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
宝光丹气2024-04-30 09:333,975

  纵然两国签署了停战条约,大梁将三州割让,北狄仍然不时南下寇边,骚扰边境。他们的村庄便被北狄人劫掠一空,杀了不少村民,掳走了妇女和一些青壮充作奴隶。水望为了保护姐姐和恋人,硬生生地被北狄人斩断了两支手臂。

  她带着人找到那一小股北狄人的踪迹,所幸他们还未回归大营,没有费太多的功夫便将被掳掠的百姓解救了出来,但是很多事情已经来不及阻止。死去的百姓,受侮辱的妇人和少女,被迫眼睁睁看着妻女被施暴的却无能为力的亲眷。好在人有韧性,无论过去过不去,总归选择继续活下去了。

  她记得很清楚,水望被抬回来的时候,流了太多血,差点回天乏术,阿桐一边守着自己疯癫了的父亲,一边守着他。水芝嫂子看不过去,哭着劝她,别说水望就不回来了,就算抢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她这样年轻,没有必要把自己也折进去。阿桐跟水芝嫂子说,如果水望铁定活不了,她就自梳,一辈子做水望的望门寡,死后也要和水望葬在一起。

  水望醒来后不愿意拖累阿桐,她就一直等,等水望松口。

  这样的故事在这里到处都是。

  有的动人一些,有的朴实一些。

  离开之前能看到他们的好结果,来得的确恰当。

  “啊呀,阿莹和夫婿怎么躲在一旁说悄悄话?”

  “咱们阿莹和姑爷感情好,两个人从进来都现在,一直手牵手,半点儿离不开。”

  “感情好也不兴躲在一旁,今儿个是大日子,大家伙,还不赶紧把阿莹和姑爷拉过来一起乐一乐!”

  不知是谁祸水东引,笑声此起彼伏,方才那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拥而上,簇拥着陶莹和傅诚来到篝火中央。

  所有人绕着篝火围成一圈,口中唱着不成调的歌,脚下的舞步乱七八糟,笑脸上被篝火照得红彤彤的。两人几乎是被推着走,傅诚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景,拘谨不已,却见陶莹含笑回头,与他十指紧扣。

  “没关系,跟着我就好。”

  她英拔的神采间也被火红的篝火映出绮丽温柔的光泽,一向从容沉静的目光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傅诚有些慌乱的心被一寸寸填满,轻轻点了点头,僵硬的身体缓缓松弛了下来,任由她带着自己融入载歌且舞、尽情欢乐的人群。

  夜色过半,寒气越来越重,所有人都有些酒酣了,篝火旁歌舞的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旁边斗酒的男人们声音依旧高亢。眼看着大家伙昏昏欲睡,忽然有人提议道:“阿莹姑姑舞得一把好枪,要不,大家伙再请阿莹姑姑耍一段儿枪法?”

  这一句话说下来,所有人立刻不困了,热火朝天地交谈了起来。有人激动地摔了酒碗,大声道:“阿莹的枪法可威风了,一点儿不是花架子,当初可是杀得北狄人抱头鼠窜。” 

  “我也记得,我也记得。”

  陶莹不置可否,微笑着道:“刀兵煞气重,大喜的日子,恐怕兆头不好。”

  “什么煞气不煞气的,咱们大家伙都是死里滚过一遭的人了,不怕那些。”

  这时说话的便是张虎口中的冯伯。

  老人家在一张八仙桌旁半趴着,迷迷瞪瞪地快要睡着了,听见这话,立马醒了过来,抓着雪白的胡子,高举酒碗道:“要我说,红枪立马,正好煞一煞那些个豺狼虎虫、魑魅魍魉。好兆头啊,顶好的兆头。”

  “冯伯说得好,阿莹就当替水望夫妇驱邪驱魔,甭管是人是鬼,都不许靠近,保佑他们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也让这群小的开开眼!”

  “对,阿莹给咱舞一段吧!”

