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五)
宝光丹气2024-11-10 09:203,614

  “我输了。”

  “难得,没想到我韩笠也有从傅兄手里赢棋的一日。”

  傅兰舟微微一笑,将指尖所执白子放回棋罐:“你是要留下在寒舍吃过便饭再走,还是现下便要抱着这张棋盘回去?”

  韩笠闻言,恋恋不舍地从棋盘上移开满意的目光,假作不悦道:“傅兄如此说,莫不是打量我看不出来,为了赶我回去故意让子了吧?我可不认啊。”接着哈哈一笑,半点不生疏地拿起一旁的茶具给自己倒茶,呷了一口道:“傅兄若是嫌弃我搅扰了清净,那我也不管,我偏就留下了。”

  “既然你要留下,我便多备些菜。”

  傅兰舟从容起身,韩笠看着他温润孤清的身影,放下茶杯:“傅兄,你明知道今日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方才你说对弈不语,我不好多说。可我是奉命而来,这会儿无论如何也得说了。”

  韩笠向屋内内四周环视了一圈,陈饰清简,正中一张书案,临窗一张小憩用的矮榻,上面一床叠得十分工整的被褥,一旁油灯的灯芯烧了泰半,朝服和几件外袍俱都搭在另一侧的太师椅上,显然屋主将此处当成了卧房,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全然不像当世要臣的书斋。

  轻轻叹道:“我知道傅兄你用不惯下人,事必躬亲,可傅兄好歹年纪轻轻已经升至兵部尚书,进封少保,重任委托。陛下也体恤你公务繁忙,专程赏赐了你一处宅第,位置紧邻着皇城。不是我说,这间居所简陋,不过勉强住下你、令妹和令舅,哦,还有一个门房。如今倒也还罢了,等傅兄你成了婚,哪里住得开?”

  “我已有妻子。”

  傅兰舟望向窗外,韩笠看着他愈发清冷孤寂的神态,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傅兄用情专贞,可从前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当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全天下都知道傅兄和……”

  韩笠自知话说得不妥,稍稍一顿,接着好意道:“往事不可追,傅兄你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孤身一人不是长久之计。不瞒傅兄,虽然陛下委托我保纤作媒,我心里也打鼓,毕竟相貌只是其次,家世人品要紧得多。”

  “傅兄你也知道,陛下殿下之所以能够顺利登位,离不开杜铭从子杜昶暗中襄助。如今杜昶从吏部尚书晋丞相,加上柱国、太师,连其父母,祖父母和曾祖父母也一并封赠了,可见陛下对其倚重之深。而今陛下才刚登基不过两年,便已经雷厉风行地将崔氏一党尽数斩首,也将当初倡言南迁的臣子从重发落了一批,加上各层贪蠹的官员,这些人头已经足够震慑怀有异心的王侯和朝臣,若杀的人太多了,朝中人心惶惶,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北狄等异族才被驱逐出关,各地的叛匪消停了不久,却又连着碰上了荒年,年谷歉收,黄河也泛滥成灾,天下正是疲敝的时候,局势时局再经不起动荡了。杜铭虽然已经失势,但他的门生故旧却遍布朝野,若要连根拔起,势必朝野震荡,杜昶与杜铭到底同为杜家人,若由他出面,能够接过他伯父手底下这些旧人稍加安抚,为陛下所用,便是再好不过,就算不能,至少也能给我们留一个缓冲的时机,徐徐图之。”

  “韩兄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永祯一朝吏贪将弱,民不聊生,尤其崔氏及其党羽经年盘剥百姓,贩略良民,通敌叛国,是我力谏陛下,这些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当然,我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但是浑浊的水养出来的鱼始终是不能用的,再是徐徐图之,也得早做决断。”

  “在这一点上,我虽然认同傅兄,崔氏也的确罪有应得,但是实际的情形不比我们所想……嗐,傅兄怎么把话给绕远了,我也险些被你绕进去。我还是直说了吧,免得将来还得再为了同一件事跑一回。”

  韩笠干脆一鼓作气道,“杜太师的女儿爱慕傅兄,吵着嚷着非傅兄不嫁。一个大家闺秀豁出了脸面,本来我是觉得没什么,也不想像旁人那般说些闲话,横竖咱们西北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这里是华京,这件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传得越来越难听,杜家抹不开面儿,太师又疼爱女儿,特地求陛下向傅兄提亲,陛下知道我们私交好,这才找到了我,我实在也是推脱不掉。”

  “那杜缃容貌娇美,家世自然也是匹配的,性情说是娇气了一些,我知道,傅兄初到华京之时,与杜小姐之间有些摩擦。但高门贵女嘛,有些小性子在所难免。她现如今既然对傅兄一往情深,想来总是愿意收敛的。总归事已至此,傅兄又何妨认真考虑考虑?”

  韩笠搜肠刮肚想到些好话,然而他也清楚,自己这话说得挑拣含混,杜缃的性情比不了那一个,唯一能说道的只有一个一往情深,可要真论起情谊深厚,自然也比不了那一个。

  “韩兄,我不明白,难道我不答应,杜太师就不会忠于陛下了吗?”

  “再者,杜家内发生的事情,怎么会传得巷闾皆知?”

