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田
宝光丹气2024-03-19 17:363,046

  “他们有没有说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以及,这些人勾连在一起,到底打算对傅大人一家做什么,什么时候动作?”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那个人长得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话的样子也恶狠狠的,我害怕被发现,也没敢凑得太近。只依稀听见那个人说什么傅大人要剥夺大户们的田产,摆明是要断了所有人的活路,他们绝不能坐以待毙。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傅大人不仁他们便不义,就算到时候官府以势压人,他们也得出了这口恶气。”

  “那些老财主还好意思说这话?”

  十九在一旁听见有人要跟傅家过不去,立马停下敲脑袋的手,抢着从板车上跳下来,胸膛一挺:“他们手里的田地都是明里暗里抢来的,自个儿家里肥得流油,还不是因为把老百姓的膏血都吸干净了。夺他们的田怎么了?他们得来的就不干不净!要我说,这群烂东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活该。”

  “呸!”

  “他们还敢欺负阿贞一家,我头一个不答应。”

  十九火气腾腾,陶莹蹙了蹙眉,虽然十九鲁莽偏激,但他方才这一番话的确是实情,更是世情。

  不只是西北,各地缙绅富户,仗势欺人,劫夺乡民田产者比比皆是。巧取豪夺,刁钻残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譬如柳官口中俞大鹏家所谓“投靠势家”,实质是豪绅之家逼迫勒令小民向其投献土地,人身则投靠为农奴。这些绅衿孝廉倚势恃强,上下相护,挟朋树党,作威作福,鲸吞民脂民膏,肆意奴役乡民,直至于把持乡里,干谒行政,民众苦之久矣,有司也无可如何。

  “你可知傅大人夺田做什么?”

  “嗐,这我哪知道啊。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府的事情就更不是我这种升斗小民该知道的。”

  “行,我知道了。这些人既然还在四处奔走串联,应该还至于立刻动手。”

  陶莹眸光微沉,虽然还不清楚傅大人夺田目的何在,但柳官有一句话正应了他们的心思: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这些食利者经年累月侵夺勒抑民产,剥众肥家,垄断罔利,早成巨蠹,又怎会甘心将已经鲸吞入腹的利益吐出?

  这些缙绅富户已然开始游走煽动,甚至逼迫依附于之的乡民参与其中,且话语间大有不死不休之意,想必对傅大人已恨之入骨。

  若傅大人没能触动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或许只是寻常的报复行径,但若傅大人一旦触动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狗急跳墙,那时傅大人一家的处境就太过危险了。

  “不行,阿贞有危险,我得去保护她。”十九眉头一拧,背着大刀转身就要走,陶莹拉住他:“等等。”

  “还等什么?他不是都说了吗,那群地主老财放话要跟阿贞一家过不去,就算不会立刻动手,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我要是去晚了,被他们钻了空子怎么办?”

  “我不是不让你去。”

  陶莹冷静道:“别忘了,王家也是甘州城内一大富户,王开元一直以来对傅大人心怀不善,虎视眈眈,虽然一切尚不明朗,但我猜测此事背后未必没有王家的手笔。我们和王家交恶已久,若贸然出手,恐怕只会使事态更加复杂。而且镖局到底是商户,官商之间最忌私下往来频繁,如今傅大人正处在风口浪尖,若被有心人拿来做筏子,恐怕不妙,所以必须十分谨慎才行。”

  “每次你气性上头就容易不管不顾,这次无论如何必须收敛起来,只在暗中保护即可,不许冲动行事。”

  “眼下傅大人携妻去往甘州赴宴,还未归来,而今时节外头天寒地冻,官道上人烟稀少,总归不安全。我先回镖局,让石叔立刻派人去寻找,务必要将傅大人夫妇平安护送回高台县,之后再暗中加派人手保护。”

  十九还没听完陶莹的话,早已等不及,纵身一跃跳上旁边一户人家的房顶,一眨眼的功夫,身影便在重重屋顶间消失不见。

  陶莹轻叹一口气,神色凝重,顿了顿,面向柳官道:“我担心十九说不清楚个中原委,最好还是由你跑一趟傅家,明明白白地通知给傅公子。文宝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托付镖局的师兄弟代为关注,若俞家当真因为此事生恨,苛待文宝,我会着师兄弟当场将文宝带走,不让他受苦。”