  “我这里刚好有一把红缨枪,是镖局里的师父给我的,我这就去拿。”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气氛高涨起来,颇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架势。

  傅诚看向陶莹,低声道:“阿莹,你的手……”

  陶莹看着他的神态中浓浓的担忧,她从未同他说过,却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看出她不能动用重的兵器,心中一动,附耳道:“没事,只是稍作表演,用不了太多力气,不会伤筋动骨的,我也会注意分寸。”

  鬼医的医术出神入化,举世无双,制出的药,却也只能暂时恢复四成功力,不足以让她重新拿起银枪。也许,这便是最后一次。 

  随后面向众人,泰然自若地道:“那我就献丑了,权当给大伙助助兴。”

  众人连连欢呼着退散开来,将场地让了出来。陶莹扶住身旁一个少年人递来的一柄红缨枪,垂眼,仔细地抚摸着熟悉的铁枪。

  这一柄枪长一丈二尺,比她从前使的红缨枪长三尺,枪身略显陈旧,赤红的缨穗也在日复一日的操练习中被磨得秃了,只剩零星的几根散在枪杆上。材质寻常,为习武之人平素练习时多用之物。但,世上没有不好的枪,只有使不好枪法的人。

  指尖握住枪根,平举至胸前,眼眸微微一变。

  身随足转,一枪破风,像是回到蜀中的竹林,一点红在满目青翠之间,闪过一道又一道乌黑的寒光,枝头竹叶飘飘落下,天地间光影无数。

  臂展身回,一枪刺敌,疾风荡扬,黄沙裹着妇孺的哀嚎漫天席卷,且战且走,化卸为主,敌血从枪头迸溅而出。 

  膀摇臂旋,一枪挞地,周身成一整劲,她与手中的枪合而为一,风声,雪声,哭声,杀声,通通消失不见。在无人之境,在无挂碍之处,在虚实奇正,进退动静之间,每一个变化出击,每一击锁转绞缠,她只看得见她,只感受到她,她只是她。

  众人喝彩的声浪一拨赛过一波。

  傅诚看不见周遭的轰动,也听不见身边的喧闹,只静静地望着篝火帐前的身影。

  飞雪连天,枪头如寒星点点,银光泠泠,她仿佛与手中的红缨枪合二为一,每一招每一式都凌厉精熟,处之裕如,随心所欲,变幻莫测。

  万般技巧变化一瞬即过,那些萧索的、沉凝的、冷寂的气息一瞬间淡去,代之以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她是这样痛快而热烈,所有耀目的光辉都照在她身上。

  是她从前的模样。

  ……

  “今儿个天气太冷,大家早早就困了,不够尽兴,还是得等到草绿了才行。尤其是夏日,咱们这里才凉快哩,夜里还得盖厚厚的被子,睡着舒服极了。而且呀,今年新出生的羊羔子那会儿刚好养肥了,吃的是第一批青草嫩茬,放火上一烤,别提多香了。到时候姑爷和阿莹一起过来,再多待些日子,吃好玩好。不像这回,招待得不周全。”

  姜水芝一面说道,一面将傅诚引到距离篝火不远处的一支毡帐外:“来不及打扫,只能委屈姑爷暂且在这里将就歇息了。”

  “劳烦夫人了。”傅诚微微躬身。

  “姑爷太见外了,不和阿莹一道,叫我一声水芝嫂子就好。”

  “是,多谢水芝嫂子。”

  “这就对了,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姜水芝朴素地笑了起来,又道,“姑爷稍等,我让我家那口子端些热水过来,待会姑爷和阿莹也好擦擦手脚,免得夜里睡着凉。咱们这里比不得城里头,夜里边冷得出奇,怕姑爷不习惯,特意在榻上多放了两床羊毛褥子。我们夫妻俩就住在对面,姑爷若还是觉得冷,或者觉得缺些什么东西,千万别客气,只管来说,我们再送过来。”

  傅诚正要说不必,姜水芝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喝得起劲的丈夫,笑着埋怨道:“这帮大男人酒瘾未必也太大了,自己喝高了不算,还拖着阿莹不让走。等会我去说说,让他们赶紧将阿莹还回来,没得耽误你们小夫妻休息。”