  傅兰舟语气温和而冷淡,韩笠有些语塞,也觉得难以启齿,这事说好听点是提亲,说难听些便是逼婚,然而他也毫无办法,只得委婉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杜缃实在是要死要活的,据说前日已经在家中闹过一次上吊了。若她真出了事,杜太师必然会将这笔帐算在傅兄的头上,陛下也无法从中转圜,只怕到时候政见起了争执,于国于民都不利。”

  “烦请韩兄替我回禀陛下,我不愿意。就算我勉强同意,这天底下也不过是多了一对两看相厌的怨偶,我和杜太师同样会因此结怨。所以,若陛下为难,可以将我罢官。”

  “傅兄你……”

  “时候不早了,若韩兄还愿意留下用饭,我便将就做些清粥小菜,若韩兄意欲提前离去,也请自便,我就不送了。”

  “不是,我……”

  韩笠没了说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傅兰舟挽起袖子进到厨房里面舀水淘米,正为难得紧,余光瞥见一道漆黑的身影略过门房径直走了进来,黝黑俊挺的面容上凝结着寒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会同意的,韩侍郎只管将这个好消息回禀陛下。”

  韩笠情不自禁地拉紧了衣服,又暗自觉得不该。石将军虽然数次率领轻骑奔袭北狄,大破敌营,战功累累,但论年纪也不过是一位少年将军,他还记得石将军刚到西北军中时还没有完全长开,个子也还没有拔得这样高,少年人一双又大又亮的圆眼,孩子气的两颊还带有一点婴儿肥,初生牛犊一般,横冲直撞,天不怕地不怕的,满身豪爽侠气。 

  好歹也算是他亲眼见证着成长起来的年轻将领,他没道理觉得害怕,于是清了清嗓子:“石将军。”

  “可是傅兄还没有点头,我就这样呈报给陛下,恐怕不妥吧?”

  石九捷冷漠地回了一下头:“没什么不妥,他会同意的,韩侍郎可以走了。”

  韩笠再一次愣在原地,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石九捷已经旁若无人地走到厨房门前,周身的气势越发冷峻。他吞了吞口水,想起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则传闻,又恍然想到石将军和那位似乎有些关系,心里一瞬间觉出几分沉闷,于是也不再停留,找门房留了话,悄悄走了。

  韩笠一走,狭小的院中便只剩下傅兰舟和石九捷两人。

  “欢娘和舅舅在后院。”

  石九捷冷冷地看着傅兰舟将淘好的米蒸上锅:“韩侍郎好说话,这几年来冒着欺君之罪替你隐瞒身份,不代表你可以糊弄他。”

  “我从未糊弄韩兄。”

  “你明明知道陛下为什么要你和杜靖结亲,也知道杜靖向陛下求的是赐婚的旨意,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傅兰舟没有接话,转身掬了一把青菜,石九捷挪开视线,很快转了回来:“崔毓死前,曾暗中拉拢过杜铭,杜铭虽然老奸巨猾,却没有想过换人做皇帝,杜铭自己的儿子不成气候,最重视的便是这个侄儿,甚至将不少人脉秘密留给了侄儿,所以崔毓转而拉拢了杜昶。崔毓死后,杜昶又投靠了崔婉母子。虽然后来杜昶临阵倒戈,却暗中留了一手,并没有将全部名单交出来,崔毓和崔家还有许多在地下的暗桩没有被拔除。韩侍郎不清楚内情,我不相信你也猜不到。”

  “就算我同意了这门亲事,杜昶也未必会将名单交给我。”

  “以你的能耐,能瞒得过萧祈那个老匹夫,不可能瞒不过杜昶,大不了,你还可以从他女儿身上下手。”石九捷看着他继续无动于衷地择菜,双手不由得握紧,“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阿贞换回来的!”

  “我这条命,也是你阿姐换回来的。”

  “你别提她们!”

  石九捷低声怒道,而后他闭上双眼,竭力克制着自己胸腔中的痛苦。

  崔家的人在西北军中也埋有钉子,他们原以为那只是一场对北狄再普通不过的伏击,目的是毁了北狄人手中的火器,却不知道那一场伏击的大略计划早被细作卖给了北狄人。二哥死了,二哥身边的杨洪死了,他最讨厌的李硚在最后推了他一把,亲兵营精锐几乎损失殆尽,他却只是重伤。小虎子从死人堆里将他背了回来,在冰天雪地里艰难跋涉,他说不出话,只能趴在小虎子的背上,嘴里被塞进一颗干瘪得有些发霉的杏干,听着小虎子絮絮叨叨地说话,要他别闭上眼睛。

  还有人在等他。

  阿贞在等他。

  他就这样抱着一点残存的盼望,活了下来。

  却不知道,在他还抱着一点残存的盼望之前,他的盼望就已经被一场大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火光灼热,能将漆黑的夜照亮如白日,火焰燎开人的皮肉却是锥心的疼,他知道。他恨所有害他们的人,也恨所有骗他的人,可是骗他的人太多了,包括小虎子。

  小虎子也死了。

  他转过身,漠然道:“崔家的人一日不死,阿贞和我阿姐她们一日不能瞑目。谁都可以拒绝,唯独你,没有资格拒绝。”

  “还有,和我阿姐殉情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你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

  石九捷说罢,大步离开,正好与一道俏丽的人影迎面撞见,那人影故意拦在路中,唇角漫不经心地勾起,细看之下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都是要做夫妻的人了,成日不见你的人便算了,怎的见了面连句招呼也不打?”

  

继续阅读:大结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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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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