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
宝光丹气2024-09-29 19:163,739

  “不太好,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伙都希望傅大人能给一个说法。不过师娘和师父已经亲自去看着了,就怕发生什么变数,傅大人受累,百姓们也会遭殃。”罗威答道。

  陶莹神色凝重。

  百姓们害怕这伙丧尽天良的杀人犯凭借显赫身份不能被绳之以法,继续逍遥法外,为所欲为,将来同样的祸事难保不会降临到自家身上,自是惊恐不安,人人自危。百姓们越是惊恐,越可能激愤失控,县衙面临的压力也就越大,谁也说不清楚事情究竟会向着什么样的境地发展。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守着吧,只是别惊扰了周遭的街坊,以为傅家别有心思,当真想要包庇凶犯,反倒弄巧成拙。”

  罗威点点头,正要带着众人转身,远远又见一镖局中的师弟朝着这边飞奔而来,顾不上喘息,急促道:“不好了,县衙大牢那边出事了!师父师娘让咱们尽快拨些人手过去。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那师弟说完就又要飞奔而走,被罗威一把拉住,严肃道:“大牢能出什么事,出事的难道不是县衙那边?你别传错了话,更耽误时间。” 

  那师弟年纪小,不经事,被师兄厉声一问,当即急得跺脚,说道自己绝没有传错话,到底将县衙那面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知。

  聚集在县衙外的百姓多达数百人,纵然傅大人尽力安抚,始终不能缓解苦主心头之恨,亦没能打消百姓的疑虑,直到傅大人再三保证县衙绝不会徇私枉法,兼之各村的里正担心本村的村民果真在县衙闹出事来,没办法收场,从中作保,转圜一二,方才使得众人从悲愤的情绪中稍微平稳了下来。

  “百姓们原本是聚集在县衙那边,但不知道人群中谁挑的头,忽然开始说傅大人信誓旦旦,只是装得大公无私,实则一知道凶犯是华京来的贵人,膝盖骨早就软了,正预备着将主犯和他那小舅子偷偷地从大牢里转移出来,再使人替代,到时候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凶犯们伤不到一根汗毛,照旧吃香喝辣,为非作歹,只剩下百姓们傻傻地将他奉为青天大老爷。苦主们本就不愿意散去,当即恨得红了眼,径直往大牢那边涌了过去,三班衙役挡不住,各村的里正发话也不管用。”

  “师娘和师父担心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传话让所有留在镖局中的师叔师伯们赶去大牢外面,也才吩咐我过来叫师兄匀些人手过去!”

  陶莹心中一沉。

  事情眼见得以平息,却突然急转直下,且每一句话都包藏祸心,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傅大人。不必再多加揣测,必然是背后有人刻意挑唆。

  一旦百姓们受到煽动,开始冲击大牢,此事的性质便彻底变了。抗官暴/动,聚众谋反的罪名一经扣下,傅大人作为一县之长,首当其冲,难逃一个治理不严,失于抚字,又兼行为不端,非法行事,冤抑百姓,以至于激变良民,因而聚众反叛的重罪。而百姓也势必被指为刁恶顽梗,官府为杀一儆百,必然会对为首者及同行之人重刑威慑。

  届时高台县只会血流成河,死人如麻。

  栾姨与石叔是老江湖,自然看得出其中的门道,指示镖局倾巢而出,便是为了阻止事情落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事不宜迟,留两个人守在傅家周围,其余人跟我走。”

  罗威即刻道,将罗勇并其中一个历练老成的师妹留下,其余人皆同报信的师弟一道往县衙大牢赶去。

  风雪自晨起便停了,然而空气中的寒意仍旧冷得刺骨,直砭人的心脏。

  陶莹一行人赶到县衙西南角的监牢门前,三班衙役手中握着铁尺,满面是汗,一再围着大牢收缩,傅峻被衙役护在身后,清癯的脸庞明显地苍老憔悴了许多,深陷的双目布满了疲惫的血丝,不停地抬高手掌出声安抚,然而民情愈加汹涌喧哗,不住地向前拥去。另一边,石家镖局众人状似分散地落在百姓当中,实则已暗中成阵,若发生任何变故,便能第一时间将百姓与衙役分隔开来。

  一干人神情肃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顺势挤进人群中。

  “将凶犯交出来!”

  “这些畜生残杀我们的孩子还不够,还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骨肉,他们丧天害理,天理不容!要杀要刮我们都认了,我们要亲自处置这些畜生,让他们也尝一尝被人剥皮拔筋的痛苦!”

  “这些畜生不得好死,将这些畜生交出来!”

  “此案自有官府定夺,知县大人审断,傅大人一向公正廉洁,声望威重,他为高台县做了多少好事,所有人有目共睹。你们这群顽梗刁民,你们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傅大人?”

  王开元原本站在傅峻身后,趁势开口道:“再者,朝廷有令,纠约聚众,逞凶殴官是重罪,枭首示众都是轻的。你们难道是想谋反不成?我再说一遍,你们现在折返回去还来得及,若再往前一步,莫说你们的脑袋保不住,你们的父母妻儿,亲属九族,连带着一里一甲上百户人丁的脑袋也保不住!”

  王开元说罢,将身旁的黄七朝前一推。

  豆大的汗珠顺着黄七的额头流下,他吓得大气不敢出,向后瞥见王开元阴狠的目光,壮着胆子挺了挺身,亮出手中刀刃,恶狠狠地威胁道:“我手上的刀可不认人,谁敢往前一步,伤到傅大人,就别怪自己造孽,做了我的刀下亡魂。”

  “你说得好听!那伙畜生中有县太爷的小舅子,县太爷敢说不是?除非县太爷将那畜生提来,当众对质,证明那畜生与他别无关系,那我们立刻退回,等待县衙公审!”

