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宝光丹气2023-06-13 00:003,629

  梁家的案子惊动太大,高台县百姓起先得知梁家花样百出、手段残忍地凌虐妻妾婢女之事,无一不深感愤懑,又得知梁家满门都死了个干净,香火全断,梁子辉死前被剜眼割舍,死状极其惨烈,都道什么所谓的贼匪,或许是被被梁子辉折磨而死的是女人们的鬼魂所驱使,要么根本就是那些女人们回来复仇假扮,否则怎么会来无影去无踪,除了那被吓得差点失心疯的梁家小厮,偌大一个县城,竟然没有其他人见过他说描述的任何面目可疑之人。

  只是苦了那些无辜的奴仆们为这作恶多端,惨无人道的一家子陪葬。

  传言一时间甚嚣尘上,平日里跟梁家走得近的几家乡绅也自此闭口不言,就连姻亲王家最终也不愿替他们收尸,甚至害怕自家与梁家走得太近,梁家作下的恶孽也会牵连自家,特地请了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道士来家中驱恶除秽。

  县衙苦于找不到凶手,梁家灭门惨案不免成为了一桩悬案。但盗匪本就四处流窜作案,神出鬼没,同路边倒、水里漂此类无头公案一样令官府头痛,却难能为力。

  然而一案归一案。

  梁子辉虽身毙,罪行却罄竹难书,与梁母及其手底下几个为虎作伥的管事及管事婆子作为从犯,一并张榜公布其罪行,广而告之。并由官府出面将梁家人葬入梁家祖坟,其他所有无辜枉死的仆婢则薄棺收葬于城外义冢,被梁子辉凌虐致死的三位妻子和数位婢女则另寻他处安葬。至于梁家下面田庄铺子里的奴仆,赦放奴籍,准自还乡。

  梁家名下所余资产在士绅和商行的监督下变卖,一部分用作抚恤和补偿,另一部分则用以兴办义学,同时由知县傅峻牵头向富户募捐,不虑到西北百姓尚武,因地制宜,义学不仅开设文科,也开设武学,适龄学童只要报名,分文不取,路远家贫者还可提供食宿,一应收支出纳悉数于每月月初及月中张榜公布,与并抄送出资捐赠的商户人家。

  按照傅峻的想法,时不我待,义学与其干等着一切准备就绪,不如边筹办边开课,先招徕几个贫家学子,好生教导,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会愿意把自家的孩子们送来义学念书。

  读书的吸引力于贫困人家并不强悍,十年寒窗所耗不匪,最后能鲤跃龙门之人千不足一,孩子们却是等着尽快养家糊口,习武却提供了诸多出路。便是不说学有所成,只要略学些皮毛,只在这边塞之地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便已经让人跃跃欲试,届时再认上几个字,来日不必再做纯苦力营生,日子已经很有奔头,因此不过数日,便吸引了头一批贫家学子。

  义学中武科人才济济,教习全是自告奋勇的石家镖局的镖师。

  随着前来报名的学童越来越多,镖局的人嫌弃义学学堂的场地不够施展,傅峻便干脆在城门外圈出一块供学子练武的平地,每日学子们读完经书,脚绑着沙袋整整齐齐地跑步去练武场,又绑着沙袋整整齐齐地跑回。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尤其能吃苦,呼号声响亮振奋,似乎整个高台县的气氛也为之一振。

  这便是后话了。

  与之相比,文科师资便显得十分惨淡。傅诚看在眼中,自觉在家无事,索性向父亲提请隔一日到义学讲课。

  傅峻起先有一些犹豫,儿子是庠生,虽没有教书育人的经验,但为学童开蒙绰绰有余。只是明年秋闱在即,按理说这个时候应当在州学好生温习课目,准备策论才对,然而他几次趁休沐亲自前去拜访州学的吴学正,却全都吃了闭门羹。

  饶是傅峻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毕竟身处官场多年,知此事多半是针对于他,诚儿读书受阻,不过是受他这个当父亲的连累。

  细说起来,诚儿因为他得罪人的缘故迟迟无法进书院备考,只能留在家中温书。然而他公务繁重,常常自己也连轴转,不仅照顾不了诚儿,还得劳诚儿照顾;而且官邸就在县衙当中,就算极力避免,三不五时总有下属或里长耆老因为公私事务来家中找他,纷繁嘈嘈,难免打扰诚儿潜心读书。

  思及这一桩桩一件件,他心中难免郁结。

  傅诚看出来父亲的忧虑,当即猜中事由,反细心将傅峻安慰了一番。又道教授一事,反而能促使他重新夯实巩固这些年所学,实再好不过。

  傅峻欣慰地笑了笑,心中仍然有些沉重,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当然必不可少地嘱托他教书虽重要,也切不可混淆主次,耽误他自己读书应考一事。

  傅诚恭谨应下。

  待父子俩谈到傅夫人方琇莹的来信,信中称她和贞娘在秦州歇息游览数日,很喜欢此地风土民情,精神一清,如今动身启程,已经过了金州。

  算算信件在路上耽搁的日子,一家人不日就能团聚,傅峻沧桑的眉头这才舒展开,由衷地笑了起来。傅诚思绪微沉,看着父亲开怀的笑容,到底没说什么。

  傅峻看了看父子俩身上覆了一层黄沙的衣服,掸了掸袖子道:“等见到你母亲和妹妹,咱们父子俩这样寒碜可不行。下个月俸禄发下,无论如何也得置办一身新衣,你母亲她们见了,也才会觉得欢喜。”

  想了想,又朗然道:“算了,为父一把老骨头,没甚看头,将衣裳浆洗干净就好了,还是给诚儿置办一身新衣便可。衣着虽不必华贵,但也总归得体体面面的,姑娘家看了才会喜欢。不过我家诚儿温润如玉,心地正直,才调绝尘,又怎么会有姑娘不喜欢呢?”

