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婚
宝光丹气2023-05-29 21:563,598

  陶莹的直觉是对的。

  小虎子抽噎着将整件事情说完,她方才明白,这件事情比她想象得更为复杂。

  梁家说得没错,这件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去了,也断没有干涉的余地。

  原因无它,双方签订的婚书上,白纸黑字,女方是小虎子的表姐,李月兰,而男方署名正是梁子辉。一应祖宗籍贯、聘礼生辰、吉日吉时等,全都对得上。如今梁家手握婚书,主张两方心甘情愿,凭媒写立,新妇生是梁家人,死是梁家鬼,李家要想迎回李月兰,绝无可能。

  梁家甚至放话出来,若李家识相,主动送回新妇,梁家可以看在两家姻亲的份上不予追究。但是对于十九,梁家无辜受辱,独子梁子辉惨遭毒打,至今重伤在床。此等奇耻大辱,梁家必定要告上县衙,讨一个公道。

  “梁子辉这个鳖孙,小爷我留他一条狗命,他竟敢恶人先告状!还想告我的黑状,我让他去地府里告给阎王!”

  十九好容易按捺着怒火,听小虎子从头啰嗦到尾,一听梁子辉竟敢告他的状,心中的怒气蹭蹭蹭地往上涨,当即拔出背后半人高的大刀,势要冲去梁家找人算账。

  小虎子急急拉住他,他胳膊使劲一甩,小虎子身子敦实,却也没经得住。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稳稳地按住小虎子的肩膀,将他扶正。

  小虎子求助地看向身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脸通红:“阿莹姐,你快劝劝老大吧……”

  陶莹拍了拍小虎子,叫他坐下吃梨,润润嗓子。转头,对着十九怒气冲冲的背影,镇静道:“你去,最好杀了梁子辉,让李月兰背一个克夫杀夫的名声,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十九脚步一顿,瞪着眼睛回头:“要杀梁贼的是我,关她什么事?”

  “有人在乎吗?大家眼里看到你替李月兰杀人,只会以为是李月兰教唆你。”

  陶莹看着他,不无冷漠地道:“对了,杀了梁子辉还远远不够。梁子辉死了,梁家还在,李月兰就是梁子辉的寡妇。石少侠武功高强,不畏强权,当然可以浪迹天涯,快意恩仇。但是李月兰还留在这里,顶着梁家妇的名头,梁家想折磨她便折磨她,想将她再嫁便将她再嫁。就算你能带走李月兰,那还有李家,还有李家的亲朋好友。你想要李月兰或是李家众人免受磋磨,只能斩草除根。梁家上下几十口人,除了梁家人,还有丫鬟、家丁、厨娘,不管是不是无辜,你最好全都一并杀了,免留后患。”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一颗咬了一小半的沙梨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小虎子站都站不稳,一个猛子扑到十九的身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地抱住他,一张嘴,哭得惊天动地。

  “老大,你别去!杀人偿命,你会被官府通缉的!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十九想要推开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虎子,却怎么也掰不开小虎子的乎乎的手指,只得狠命跺了跺脚,气鼓鼓地道:“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小虎子眼泪汪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陶莹,直到陶莹颔首示意,才迟疑着松开手,临了还不忘问一句:“真的不去了?”

  十九半是忿闷,半是嫌弃地嚷嚷道:“我说了不去了,就是不去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小虎子这才吸着鼻涕,松开手。

  十九火气无处发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一脸不平地道:“阿姐,我知道你是在激我,我不上当总行了吧。可是梁家不仅欺负小虎子他表姐,还蹬鼻子上脸,欺负到我头上了。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陶莹柳眉微蹙,同小虎子问道:“你刚才说,媒人向你表姐说亲时,说男方是临泽县一户木匠,也姓梁。而且媒人还安排双方私下里见过一面。你确定没有听错?”

  小虎子抹了一把泪,答道:“我确定。月兰姐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我大姑平常都不让月兰姐出门,就怕她受了风生病。月兰姐一直待在家里不见人,性子内向,不爱说话,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相好的男子。这两年她身体养得好些了,我大姑才急着替她相看亲事。但是月兰姐年纪拖得大了,来说媒的不是老鳏夫,就是家里条件苦的,还有外来商户想娶平妻的,我大姑心疼月兰姐,都没有点头。这事儿我爹娘都晓得的。”

  “又过了好几个月,媒人渐渐都不来了,我大姑急得上火,这时候,有个临县的媒人找到我大姑,说他们县里有户姓梁的木匠,家境殷实,年纪也算不大,就是前些年老婆一进门就病死了,县里人都说他克妻,所以也迟迟没能再说成一门合适的亲事。我大姑本来不大信这些说法,觉得虽然这人前头死了个老婆,月兰姐嫁过去只是续弦,但人家心诚,不藏着掖着,话都说得透,也答应多给聘礼,说是做不成原配,到底是委屈了人家姑娘,算是补偿,以后也一定会待她好。”

  “我大姑虽然中意,但家里就月兰姐一个女儿,怕她不喜欢,那媒人便说可以先安排月兰姐和对方见一见,看看合不合眼缘。后来媒人又说她安排得不周到,该带着我大姑一家一起去瞧瞧男方家才对,毕竟月兰姐是嫁到临县,不像本县人那么知根知底,总得父母亲从里到外都看过一遍,亲自把好关才对。”

  “后来,我大姑他们全家一起去临县看过了,对男家很满意,月兰姐也很满意。她悄悄跟我说过,那个姓梁的长得很周正,身体也很强壮,她觉得很好,以后孩子一定长得好看,也不会像她一样多灾多病。唯一觉得不安的,就是和本县的梁瘸子重名。谁知道……”

  梁瘸子便是梁子辉,他生来跛足,高台百姓恨梁家开地下钱庄,误得许多人家妻离子散,因此背地里,都叫他梁瘸子。

  十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磨磨唧唧的,说重点!”

