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簪
宝光丹气2024-04-21 20:503,068

  北风吹雪,新岁伊始。

  高台县城墙前灯火通明,晚归的行人和车马迎着风雪越过拒马,掸下身上的积雪,脸上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一个穿着厚棉袄的老汉儿被两个高举着糖葫芦跑来跑去的小娃娃撞了满面,小娃娃的父母急忙将自家的娃拉到一边,不住地朝老汉儿连连道歉。

  “这有啥哩,过年,娃娃们高兴!”老汉儿将手笼在打着补丁的袖口里,哈哈一笑。那丈夫也憨厚地笑了起来,将包袱递给妻子,抬眼望了望过关的队伍,一手一个,将两个娃娃抱在胳膊里,朴实道:“何止小的们高兴。托傅太爷的福,今年收成还过得去,年底朝廷加征催缴的赋税突然不收了,前几年被范家贱价买断的田也退回来了半亩,这年过得畅快,我们心里头也真是高兴。”

  “老人家,您也是去州城看烟火的?”

  “可不是哩?”老汉儿双手不出袖笼,向下扯了扯护耳的毡帽,抱紧了胳膊道,“州城多少年没有放过烟火了?州城里的老爷好心让咱热闹热闹,哪能不去看?”

  “是啊,我这两个小的自生下来还没见过烟火呢,我和屋里头的听说今年州城要放烟火,知州老爷还为此解除了宵禁,我们两口子特地起了个大早,搭邻居的牛车赶过去的,结果还是人挤人,道都走不动了。不说别的,今日州城放的烟火可真漂亮啊。”

  “那当然哩。”

  城内爆竹声轰然响起,劈里啪啦,那丈夫怀中的小娃娃本来昏昏睡去,一时受到惊吓,手中一直舍不得吃的糖葫芦也一个激灵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瞬间哇哇大哭起来,鼻涕口水流得老长。老汉儿笑得前仰后合,城门前的百姓也纷纷笑着捂住耳朵。

  两个小娃娃越哭越大声,夫妻两人无论怎样都诓劝不住,一筹莫展,却见两道青年的身影迎面而来。他们都着红衣,穿着披风,戴着风帽,背着灯笼的光线,看不清楚面容,唯独看得出左边那道深赤色的身影十足利落,右边银红衣衫的男子则温和许多,瞧起来略微有点眼熟,像是傅太爷家那位谪仙一样的公子。

  应当不大可能,傅太爷一家都文文静静的,县城中人从不曾见他们家人凑热闹,这个时候应当在家中守岁才对。又见他们牵着马,立刻想到或许是与石家镖局的人,石家镖局来来往往的人多,镖师们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令人羡慕的豪气和潇洒,来去最是自由,大半夜出城倒也不值得奇怪。

  夫妻两人心中作如是想,便见两人在面前停下,其中一人冲着丈夫臂弯中的孩子们笑道:“新年才开始,现在就哭得这样不可开交,莫不是要哭一整年的鼻子?”

  另一人微微一笑,将几枚铜板分别放在两个娃娃的手中,语气温柔:“莫哭了,拿钱去买新的吧。”

  “使不得,使不得。”

  “无妨,就当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吧,愿他们平安度岁,笑口常开。”

  妻子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你自己的两个孩子立马转哭为笑,紧紧将铜板抓在手中,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正打算道谢,两人已经牵着马走远了。

  爆竹声才停歇不久,又是一阵新响,此起彼伏,声声不息。

  “倒没看出来小诚喜欢孩子。”

  “只是看那一对双生子玉雪可爱,多有怜惜。” 

  陶莹感受到身后人灼灼的目光,牵着紫琮站定,侧过身看向他。

  她出来之前,和师兄弟们一同守岁。气氛正热闹着,有位师弟多说了一句十九明日要走的话,惹得石中义当着众人的面抹眼泪,镖局里的师叔们喝多了酒,也跟着嗷嗷地哭起来。

  几个大男人抱在一处,从当年西北军中初见彼此不对付开始说起,说到一队人马身中北狄埋伏,差点就回不来,又从昔年军营生涯说到家长里短,有妻子的说妻子的埋怨,有儿女的说儿女的不服管教,高堂健在的说高堂变成幼儿胡闹的苦楚,也有人一身轻松,面对着每个兄弟的糗事都毫不留情笑话一番,却反被戳破常一个人在私底下摸着旧日情人的画像嘤嘤嘤地哭。

  说到最后,每个人都泪流满面,欲罢不能。

  弟子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全都傻了眼,栾金慧没眼看,将石忠义拉了回去,又指派弟子们将师叔伯们也送回房。长辈们这么一闹,守岁的人没剩下几个,其中便包括陶荣和陶莹父女俩,然而两人之间一向无话,彼此沉默地待了一会儿,陶荣便起身回了隔壁。

