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宝光丹气2023-05-29 21:573,996

  陶莹久久没有说话,小虎子在一旁坐立不安,过了许久,开始低声地呜咽起来,被十九嫌弃地一瞥,赶紧闭嘴,只敢紧张地看着陶莹,目光里带着点微茫的希望。

  又过了一会儿,陶莹神色清朗起来,招了招手,叫小虎子上前,附耳交代了他几句话。小虎子听完,红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转身小跑着走了。

  十九不知道阿姐又想出了什么法子,却不肯告诉他,于是直起身子去听,但什么也没有听见。

  陶莹也不理他,阔步朝门外走去,十九从椅子上跳起来,拦住陶莹的去路,急切地问道:“阿姐,你到底想出什么好方法来了,你倒是说啊!”

  陶莹目不转睛,继续朝前走,十九急得抓耳挠腮,不甘心地跟在她身后,理直气壮地道:“小虎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你交代他去办事,还不如让我去,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我,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莽撞了!”

  “谁说小虎子什么都不会?”陶莹停下脚步,“他说的清楚前因后果,我能从他说的话中厘清事实,寻找蛛丝马迹。还有——”

  “小虎子把你当做至亲的兄弟。你那样对他,差点害他摔倒,频频打断他说话,把他当做可以随意责怪的跟班、小厮,而不是朋友、兄弟,可他第一时间想的,仍然是,他连累你了。”

  陶莹侧过身,神情郑重,盯着十九的眼睛,缓缓道:“你说,他至情至善,包容敦厚,除了不会功夫,到底哪里比不过你?”

  十九噎住,憋了半天才回道:“我,我没有……”

   “之前抓捕马匪的事情也是如此。云策肩膀上有他自己的职责,必须从大局考虑,有时候只能做出残忍的选择,而你醉心救人,不愿意任何百姓成为牺牲之物。我不想评价对错,但是,云策是你二哥,你从小就和他形影不离,就算你不清楚其他人,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你难道不知道,他心中有寰宇,之所以不肯与栾大哥一起接手家业,毅然离家从军,不过求一个边关清肃,百姓安居。即便你心中有气,也不该随意朝着他撒。何况,从小到大,哪一次你闯祸,不是云策替你收拾,替你赔礼道歉,替你挨骂。这一次你不肯罢休,非得立刻处置那匪首,他想也不想,又为你挡刀受了伤。”

  陶莹挥了挥手,不再看他:“十九,你可以出言中伤云策,也可以轻视小虎子,可是,你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们没有人能够一直照顾你,也没有人有义务一直容忍你。如果你始终如此,毫不在意亲近之人的感受,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失去良多,比如云策,比如小虎子。”

  陶莹声音很淡,淡得有些飘渺:“至少你不该像我一样,因为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害了旁人一生。”

  十九茫然地呆愣在原地,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谁稀罕,我才不在乎呢。”

  陶莹没有管他,快步朝着门外走去。梁子辉的计划看起来的确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也许连梁子辉都自恃计划完美。

  与其顺着他的思路,被人牵着鼻子走。

  何妨换个思路破局?

  ……

  是夜,陶莹探过梁宅,心中的疑虑有了解答。她转身,修长英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半柱香后,县衙官邸中的烛火微微一晃。

  傅诚将外衫挂在墙边的立架上,回身关窗,却冷不防地瞥见桌前一道绯色身影,手中正拿着他方才读的书,散漫地翻阅着。

  他惊愕不已,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怒斥出声。

  下一瞬间,烛火尽熄,他感到手腕间一紧,一道坚毅明朗的轮廓在压近前来,一手捂住他的唇,一手钳制着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抵在圈椅当中,动弹不得。

  黑暗中,对方似乎扬了扬唇角,沉静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哄慰的意味:“别怕,我又不是采花大盗,专程上门来轻薄于你。我虽然名声不好,却也讲究一个两厢情愿,小书生不必担心。只是你父亲傅大人在家,我不想烦扰到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好一个出此下策!

  难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行闯入,都是情非得已不成?如今竟是得寸进尺,嚣张跋扈,纵使辖管一县的官员就在隔壁,她也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

  在他房中。

  傅诚心中出奇愤怒,浑身抗拒着,身下圈椅的榫卯处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陶莹没想到小书生反应如此激烈,像是怕极了她,但稍一对比两人此刻处境,深觉她的确像个胆大包天,企图占人清白的登徒子。

  她手松了松,耐心地解释道:“我来是因为……”

  傅诚羞愤到了极点,感觉唇上的手有些松动,立刻毫不犹疑地咬下去,拼命反抗起来,他发不出声音,便刻意弄得桌椅都发出声响。

  隔壁,傅峻今日午后刚从甘州城赶回,正在整理公文,听见儿子房间不寻常的响动,有些疑惑地出门查看,但见灯火已灭,便止住步伐,轻轻扣了扣门:“诚儿,你睡下了么?”

  听见父亲的扣门的声音,傅诚更剧烈地挣扎起来,也更用力的咬了下去。

  陶莹掌心被毫无防备地咬了一口,倒也不以为忤,只是,她从武多年,什么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没面对过,可张口咬她的,这小书生却是第一个。

  雀儿看着弱小,原来比鹰更会啄人的眼睛。

  她一笑,重新覆手上去,膝盖压实他的腿部,这才制住身下人的挣扎。

  “你……”傅诚愤怒地看向陶莹。

  父亲就在门外,随时可能进来,对方无处可逃,十万火急的时候,她居然笑了,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徐徐道:“我说了,我来是有一桩要紧事请你帮忙。”

  傅诚半是狼狈,半是恼火地偏过头去,不肯再听对方说话。然而对方极快地附身下来,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呼吸包围了耳廓,傅诚浑一身僵,便听她在他耳畔沉声道。

  “事关人命,你帮还是不帮?”