  柳官稍微松了一口气:“好,我都听陶姑娘的。”

  柳官走后,陶莹回镖局找到石忠义,将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石忠义眉头一皱,当即派了三五弟子出城去将傅峻夫妻护送回高台,又令罗勇去俞家庄妥善看顾文宝。

  安排完人手,石忠义才对陶莹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昨夜正跟你父亲和叔伯们商议对策,只等你栾姨从蜀中回来后作主,未曾想风声已经传遍了。”

  镖局除了按照官府章程输捐纳税,其余官府之事一概不管,然而此事不仅连石叔都知道了,还和镖局众叔伯们连夜商议对策,可见确实重大。

  “石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唉,都是老生常谈了。”

  石忠义摆了摆手,“月前官府下发文书加征两项新的税钱,一个说是什么奉天钱,给皇帝老儿在各地修道场还是道观什么的,另一个是朝廷剿匪的饷钱,每一户都必须在年前纳钞纳银。此外还要征集民夫去修楼,每十户就得出一人,若不想出人,只能折成现银。商户也不例外,只不过摊在市税里,说起来的名目不一样罢了。咱们镖局人数众多,这些杂税市税的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不少,是大一笔开支,好在老七算过了,问题不大。只是可怜小摊小贩和乡里的细弱民户,如此一来,生计更艰难了。”

  “关键还不是这一件事。”

  石忠义继续道:“昨日忽然从甘州城传来消息,说傅大人向知州潘大人建言,要夺田还民。”

  “夺田还民?”陶莹有些震惊。

  “是啊,州城里传来的消息说,傅大人觉得新税繁重,民众定然不肯,所以想出了夺田还民的办法。除此之外,为防止有人瞒报拖欠,还要重新丈量所有田地和牧地。阿莹你也知道,镖局名下没有田产,但有一些牧地,若傅大人的主张施行开来,镖局要缴纳的税银可能有变,不过咱们镖局的牧地就那么一些,多些少些赋税,倒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昨日中午我们才得到的消息,结果不到傍晚,又听说乡里有一些投靠为奴的家人,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向势家索还地契,那势家专程雇了打手,将数人虐打了一番,赶了出来,领头的两个后生被打断了肋骨抬了回去,夜里人就没了。结果今晨两人家中却一口咬定说是俩人结伴喝酒,酒醉后不慎摔死的,草草将人埋了,一看便知是势家威逼利诱改了口径。”

  “大家伙一听说这事儿,吵吵嚷嚷了一夜,尤其老四老五,这么多年来就属他俩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心头的火立马就炸开了,得亏你爹和其他哥几个拉着,不然还真不知道他们哥俩在气头上会闹出什么事儿。”

  “我们几个商议后,觉得还是先观望动静最为稳妥。”

  石忠义大掌扶住椅背,一声长叹。

  “想当年我们兄弟上阵杀敌,拼的是真刀真枪,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我和你栾姨从前又哪里需要考虑这么多,恣意而为,是何等地痛快!”

  陶莹亦心情沉重,她久不闻窗外之事,并不知道加征税赋一事。民众早已不堪重荷,朝廷竟还巧立名目,加收捐税,何异于敲骨吸髓?

  而如今赋役之所以如此繁重,除却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之外,也是由于缙绅豪门欺侵隐占,大肆兼并的缘故。夺田还民,是将并入大户的贫民田产归还,旨在摧豪强,抑兼并,均平田赋徭役,确实可以暂纾民困。

  但,此法若要推行,阻力必不会少。傅大人再有能力,却也只是一地方知县,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牵制住盘互交错的缙绅势力。

  陶莹在心中略一思忖,扬眉道:“石叔方才说,傅大人已向潘衡业提出主张。那么,潘衡业是否应允?”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潘衡业若同意此举,以他过往的老辣手段,事前定然会十分谨慎,瞒得滴水不漏,待确定万无一失后才会有所行动;若他不同意,直接驳斥即可,说不定还能在缙绅中赚个“宽厚”的声名。而眼下潘衡业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一番态度,便显得极为暧昧了。

  而且,昨日潘衡业刚临时设宴宴请下属官员,州城便传出傅大人力主夺田还民的消息,并在各乡间开始发酵,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再结合潘衡业的态度,怎么看,都像他是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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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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