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宝光丹气2024-05-14 13:513,523

  “我想与阿莹结为夫妻,两心相照,白头偕老。”

  “不知阿莹,是否愿意?”

  傅诚目光专注而真挚,没有一丝作假的痕迹,陶莹的眼睛在青年秀拔出群的面庞之上长久停留,心底压抑已久的遗憾轻轻地涌了上来。她明知他是什么的人,却还是放任这段感情,以至于今后必然而来的分离。她已然因为一份私心辜负良多,总不能让不日到来的分离也变得更加苦痛。

  低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隐去多余的情绪,笑容轻淡。

  “我没有成婚的打算。”

  傅诚原本怀抱忐忑的心瞬间茫然,旋即尽力微笑着抬头看向陶莹,温声道:“我明白,我明白的。世道对女子不公,婚书形同束缚,是我思虑不周。”何况阿莹曾经历婚变,她受尽折磨,遍体鳞伤,家人性命也屡遭威胁,前车之鉴,她如何敢信任地从此将一身交付。

  他不该这样贸然地提出。

  自责地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想好了,只要阿莹与我彼此心意明确,哪怕没有一纸婚书,我们也可以长相厮守,共此一生,永不分离。”

  陶莹未置可否,看着他神情分明颇为不安,却竭力掩饰住失措失落,到底于心不忍,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还有一事我也做了决定。”

  “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小诚也不必费心为我谋求仕途。”

  见对方黯然的眸光起先有些不可置信,随后在她肯定的目光中一点一点迸发出生机,她扬起唇角笑了笑,静静道:“秀瑶遗愿让我好好活着,勿要执着于仇恨,可我从不记得。我沉沦在仇恨中太久,忽视了身边之人,更忽略了以霍平川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我一意孤行,恐会连累所有人。这次我回来,见你,见栾姨,见庄中人,看百姓,看身边,看自己,大梦初醒,方觉世间事并非梦幻泡影,一切实实在在,都值得我珍而重之,是远比复仇更值得去做的事情。亡羊补牢,未为迟也,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这世上当然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可是若连最亲之人都无法保护,又有何资格谈其他?霍平川不死,故去的人得不到安息,尚在的人也随时处于危险之中,而她除却一条命,没有任何可以与之抗衡的依仗。

  总不可能寄期望于仇敌悔不当初,突发善心。

  正因为他们是实实在在的人,该实实在在地活下去,不必因她承受无端的苦厄。

  陶莹面不改色地缓缓说完,傅诚眼眶早已红了一半,轻声道:“一切都来得及,一定来得及。无论过往有什么样的遗憾,我都会陪着阿莹,和阿莹一起面对。”

  “好。”

  陶莹微微一笑,顺势伸手准备取下发簪,然而身旁青年立刻面若红霞,修长的手指攥着羊毛褥子,显而易见的紧张。他这般拘束,反倒让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才好,于是在心中笑着摇了摇头,收回手道:“回城之后还要取蛊,多少耗费体力,趁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先睡一会儿吧。”

  “嗯。”

  话音刚落,取过一旁的枕头,背过身和衣躺下,身后人却毫无动静,过不多时,低低唤了一声“阿莹”,语气中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陶莹坐直身体,正对上傅诚浓密的颤动的睫羽,长睫轻轻垂着,又像是不敢看她。

  正要问“怎么了”,帐外却传来一阵少年们吵嚷的声音,皱了皱眉。随后一个高鼻深目,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把扯开帐帘,大步冲了进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在毡帐中抖落一身雪水。

  几个少年人笑嘻嘻地从掀开的门帘探头进来,见到陶莹,又吐着舌头将脑袋缩了回去,躲在帐外,只支着小半个脑袋朝里瞟,一边瞟一边道:“阿莹姑姑,阿谅听说你带着姑父回来了,执意要过来的。阿谅一身牛劲,我们几个都拉不住他。”

  张谅充耳不闻,横眉怒目地盯着傅诚。

  “阿莹,他是谁?”

  陶莹起身道:“阿谅,你该叫我一声姑姑,叫他一声姑父。”

  “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

  这时候蹲在帐外的少年们冒了个毛茸茸的头出来,小声地喊:“阿谅,你都瞧见了,赶紧走吧。”

  “就是,姑姑和姑父感情可好了,全庄都知道。阿谅,你就别打扰阿莹姑姑休息了。”

  “阿莹姑姑两年多没来了,说不得就是为了躲你呢,你这样纠缠,说不定阿莹姑姑以后再也不来了。”

  张谅不说话,只死死地盯着傅诚。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床榻前,大力挤开傅诚,盘腿坐下,敦实的身躯如同一座山丘。

  “阿谅,你这是做什么?”