  看着空荡荡的正堂,她觉得胸腔中也有些空,干脆从马厩牵了紫琮出来,想到没还未到约定的时间,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踱步,一抬头,却见到同样为她而来的小诚。

  家家守岁,街坊中遍燃灯烛,青年神清骨秀,一袭银红色的衫袄,灿若明霞。

  她问他怎么出来得这样早,他答道,母亲大人身体不适,所以父亲大人陪着一道早早歇下了。贞娘和欢娘有些困顿,也就各自散去了。

  陶莹本想问他傅夫人可是病了,突然想起今日她前去探望曹大夫夫妇时,听医馆的徒弟闲聊,道县太爷新得了一桩大喜事,她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见小诚清润的神情中略显局促,心下了然,便没有追问。

  刚才那一双龙凤胎的确长得十分乖巧可爱,只不过和寻常的双生子不大一样,姐弟俩的长相似乎并不完全相像。她微微一笑,随意道:“不知小诚喜欢小子还是丫头?”

  “都好。”傅诚脸庞微红,轻声道,“若是像阿莹,也许女孩儿更好些。”

  陶莹这才发现自己语焉不详,让他误会了,只笑笑没有说话。余光落到傅诚洁白的手腕上,不禁感叹道:“这串佛珠清正古朴,确实很适合小诚。”

  “我专程请人照着图纸在这串佛珠内部设置了机巧,若遇危险,可以从外部启动机窍,每一颗珠子都可以射击出暗器,暗器上淬了毒药,每一种毒药不尽相同,但都不会致人于死地。以两端的珠子为界限,一端是毒药,与此相对的便是解药。”

  说着,抬起傅诚的手腕,逐一演示,而后指着两头刻着不同姿态的白鹤的珠子道:“便是以这两颗佛珠为界。”

  傅诚轻轻摩挲着腕间的佛珠,长而微卷的睫羽微微垂下。 

  “不对,阿莹在敷衍我。”

  陶莹诧异地挑了挑眉,不等她说话,傅诚继续垂着眼眸:“阿莹习惯在自己的作品上刻上名字,为何给别人的都有,唯独给我的没有?”

  她只是习惯给自用的器物上留上名字,若是赠予别人,寻常不会刻字,否则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从前也不过只刻过一次而已。

  但见对方俊美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理所应当的骄气,抿着唇请轻笑道:“行,既然小诚斤斤计较,待会到了地方,我便去借一只刻刀,为小诚如愿刻上。”

  “并非我斤斤计较,本该是我的,我不会让。”

  他一向端正严谨,文质彬彬,怎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和方才那两个为糖葫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娃娃有什么区别?

  陶莹忍不住勾了勾唇,转身道:“咱们走吧,再晚就该赶不上了。”

  正欲翻身上马,却被傅诚牵住衣袖:“我也有东西要送给阿莹。”

  回过头,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手帕当中包着一支崭新的双股银簪,月光之下,银簪闪耀着淡淡的光泽。他的视线也落在簪子上,温柔如水。

  “李家离开高台县之前,阿莹曾将一支金簪赠给李姑娘一家作盘缠。此前我注意到阿莹从未佩戴过任何首饰,却一直妥帖保存着一支簪子。我想,那一支簪子一定对阿莹十分重要,因此凭借记忆将簪子的式样摹在纸上,送去银楼请工匠照做。”

  “可惜当日的记忆潦草,未曾模仿得十分相似。只是……我囊中羞涩,只能让工匠打造以银簪,阿莹莫要嫌弃。”

  青年人语气虔诚,陶莹接过簪子,沉静的面容中浮起生出丝丝缕缕的柔软,指腹细细抚过银簪上的花纹。

  不完全一样,却已然有八分相似。

  “那支金簪子是我用第一次揭官府的悬赏令得到的赏银给我娘买的,但那个时候在我娘的眼里,我可以跟着栾家大舅们学武艺健身强体,但不该出去打打杀杀,置性命于不顾。我娘生着我的气,不曾收下,所以那一支簪子便留在了我手里。”

  娘亲身无长物,去世之后几乎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遗物,她便将那支金簪当作一份念想,随身携带。李家出事之后,她手边可动用的财物不多,死物远没有活人重要,何况若非她这个罪魁祸首,李月兰也不会受尽折磨,因而委托罗威将金簪送给了李月兰。

  却不想他一直记挂在心中。

  “我很喜欢。”

  陶莹抬起眼眸,眼中笑意明媚。

  “所以,小诚之前不肯雇佣车架,只靠双腿走去州学,精打细算,委屈自己,是为了给我打造这一支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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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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