  说罢,便麻利地转身离开了。

  傅诚耳廓滚烫,掀开帐帘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便有人端了一盆热水过来。

  他道过谢,将羊毛褥子理得整整齐齐之后,挨着床沿坐下。

  不知是不是姜水芝去说过话了,篝火那一面迸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隐约是在调侃天底下哪有这般好得跟浆糊似的夫妻,黏黏腻腻,当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为首扯着嗓子打趣的人像是被姜水芝说了一通,不敢吱声了,而后行酒令的声音便渐渐歇了,而后便是座椅拉动的声音以及各人凌乱的脚步声。

  帘子被人拉开,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女子一手撑着门,一手微微揉着额角,高束的长发在身后随风而动,鲜明的眉眼间熏上了一抹从未有过的轻红,平素沉稳而冷静的眼眸略微有些迷蒙,似有两分浅淡的醉意。

  他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耳廓的热意一瞬间席卷全身,指尖微紧。

  “阿莹,你回来了。”

  “嗯,幸亏水芝嫂子解围,否则我也得装作长醉不醒了。”

  朔风将酒气驱散了一些,陶莹放下帐帘,背对着傅诚在水盆前站定,正准备洗把脸,便见一双修长分明的手指斜着过来,将长巾从架子上取下,放在热水中浸湿后,然后一点一点拧干,递给她。

  接过长巾擦了擦脸,神思清爽了不少,还是觉得有些热。放下巾子,走到床前坐下,顺手将松开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

  却见青年站在原地,眼睫轻垂,洁白的面庞绯红。

  不知是不是酒劲带来的错觉,他此刻模样,倒像是从前他们还没在一起时那般,甚至比从前还要羞涩许多。

  他一贯害羞的。

  微微一笑:“庄中大概拨不出多余的毡帐,委屈你了。好在距离天亮只有不到两个时辰,还可以小憩一会儿。”

  傅诚缓步上前,在她身旁坐下,心跳地越发厉害,掌心不自觉地抚过身下乳白的羊毛褥子,手织的羊毛温暖而柔软。

  轻声道:“阿莹那样说,庄中也不会有多余的毡帐。”

  陶莹眯了眯眼,是了,来时她声称小诚是自己的夫婿,既然是夫妻,庄中当然不会有多余的毡帐。笑了一笑,忽觉自己一番解释更像是在欲盖弥彰。

  不过,他语气似乎有种隐隐的委屈?

  又有些不像。

  更像是……

  她酒量并不差,只是饮酒易误事,因此平素并多有节制。许久没有今夜这般尽兴,方才放纵了一些,但她到底心中有数,酒水也并不烈,怎么就至于到了这样糊涂的地步,总觉得有些恍惚不说,竟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生气了,还是如何了。

  或许她是真的有些醉了,喉头灼热得难受,胸腔中也鼓噪得紧。

  轻轻吁出一口醇香的酒气,想了想,道:“大家并不知道我和霍平川之间的过往,我今日如此说,并非刻意拿你堵住话头,也并非刻意欺瞒所有人,只是不想大家因为这些不相关的事情扫兴。”

  “我知道。”傅诚截住她的话,“我没觉得不好。”

  清亮乌漆的眸子抬起,认真道:“何况,我们总会成亲的,不是吗?”

  顿了顿,白皙的面庞上如染红霞,有些忐忑地轻轻地征求道:“回城之后,我想禀明父亲和母亲大人,请他们登门提亲,再为我们择选吉日,三书六礼,一项也不能少。成亲之后,我北上参加秋闱,阿莹若愿意,可与我同去,若觉得麻烦,也可暂留西北。我一经中第,便将阿莹接进华京。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事情,我们都不会分开,就像水望和阿桐,除非生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将我们分开。不,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即使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青年容色虔诚,眼眸里华光潋滟。

  陶莹安静地看着这一双近在咫尺的举世无双的清澈的眼睛,通过这一双眼睛,可以看清他所有的感情。

  胸腔中的鼓噪暂时平静下来。

  “你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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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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