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宝光丹气2023-06-12 00:003,114

  陶莹回到牢房中,心中始终惦记着罗威最后的话。

  罗威说,兄弟们暗中将附近州县三教九流,可能藏匿逃奴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迟迟没有发现小厮的踪迹,最后之所以能找到人,还是罗威在甘州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上面写明了他们所要找寻之人的藏身之处。

  那地方罗威他们早已找过,但信上连名带姓地写了那小厮的名姓,罗威便又带着人去了一趟,果不其然,找到了昏迷的小厮。

  罗威虽然心下生疑,但迫在眉睫,他当机立断,按照傅诚所说,找了个借口报官,让官府来人将那小厮带走了。

  那封信的出现,实在怪异,像是知道他们的一切行动和目的,专门发出只是为了指引他们找到证人。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陶莹柳眉紧蹙,思考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忽然听到狱卒腰间一串钥匙互相碰撞的清脆声音。她转过身,便听见那狱卒正朝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道:“这里面黑灯瞎火的,容易看不清路,您千万小心。”

  “多谢。”

  “您这么说可真就折煞我了,为公子效劳是应该的。”

  狱卒在陶莹的牢房门前站定,打开牢门的铜锁,恭敬道:“您要走时,唤我一声便是。”

  傅诚轻轻躬了躬身,以示谢意。

  昏黑的牢房里多了一盏亮光的灯笼,周遭寒冷的空气也仿佛温暖起来。青年的手很好看,指骨分明,白净修长,就连指甲也十分干净整齐。眉眼润泽,在夜色与灯火的交织映衬中宛如明珠千斛。

  压抑了许久的心绪忽然涌出。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庭院中种满梅树,梅花梳影,香气扑鼻。那人一身缥缈青袍,坐在廊下弹琴。他总是爽朗清举,逍遥简淡,不涴尘埃,琴声也因此悠长自在,澄明通达,而此时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琴声杂乱,不复往日清拔脱俗。

  “铮”——

  琴弦断了。

  陶莹蹙了蹙眉,快步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仔细检查是否被断弦所伤。那人轻轻摇头,想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然而面上却只浮现出更深的愁容。

  陶莹似乎也很少见到他如此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很难。”

  “有多难?即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愿意与你共担。”

  “阿莹。”那人叹息着,“只会更难。”

  狱卒退下后,陶莹目光长久地落在傅诚的手指上,他指腹也有一层薄茧,可她从未在他房中见过笛或琴。若那人是他,大约也是前世之事了。也不知道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教她刻骨铭心,记至今生。

  陶莹收回思绪,目光顺势落在傅诚手中的食盒上,心里会了意,笑了笑道:“你来给我送饭?刚好我也饿了,这牢饭实在难以下咽,多谢小书生雪中送炭。”

  傅诚已经适应了陶莹总是先发制人,轻轻“嗯”了一声,将食盒递给她:“罗镖师他们进不来,怕你吃住不好,特意托我送过来的。”

  陶莹席地而坐,打开食盒,微笑道:“既然是你自己的心意,何必托词说是罗威他们送的?”

  “陶姑娘何出此言?”

  昏暗中青年人微微红了脸,陶莹学着他的模样分析道:“且不说罗威他们自己也过得粗糙,大概是想不起这么许多的。纵然他们想得到这些边角,他们都不会下厨,要么是直接打包镖局的饭食,要么在酒楼点上几个菜送来。镖局的饭食我吃过太多了,大都是面点,从没有这盒中的菜式和风味,且这几碟菜色香味俱全,也没有酒楼里的华而不实。”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小书生一派正人君子,如今竟也学会说不实之言了。”

  傅诚垂眸,轻轻捏紧手心:“我……我没有说假话。”

  今日他在县衙外遇见罗威等人,说了几句傅峻已经写就文书并遣人送去甘州州衙。罗威也的确托他送饭,只不过……是他先开口询问,罗威等人这才想起连日忙碌,竟然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罗镖师本意是去酒楼买一份好酒好菜,只是我觉得西北菜系油盐都放得粗犷,大牢里暗无天日,舒展不得,一下子重油重盐太过油腻,或会引起不适。这才征得了罗镖师的同意,准备了一些家常便饭,还望陶姑娘不要嫌弃。”