  “我喜欢阿莹,我要和阿莹在一起,旁的我管不着。”

  张谅又瞪了傅诚一眼,不情愿地将头偏到一边:“他做大,我做小也行。我年轻,身体好,我伺候阿莹,一定比他厉害。”

  “庄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我这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张谅“嚯”地扬起头,一脸愤慨不羁:“我又不是梁人,生下来就没有爹娘,不懂什么规矩,我只知道,我的名字是阿莹取的,命也是阿莹带回来的,我发过誓,生是阿莹的人,死是阿莹的鬼,反正这辈子,我就要和阿莹在一起。”说着眼里蓄起泪,猛地用袖子擦干净,不甘地吸了吸鼻子。

  帐外的少年们齐齐“啧”了一声, 这时张虎和姜水芝夫妻也闻声匆匆赶了过来,张虎将几个明显想留下来看戏的少年人一股脑赶走,先后进了营帐,歉疚地向陶莹示过意,一把拉过张谅就要走。

  张谅不肯离开,张虎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他,只得歉疚地面向陶莹:“阿莹,这……” 

  陶莹站在张谅面前,淡淡道:“阿谅,你身上流着大梁人的血,你便是梁人。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爹娘,还有兄弟姊妹,你说你的命是我带回来的,可对于我而言,我只不过做了最容易的事情,你也只是许多人中的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若非你是一个孩子,我甚至不会更多地注意到你。你看得见,当初救你回来,是你爹娘不辞辛苦四处替你求药,是你的舅舅和小妹夜以继日地照料你,是冯伯为你医治,还有庄里的人,无不发自真心地接纳你,爱护你。你真正该报答的人是他们。你这样说,只会让他们寒心。”

  “阿谅。”

  “你年纪还小,只是在惶惑中将感情都投入到了我身上,但现在,你和你的同伴们是一样的,你不必再感到惶惑了。”

  张虎叹了一口气,姜水芝转过身擦眼泪,张谅埋头不说话了。

  “好了,回去吧,好好和你爹娘过日子。”

  姜水芝一手抱着肚子,转身柔和道:“走吧,你今天出去了一整天,还没拜见过你舅舅和舅母,阿梨也还没睡着,正数羊等着你回来给她讲故事呢。等会儿娘再去给你煮碗面,吃饱了好睡觉。”

  张谅被姜水芝牵着,动摇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陶莹,见她始终神色漠然,这才彻底灰心地起身跟着姜水芝挪动脚步,没走几步,又咬着牙回头道:“要是他不好,阿莹来找我,我一定比他做得好。”

  “我与阿莹一心一意,至死不渝,不劳张侄挂心。”

  傅诚忽然开口道,气得张谅胸膛起伏,从喉咙里摔出一句“卖弄什么”,跟着张虎和姜水芝走了出去。

  帐子里重新归于宁静,陶莹在床前坐下,却见傅诚伫立一旁,面孔一肃,眼眸垂下,嘴唇也紧紧抿着。

  不妙。

  陶莹如是想着,果然听见他语气生硬道:“原来阿莹四处留情,不知今后还会有多少这般对阿莹情意绵绵的年轻人找上门来自荐枕席。阿莹不妨直说,好教我知。”

  陶莹觉得有些好笑,原先他再是胡思乱想,拈酸吃醋,多少还有些隐晦,如今倒好,竟像是直接将醋坛子打翻了一般,半分也不遮掩了。 

  于是笑着解释道:“小诚这样说,可真是六月飞霜,冤煞我了。”

  “阿谅是我从北狄人营地中救回来的不假,但他那时也才十一岁,比十九还小两岁,我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对一个孩子有非分之想?”

  “我看他身形高大,孔武有力,可不是什么孩子。”

  陶莹点了点头:“阿谅的确与寻常的少年人有不同之处。他母亲在许多年前被北狄掳走,生下了他。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北狄人的营地中生存下来的,不过在北狄人眼中,显然他只是一个最低贱的梁人女奴生下来的血脉杂驳的孩子,并非自己人,因此一直将他视作奴隶,肆意虐待指使。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浑身没几块好肉,瘦瘦小小的全然不似同龄人。他如今变化的确很大,可也不过十四岁。”

  “因他身上有北狄的血统,无处可去,我只能将他安置在了这里。水芝嫂子认得他的母亲,他们夫妻俩都心善,便将他接到自己家中照料,后来在庄中所有人的见证下收养了他。”

  傅诚默了默,道:“阿莹替他取名‘谅’,是想让他宽恕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

  “不错。他的年龄已经足够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在世间大部分地方注定不受待见,与其痛苦拉扯,不如做一个纯粹的人,乐而无忧。谅字也有诚实信实之意,我们也盼他成为谅直之士。”

  “说起来,也和小诚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处。”

  “守持正固,信心任真。”傅诚轻声道,“父母期许,我亦如此期盼。”

  “以诚待人,以诚待己,的确是世间最好的期望,小诚并不辜负。”

  陶莹微微笑道,傅诚也温和笑着望向她,后知后觉自己被她三言两语转移了思绪,扬了扬唇,轻轻板起脸道:“纵然阿莹无意,可仰慕阿莹的儿郎那样多,层出不穷,神采各异,我怎知阿莹日后不会喜新厌旧,弃我于不顾?”

  陶莹闻言,忍不住扶额。

  哪里来的仰慕她的儿郎?

  还层出不穷,神采各异?

  这醋意未免也太大了些,她几乎招架不住。

  正飞速地思考着对策,却见眼前人倏忽红透了脸颊,指尖紧攥,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低声道:“阿莹一定早已嫌弃我烦闷无聊,否则,为何阿莹这次回来,一直避着我,不肯如之前那样……”

  “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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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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