  “就是,若傅大人真的大公无私,为何要挡着我们的去路,为何不敢当着大家伙的面与那畜生对质?又为何藏着掖着,不敢让大家伙看清那伙畜生的真容,难道不是害怕我们发现他早就将凶犯掉包了?”

  “我们只求一个公道!”

  “对,我们只想要一个公道!”

  人群中有人愤怒地呼喊出声,随即引来无数悲愤的附和。

  “冥顽不灵的刁民,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这群刁民聚众谋反,大逆不道,死有余辜!不必顾及其他,直接动手便是,拒捕殴官者,杀无赦!”王开元将手一挥,厉声道。

  “我们只求一个公道,你们却要滥杀无辜!”

  “乡亲们,他们当官的不拿我们老百姓当人,我们跟他们拼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信阎王殿前,他们还能这般欺辱我们!”

  为首的几个青壮情绪被挑动,红着眼睛喝道,怨怒的情绪在人潮中彻底爆发。陶莹等人动了动身,却见傅峻从衙役身后站了出来,迎着最前面手持利械,激愤难抑的青壮,高声道:“父老乡亲们,请听傅峻一句!”

  傅峻肩头挨了重重一铲,整个人趔趄几步,却只是稳定住身形,徒手拨开上前保护的衙役,掀袍跪地,双手环抱,朝着众人深深一揖。他嗓音嘶哑,带着悲酸的哽咽,重复道:“父老乡亲们,请听傅峻一句。”

  一时间,方才动手的青年愣住,在场众人也都愕然地安静下来。

  “傅峻为官数十载,坐享百姓恩养,然常自深悔,上不能建利民良策,馈报父老,是为无才,下不能卫治所安宁,抚慰乡邻,是为无能。傅峻虽为无才无能之辈,却从不敢忘记——为官者,当问民疾苦,以民为先;所期者,唯风调雨顺,物阜民康。”

  “吾之本心,未尝有愧。”

  “疑犯中一人的确为傅峻之妻舅,无可辩驳。傅峻断无徇私之心,亦无包庇之意,日前已将此案呈报州府,自请避嫌,只待州府批复,便将疑犯与卷宗移交有司审断。”

  傅峻两鬓苍苍,孤清而刚直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民众:“吾生四十余,已近迟暮,既无功德,宜退休还乡。然窃禄无功多载,而百姓之恩未报。今与妻儿客居高台,此案未有分晓之前,不言渡还。”

  ……

  “罢了,知县大人一家都在高台县,想来也不会诓我们。乡亲们,孩子已经不在了,咱们再怎么悲痛人也回不来了,还是回去替孩子们好生料理后事,静候官府传唤吧。”

  说话的是一花甲老人,在附近几个村中德高望重,族老一锤定音,里正们俱是松了一口气,点头应和,转而苦口婆心地去劝那些受害的人家,倒是都劝动了。

  村中的青壮年们还有些忿忿不平,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花甲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杵着拐杖缓缓走到傅峻身前:“知县大人,不是我们不明事理,抗击官府,实在是好端端的半大儿郎姑娘,就这么没了啊。我们都是庄户人家,靠天吃饭,地里刨食的贱民,没权没势,好容易将孩子生下来,一口水一口米养活了,眼瞧着就要成人了,一朝被恶人掳去,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不算,竟然还死无全尸。知县大人哪,您也是做父亲的人,膝下也有儿女,将心比心,谁心里过得去这一道坎?”

  老人说话的当口,身后不少丈夫和妇人闻言俱抹起了眼泪,老人回过身看了一眼族人,握紧了拐杖:“知县大人,老朽可以领着村人归家,但老朽想问一句,一来,今日之事能否不予追究?二来,我们不愿残害骨肉的凶手逍遥法外,您能不能让我们的人每日轮流在大牢外守着,不为别的,就为图个心安。”

  “这怎么能行?你们这群暴民,竟还想威胁官府……”

  傅峻打断王开元的话,朝着老人郑重道:“今日没有任何事发生,只有受害者家属到衙门辨认亡者,县衙具情记录在案。”

  “好,好。”老人点点头,将傅峻扶起,“知县大人,有您这句话,我们信您。”

  转身道:“大家都听见了吧,回吧,回吧。”

  苦主家属互相搀扶着转身,其余村民有所松动,踌躇了一会儿,跟着转身离开。围观的百姓得了允诺,心头的巨石稍微落下了一些,又怕官府追究起在场之人的责任,于是也紧赶慢赶地往家走。

  “好险,刚才我当真以为冲突避免不了,咱们镖局挡在中间,却对两头都不能动手,也是为难。”罗威心有余悸,呼出一口浊气,“不过我照着师姐的交代仔细观察过了,先前人群中发声喊话的人里面,有两个不像是城东村子里的人。瞧着还有些眼熟,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陶莹目光从傅峻身上挪开。

  她也注意到了那两个浑水摸鱼之人。

  “招呼几个人,跟上去。”

  “好。”

  罗威道。

  然而他的语气很快变得既震惊又气愤,交织着浓重的担忧:“师姐……”

  “怎么了?”

  陶莹循着罗威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队禁军在县域内旁若无人地疾驰而来,马蹄扬起巨大的雪尘。她冷冷抬头,与马背上人肃厉阴沉的视线相接。

  是霍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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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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