  陶莹诫告地看了他一眼,他梗着脖子,把头偏向一边。

  小虎子低低地“哦”了一声,接着道:“送月兰姐出嫁以后,我大姑他们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月兰姐和新姐夫回门,于是赶去临泽县找那户人家,结果他们根本不承认,还说他家从来没见过我大姑一家人,他家虽然姓梁,但跟高台县的梁家供奉的是两个祖宗,还说月兰姐想男人想疯了,才会一天到晚就想着给自己的男人戴绿帽子……”

  “媒人也不承认,是吗?”

  小虎子摇摇头:“不承认。那个老媒婆说,当时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就是替高台县梁家求的亲。还骂要么月兰姐是在外面和野男人有了首尾,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所以才想要悔婚;要么是我大姑看梁家有钱,不管女儿在婆家的死活,再狠狠地敲梁家一笔钱。她说如果我大姑家再这么败坏她做媒的名声,她一定闹得整个甘州都知道,月兰姐不守妇道,我大姑家贪得无厌,今天能卖女儿,明天就能卖儿媳妇,铁定让我大姑家臭名远扬,让几个表哥表弟以后都娶不成媳妇。”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

  陶莹摩挲着腰带上的短刀,一贯从容沉静的目色,逐渐冷凝。

  梁家这一出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计划缜密,手段阴狠,为掩人耳目,接亲的花轿还特地在高台县地界外转了一圈。的确像是梁子辉的手笔。

  当年也是这样,梁子辉看中了秀瑶,明知道多年来,秀瑶一直养在陶家,父亲绝不可能同意将秀瑶嫁给他,便迂回从秀瑶生父处下手。

  先是在赌庄做局,引得秀瑶的生父沾染上赌瘾,又让他输得精光,背负一身巨债,不还钱,便要断他一双手脚。梁子辉一番威逼利诱,竟是瞒住了所有人,逼得秀瑶不得不同意嫁给他。

  李家如今也毫无反抗的余地。

  梁家有婚书作为凭证,又有媒人的证词,李家的话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

  媒人之所以将相看一事安排在临县,其口中的理由状似贴心,处处为女方着想,其实是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

  若将相看场地定在李家,恐李家会带亲朋一起把关,或是被别的村民瞧见;但在临县,稍加安排,完全可以避免被人意外看见。到时候木已成舟,而李家空有一家之言,百口莫辩。

  再者,且不说梁家在本地势力虽然不如王家,但其和王家有姻亲关系,也是王家最重要的拥趸。李家不过寻常农户,与梁家对峙,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算李家父母心疼女儿,兄弟心疼长姐,甘愿冒着一家人名声和生计受损的后果,也要和梁家不死不休,然而只要梁家不松口,不放李月兰离开,李月兰就没有任何脱离魔窟的可能。

  但,有一点媒人说得没错——如果她指的是梁子辉的话。

  当年她带着秀瑶逃婚后,梁子辉另娶了一门亲事,不到一年,那位妻子便突然暴毙。梁家对外宣称新妇是死于疾病,后来那位妻子的娘家不信,刨坟验尸,四处哭说女儿满身伤痕,明显是被梁家虐待至死。再后来,听说梁家给了女家一笔钱,女家这才改口,从此只说是误会。

  后来她偶有听闻,梁家又先后替梁子辉娶了两房继室,无一不是进门后不到一年半载便就离世。不同的是,后面两位继妻,一位在回娘家的路途中失足落水,另一个则被受惊的马匹追赶冲撞,踩踏而亡。。

  这两件事情发生后,高台县流言四起,都道死因另有蹊跷。但流言很快便平息下来,原因无他,那两位继妻的家人当时皆在场,都能作证。于是县城中所有人都认为梁家开赌场损了阴德,报应全都应在梁子辉身上,是以他不仅天生跛足,而且命中注定克妻克子,否则无法解释为何梁家接连进门的三位新妇全都年纪轻轻却忽然离世,不得善终,并且还流失了一个孩子。

  后来又传出梁子辉几番遭受打击,性情骤变,越发乖张多疑,对下人非打即骂,也极少在人前露面,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

  不管真相如何,高台县但凡揭得开锅的人家,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梁子辉。没想到,他竟将视线投到了邻县。

  如果李家怕了,妥协了,那后果便也不必提了。不管梁子辉是否真的阴险凶狠更甚从前,李月兰在他手里,这一生,注定悲苦无望。

  陶莹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事情业已厘清,只还剩下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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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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