虽然后怕,却也拉着小姐的手,摇了摇头,唇角轻扬,细眉弯弯,露出明快的容色。

  陶莹走到少女们身边,姿态温柔地抚慰道:“王瑞风一时半会不敢再来找麻烦,而且十九和镖局的师兄弟也会暗中保护你们的,别怕。” 

  “多谢陶姐姐还有这位镖师公子出手相救,也……谢谢石公子为我们打抱不平。”

  傅贞小声道,十九背影一滞,耷拉着的脑袋骤然提起,胸膛也昂扬了起来,回过头露出一口白牙傻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你是我的把子,应该的。”

  说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黝黑的浓眉下闪闪发光,神色既认真又挚朴:“日后不管是王瑞风还是别人,谁要是欺负你,你一定第一个告诉我,我保证把欺负你的人都赶跑。”

  “可是……若石公子今日真因我而出了事情,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傅贞心中充满歉疚,灵秀嫣然的秀眸中咽着泪,婷婷默立。

  十九连忙摆手:“你、你别自责,我都听你的,以后我绝对不冲动了。”又怕傅贞不信,忙不迭地保证道:“我要是再冲动,我就是小狗。”

  “嗯。”

  陶莹见状一笑,转向罗威道:“这里有我看着,你先带十九回去休息。”

  “我不回去。”十九抗议道,“谁知道王瑞风还憋着什么坏呢,我不放心,得亲眼看着。”

  陶莹看破不说破,索性让罗威先行回镖局复命,自己和十九将傅家众人送回官邸。目光落到傅诚身上,视线相触,青年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失神地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睑,笑容温润而勉强。

  陶莹默默收回目光:“咱们走吧。”

  再说柳官这边,他得了陶莹的嘱托,火急火燎地赶到傅家,敲门久不见人来开门,走又走不开,只能焦急万分地侯在门旁,等了半晌,终于瞧见要等的人,却是和陶莹一起。

  疑惑地走到两人跟前,捏着帕子道:“陶姑娘,你这是……”

  陶莹站定,平淡道:“方才路上出了点事儿,我和十九不放心,特意送傅公子和小姐回来。”

  “出事,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那些富户已经串通好,开始对傅大人一家动手了?他们不会已经知道是我告的密吧?”柳官大惊失色,顺势往陶莹身边靠近了几步,肩膀也有意无意地贴了上去。陶莹不动声色侧过身:“还未曾,只是王瑞风伺机发难,所幸已经无事了。”

  柳官一听是王瑞风,厌恶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回回都是他?上次陶姑娘帮我脱籍,也是他从中作梗,差点害得我要在秦楼楚馆待一辈子。”

  “不过,陶姑娘你和他之间不是积怨已久么?你此番替傅公子出头,难保他不会更恨你,说不得还连带着恨上了傅公子。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王瑞风一看就是个心胸狭窄的货色,若他对陶姑娘和傅公子你们一直忌恨在心,谁知道会不会憋足了力气在暗中使坏,可得小心了。” 

  “王瑞风这个人向来欺软怕硬,色厉内荏,如今他自顾不暇,暂时不会有什么举动,不过我会密切注意,防止他别有心思。”

  顿了顿,正色道:“方才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说话,柳官,你直接将早晨告诉我的消息再说一遍给傅公子。”

  柳官点了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待柳官说完,陶莹接着将昨日范家发生奴变一事说了,凝眉道:“傅大人的主张确实震撼人心,范家的事情无独有偶。譬如王家,当年甘州被围之前,许多百姓不得已弃家而逃,王家便借机将自己的土地假托于逃户、绝户名下。后来流民复归,却发现自家的田地早已成了王家的私产,契约齐备,求讼无门,并且当时战乱情景,百姓困窘流离多时,父母妻子啼号饥寒,本就无力抗衡,又因为投靠王家可以免除不少田赋科役,大多人只好默认,忍受王家的盘剥。”

  “如今风声已传遍甘州城,如王家这样欺侵民田,奴视乡民的士绅不在少数,王怎会甘心自坐视自家利益受损?只不过王瑞风按捺不住,率先发难而已。王瑞风如此笃定傅大人会丢官职,必然是自以为得知了确切消息。虽然目前尚且不清楚潘衡业究竟是何态度,不过依我推测,即使他力挺夺田还民一策,为达目的,对傅大人总是利用更多,这些消息多半便是潘衡业故意传出的。”

  “我明白。”

  傅诚庄重道。

  “实不相瞒,关于夺田还民一策,其实父亲早前便与我谈论过。父亲也深知此方法艰险重重,无异于以卵击石,或会被劾革职。而今朝廷突然加征,又是急科催役,民不堪命,父亲多番向上陈情请求豁免此次向高台县加征的赋税,却毫无结果。父亲别无他法,只能另辟蹊径,向知州大人提出夺田还民一策。”

  “父亲也说过,士夫居乡者,本应以名节自励,处世当以清慎二字为先。可多年来士绅豪门多以私谋利,倚势恃强,大行兼并之风,吸人膏血,暴横闾里,以至于士绅益富,小民益贫,私家日富,公室日贫。父亲在徽州之时便对此等现象深恶痛绝,无奈位卑人轻,有心无力。”

  “如今虽说是不得已才提出,但西北情势与江南不同,父亲决心力劝潘大人首肯,也已做好一切准备。是我无用,真正事到临头时,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妹。”

  傅诚声音略微喑哑,清润而端正的神色黯淡下来,透出一股深重的忧郁和内疚。傅贞轻轻扯了扯兄长的袖子,望着兄长道:“阿兄,我没事的。”

  傅诚苍白的唇角微微抬起,复以温柔的笑意。

  陶莹心神难言震动,轻蹙起柳眉。

  的确,纵观整个大梁,西北的情势还算好的。

  虽则本地也有居乡的缙绅士夫侵吞民众脂膏,肆意奴役乡民,但西北自古为边陲国防之地,并非缙绅大户、豪门朱第聚集之所,比起关内豪族动辄垄断数万亩、数十万亩的膏腴田产,算得上相形见绌,乡党的势力也就逊色不少。

  傅大人并非当世第一个主张夺田还民的官员,但纵观历代,体恤民艰,锐意革新的官吏不是没有,然而均无一人能撼动这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

  夺田还民的主张一经提出,必定也会一如既往地产生百般阻力,但正因为西北情势大为不同,并非完全不能化解,之前她笃定只要潘衡业肯施张手段,未必不能有所达成,也正是这个原因。

  仔细思量着道:“朝廷巧立名目,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想来潘衡业也是骑虎难下。此招虽险,他亦必行之。只是如此一来,纵然潘衡业可以籍此玩弄心术,但若仇视傅大人者都如王瑞风和王家一般,认为傅大人的失势就在眼前,则会愈发视你们一家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挟私报复的手段便会愈发无所顾忌。”

  “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务必小心。”

  “抱歉,此前没有明白告知于你,连累了你们。”傅诚垂眸,神色愈发不安。

  陶莹心中一动,示意无妨。

  十九站在一边一脸茫然地望向众人,发现众人脸上的神情中沉闷闷的,就连姓柳的小白脸,也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好像很是悲观的样子。全场似乎唯独自己在状况外。

  于是更加发懵,搓着后脖颈道:“什么田啊地啊的,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继续阅读:没用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