  门外,傅峻见无人应答,先前的动静也渐渐沉寂下去,四周一片悄然,似乎又有些太过安静。他心下觉得怪异,正要推门查看,便听房内传来诚儿有些闷涩的声音,听着像是睡熟了又被吵醒。

  “我已经睡下了,父亲有何事?”

  “哦哦,无事无事,只是看看你是否睡下了。你且安心歇息便是。”

  “是。”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气氛慢慢松弛下来。直到傅峻的脚步踏进隔壁的房门,像是打翻了豆油灯,一阵手忙脚乱,重新传来写阅公文的轻微的沙沙声。

  傅诚冷着面孔,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却见身前人双臂撑着扶椅,迟迟没有松手,望着他的目光沉静而直白,且流露出一种热烈而复杂的情绪。

  他下意识别过脸去,蓦地想到那两方手帕,脸烧得厉害,心也忡忡地跳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胸中愈发羞恼起来。

  这女子一贯行为不检,满口胡言,若非她直言有人妄冒为婚,逼得女方无路可走,条陈清晰,不似虚构,他断然不会听信于她。

  他垂眸,压低嗓音,态度却越发清冷:“我已经多次说过,夜闯他人宅邸是重罪。你若真有事情找我,可以敲门,可以传信,为何一定要违反律法,惊吓他人?”

  陶莹俯身看着他,视野完全适应了黑暗,变得清晰起来。

  再一次,虚实两个轮廓重合了起来。

  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片段里,情境和此刻一模一样。

  她圈住一张太师椅,垂首看着椅子中的人。她又问见了那人的气息,清冽,像松针。这是这一次两人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闻见清冽中淡淡的苦意。

  但她觉得很好闻,甚至想要凑得再近些,最好能够一亲芳泽。那人态度似乎也有些冷淡,漠然地要求她离开。

  小书生身上的气息也清冽极了,不同的是,这份清冽中带着微微的甜。他睫羽长而浓密,微微扇动,拂过人脸时,酥酥麻麻,混着他颈后清冽纯净的气息,让人心旌摇荡,似乎能使人将心中的倦怠一扫而光。

  陶莹调整了一下呼吸,不露痕迹地放开座椅,自主地远离了他几步,背过手,轻握住掌心的伤口。小书生满心满眼都是规矩,若她靠得近了,一会儿又该羞得恼了。

  “行,既然小书生开口了,那下次我记得事先敲门,事先传信。可好?”

  她语气无关痛痒,颇有种拿着鸡毛当令箭之感。傅诚气极,思及此女一贯无赖猖狂,只得劝自己夏虫不可语冰。

  缓缓从唇间吐出一口气,语气冰冷无奈到极点:“这回情势紧迫,便也罢了,日后万不可再犯,否则我定不会姑息。”顿了顿,正色道,“你方才所说冒婚一事,可否再详细陈述一遍。”

  陶莹点点头,将小虎子告诉她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傅诚听到最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忖道:“如按你所说,这个计划的确严丝合缝,找不出纰漏。若李家上告,唯一可能让官府判离断的,只有梁家、媒人或者那代替者承认,两家相看时,的确是梁家请人冒名顶替,欺瞒女家,才促成了这桩婚事。否则,绝无可能。”

  “但三人中不论谁承认,必定导致三人共同受罚。所以三人极有可能早已串通好,又有婚书为凭,李家没有证据,县衙也断不可能听信他一家之言,滥用刑罚,强行逼供。”

  “我也是这么想的。”陶莹赞同道,“李家找过媒人和代替者,他们的表现,明显已经想好了对策,不遗余力地污蔑李家,从而达到逼迫李家就范的目的。”

  傅诚略加思考,迅速想到一点:“ 一个人的真实性情或许会在不同人面前隐藏,但除非刻意,一定不会在比自己弱势得多,且为自己随手掌控之人面前保留。”

  “如果你所说为真,梁子辉为人乖张,对下人非打即骂,或许他也会有殴打折磨妻子举动。按照大梁律,妻子被夫殴打,可以要求离绝。只不过,即便官府接了诉状,也需要酌情征得丈夫同意。”

  “据我所知,未曾。或许是因为李月兰刚嫁进梁家,梁子辉料到事发后会有一段拉扯,为免立即落人口实,并未动手。且你也说了,纵然妻子受到殴打,官府也只是酌情调停而已,最终还是需要丈夫点头。梁子辉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不可能点头。”

  陶莹虽然否定了这一提议,双眸却透出淡淡的赞许之色,小书生果然对大梁律滚瓜烂熟,找他商议,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空气里渐渐凝重起来。

  “此事,确实难办。我……”傅诚清冷的神色黯淡下来,满是歉意地说道,“我一时想不出办法,但我会再认真思索的,若有必要,我可实地走访,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如果从律法上找不到突破口,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现成的办法。”

  “但是我一个人做不了,需要傅公子帮忙。说起来可能有些难为情,但这件事情,非你不可。”

  傅诚惊讶不已,骤然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子智珠在握的模样,而对方微笑着注视着自己,显然她早已有此打算,并且成竹在胸。

  “上次傅公子同我说过,你自己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忠奸善恶,你自己会分辨。我这法子,既能让傅公子尽快看清高台县下面的根系势力,又能将李家女解酒出泥潭,一箭双雕。”

  傅诚略做犹豫:“你说说看。”

  陶莹微笑着说完,傅诚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荒唐至极!成何体统!你,你怎么能……”

  他涨红了脸,郁愤难抑:“陶莹,你……你到底知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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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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