  傅峻语气里带着点揶揄的意味,傅诚轻声道:“父亲说笑了,儿子如今正当是潜心读书的时候,并未有心思考虑其他。”

  傅峻看着儿子,笑盈盈地道:“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历朝历代,一次考中之人都是凤毛麟角,读书虽需专注,却不必太有压力。朝廷始终会开科取士,三年不成便再来三年,只要志向不改,便没有什么可畏怯。但,人却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都说成家立业,成家与读书立业并不冲突,都是天理伦常,人生大事。再过一年多,诚儿你也便到了及冠之年,其他儿郎像你这个年龄,早已经娶妻生子。若诚儿有了心仪的女子,不妨抓住良机。”

  “对了,诚儿,那位陶姑娘……”

  傅诚垂眸道:“父亲误会了,我和陶姑娘之间清清白白,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

  “啊,诚儿自幼恪守操行,为父当然相信,也并没有责怪你什么嘛。”傅峻一捋美髯,语气不乏意味深长,“为父只是想问,那日清晨你前来县衙替那对姐妹报案,救人之人可是这位陶姑娘?”

  听出父亲语气慈爱的戏谑,傅诚面颊微微发烫,他知道既然自己当众说明那夜与陶莹在一起,只要父亲将前后稍加联系,便能猜到。

  因而也不再隐瞒,轻轻颔首道:“是。”

  傅峻叹道:“这位陶姑娘的确古道热肠,那日在梁家我看她临危不惧,堂审时也从容自若,颇有丈夫气概。”

  当日他在场观察得分明,陶家女看似放诞不羁,言行无状,实则是为了替诚儿澄清,保全他的声誉,才会不动声色地自我贬损。诚儿一向严于律己,于男女之事上更是规行矩步,未曾逾越半分。如今却打破规矩,和她往来密切,她亦肯为诚儿承揽污垢,年轻男女情愫渐生,不就在这两厢奔赴之间。

  “这些日子我也向人解了一番,陶姑娘当真是坚毅果敢,凛然巾帼。前些年我大梁与北狄割地不久,北狄骑兵不顾两国条约,时常骚扰边境,在边关村落烧杀抢虐,边将有所顾忌只能隐忍不出,陶姑娘曾不顾性命之忧,数次提枪上阵,召集率领江湖志士奔袭敌营,解救被掳百姓。”

  “只可惜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若当初镇北侯没有背信弃义,又不顾陶姑娘的表妹身负婚约,强行将人记名采选入宫,致使陶姑娘的表妹中途离世,或许今日种种便也不会惨烈地发生了。”

  傅诚第一次听说陶莹年少时如此惊绝豪迈,待听到父亲后面的话,不禁默了默。

  为昭彰天理公道,与民施行教化,梁家一案中只要不涉及与案件密切关联的个人隐情,可以公诸于众的案情都已经悉数公布。

  除了一点。

  小厮那日在提审时道,梁子辉自从摔断了腿不得不截肢保命,并且发现自己无法人道之后,对陶莹的恨意日益加深,行事也愈发残忍,除却妻子奴婢,府中奴仆甚至他的庶出兄弟若不慎惹恼了他,也逃不脱一顿毒打。

  据小厮所说,梁子辉虽然残忍疯狂,但对胡秀瑶却是一片真心,后来由爱生恨,也不忍真正折磨她本人,只能藉由他人发泄。

  傅诚无法苟同这种建立在巧取豪夺,残害无辜之人性命上的所谓的真心。若胡秀瑶身后没有陶莹,陶莹身后没有鼎力支持的石家镖局,没有江湖威慑,梁子辉当真能放过她们吗?

  总归,小厮道,两年前,胡秀瑶被镇北侯带来的采红使指名道姓地带走,而后不过月余,便传来胡秀瑶在赴京途中因病去世的消息,梁子辉因此更加癫狂,对陶莹的恨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每每开始折磨新人之前,都会专门使下人驾车远远地指认陶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所有被折磨的人深信不疑,这一切都是因陶莹而起,她才是罪魁祸首。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就在不久前,李月兰进门之后,之前梁母赐给梁子辉的通房丫鬟冬雁被折磨至死,梁家照旧请了道长前来做法事。然而那一次与梁家相熟的方士并没有来,来的是一位生面孔,自称是其座下弟子,师父正在闭关,因此由他前来代替。梁家不疑有他,法事完毕后,那方士私下找到梁子辉,告知其胡秀瑶并非病故,而是,被毒死的。

  而最开始,病故的说法便是由陶莹亲口所说。

  梁子辉得知真相,恨毒了陶莹,才想要设局让陶莹钻进去。从李月兰到春雁姐妹,都只是他报复陶莹的工具。只是梁子辉还没来得及发现春雁姐妹早已被陶莹救走,便命丧黄泉。

  这便说清了,梁子辉隐忍许久,为何会突然在李家上告之后,突然毫无顾忌地露出残忍面目,竟是毫不害怕所有事情就此暴露。

  是因为他只有一个目的。

  杀人诛心。

  他要陶莹眼睁眼看着自己背负血债,然后万劫不复,永坠阎罗。

  傅诚清润的眉宇皱起。

  她数次出入梁家救人,那她……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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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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