  做这一切,是为偿还她的好意。

  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陶莹看他语气已然十分窘迫,也不再拿他玩笑,心道大约是罗威他们图省事,又觉得小书生进入大牢更方便,便拜托小书生代为准备。看样子,罗威倒是真把小书生当自己人了,只是大概罗威也没想到,傅诚是自己下厨的。

  她微微一笑,极为自然地拿起筷子开吃:“珍馐百味哪里比得过家中的一蔬一饭。有劳费心,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便不客气了。”

  “如果我没记错,傅府好像并未雇请佣人和厨娘,傅大人很忙,想必也会专程为一个陌生人下厨。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陶莹笑着扬眉,傅诚慢慢点了点头。

  “很好吃。不是说君子远庖厨?没想到,小书生不仅会做饭,还做得这样好吃。看来人聪明,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傅诚轻轻垂眸,也坐了下来。

  即便是双腿正坐着,却上身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仪态极为端庄。

  “世间行业本无贵贱,又何来上品或下品,当做或不当作之分。只要自力更生,俯仰无愧天地,便足够了。”

  陶莹目露赞赏,很快便风卷残云,将食盒中的饭菜一扫而光。抬头见傅诚似乎有些怔愣,从容道:“以前行走江湖,随时都要戒备,路上也常出状况,急行赶路是常态,习惯了快速解决,或是边走边吃,已经深入骨子里了。”

  “在外风餐露宿,当然一切从简。但若闲暇时,还是慢慢进食更有利脾胃。”傅诚认真道。

  陶莹眸色黯了黯。

  秀瑶也说过这样的话。每次她回家吃饭,秀瑶总是劝她细嚼慢咽,后来见她始终改不了,于学着当年在岭南的吃到过的当地小食,将饭菜做得小巧精致。可惜,此举纯属对牛弹琴,在吃饭一事上,陶莹依然我行我素。

  她抬头,眼神中恢复了笑意思:“好,我记下了。”

  “罗威已经将我入狱后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多谢你仗义相助。”

  她有意顿了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可是,其实你今日不该出现的。”

  自二人相识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她语气坚决,甚至似有似无地带着些微炽烈决绝。傅诚微微一怔,眸中浮起一丝迷茫。

  “我不说你也明白,今日在堂上时,王开元假作体贴理解,实则话里话外,无不在指责你此番作证起于私心。如不出意外,此话定然会‘意外’传扬出去,你如今又来见我,更又徒添非议。届时若闹得满城流言蜚语,对你不利。”

  如果说家族是地基,名声便是门脸,不管内里辉煌还是破败,不管是坚如磐石还是摇摇欲坠,必须始终体面地面向世人,前途、婚姻都是建立于此之上支撑门庭的雕梁画柱。

  而对于清正自持的读书人开始,名誉代表着气节、风骨,更是脊梁。

  她如今勉强自保,空有惜才之心,更不愿他因此被人风言风语,横戳脊梁。

  傅诚庄重道:“清者自清,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他抬眸,定定看向陶莹:“那你呢,为何你总是用这种自轻自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名誉于你,难道便这么不重要么?”

  “我和你不一样。”

  傅诚指尖微紧:“有何不一样?”

  “清者自清后面还有一句——浊者自浊。我放浪形骸,名声不佳,是我自作自受。我胸无大志,这一辈子也便就这样了,所以我无所谓。可是你不一样,你才能卓著,持心公正,前途无量,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何必在名声上与我这样的人同流合污,无端受人指摘呢?”

  陶莹俨然毫不在意的样子,傅诚心里忽然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恼火的冲动,他垂首良久,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我不相信。”

  他看着陶莹,目光坚定,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自己会看,会想,会分辨,不需要别人来强行灌输给我。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轻佻不羁只是你示人的面具,面具之下,才是真正的你。”

  ……

  待梁子辉身边的小厮被傅峻派去甘州的衙差押回,那小厮已然饱受内心的折磨,神色语气都有些疯癫,所幸还能配合问话。

  不等傅峻询问,便倒豆子似的将梁家灭门之日贼匪是如何丧心病狂地在不到半个时辰之中大开杀戒,自己又是如何躲过这群刽子手等等,一五一十地全吐了出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小厮身为梁子辉的心腹,一直跟在梁子辉身边,平素梁子辉如何欺残忍凌施虐妻妾婢女,梁家人如何协助其的暴行,将人虐死后又是如何掩盖其罪行,自然也是一清二楚,这回一并吐了个干干净净

  此外,除了梁家灭门一案的真相,小厮倒还牵扯出另一桩陈年旧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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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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