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误
宝光丹气2024-10-08 19:274,918

  “三娘一去五六日,中途连个音信也没有,我还以为你临到头改了主意,不会回来了呢。”

  陶莹对魏红瑚的嘲讽见惯不怪,信手摘下风帽,掸去身上的霜雪,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筋脉中剧烈的痛楚,一面将身上的暗器一件件取下,仔细检查过一遍后重新绑紧,一面道:“找到合适的尸骸费了些时间。县牢的情况如何?”

  要比照傅家人的身量和年龄找到六具合适的尸骸不易,虽则在鬼医那里费了些时间,还好比预计的日期提前赶回。傅家一家在牢中多待一天,便多一分的危险,只有尽早将人救出,才能安心。

  “我一直看着呢,没什么大事,也就是那太监身边的人时不时进进出出的,大约是害怕傅家一家子折在牢里吧,那遭殃的可就是他了。只不过霍平川看样子是连掩饰也不想再掩饰了,对你监视得很紧。为了迷惑霍平川派来的人,让他以为你一直留在高台哪里也没去,我的人可没少费功夫。”

  “霍平川应该是以为我会带着镖局动手劫狱,想要防患于未然。”

  陶莹镇静道,魏红瑚把玩着额头一绺头发,娇俏的面庞上容色玩味:“这么说来,霍平川还是很了解你还有石家镖局那一群人的。不过么,我还以为能养出石九捷那种蠢货的父母亲人,以及放纵他的那些师兄师弟们多半也是蠢货,倒没想到石家镖局的人竟也有几分聪明,没让霍平川的人起疑。”

  “我说姚老大是瞎子三娘无动于衷,我说傅诚是个书呆子三娘也无动于衷,怎么轮到说石家镖局的人是蠢货,三娘还是无动于衷呢?”

  魏红瑚挑了挑眉,唇角牵起一丝衅色,陶莹依旧视若无睹,漠然地换了一件墨色劲装,系紧护臂:“嘴长在你身上,你愿意逞口舌之快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既然县中没有任何变动,今夜我们便按照计划动手。县牢一旦着火,看守之人必然生出慌乱,禁军毕竟训练有素,慌乱只是一时的,想必很快就会组织人手救火,并着手将傅大人一家转移。”

  “我们的时间不多,只有在禁军反应过来之前将人救出,并将尸体放进去。为了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我们需要提前假造城中失火的消息,将负责火盗的总甲和火夫引开,务必让他们将火钩、水桶和藤斗等救火器具一并带走。”

  魏红瑚看了陶莹一眼,啧了一声:“你还真是无趣。”

  而后接着陶莹的话,正色道:“那太监我不清楚,我的人的确能将县牢失伪装成一起意外,可我看那霍平川似乎也不是什么蠢人,他迟早会产生怀疑。与其假造火情,给人留下破绽,倒不如将计就计,一把火将他们下榻的地方一并烧了,到时候他们自顾不暇不说,也许还会将高台县城内外的禁军大部抽调来救火。场面越乱,我们救人越方便。若是一个不小心将霍平川和那死太监烧死了,岂不更是两全其美,大快人心?”

  陶莹微微凝眉思忖。

  魏红瑚说得不错,城中刚发生走水,负责火盗的总甲和火夫带着救火的器械走开,县牢那边便也失了火,以霍平川的心眼,不会轻易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

  然而鬼医医术精诡,尤其揉骨捏面,以死尸伪装成他人的密技世间绝无仅有,且知道者寥寥。饶是霍平川再是怀疑,也断然查不出死在火中的傅家人原是假的。而且那太监极有可能因为畏惧崔家降罪,忙于遮掩而不敢深查。

  她担心的是,崔家震怒之下执意要一个交代,只怕到时候高台县或许不得不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魏红瑚见她原本平静的神色略微沉重起来,不由得轻“啧”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你们这种人也真是不够痛快,前怕狼后怕虎的,事事都有许多顾虑,没意思。我说,你要是下不了决心,还不如听天由命。”

  “就按你说的办。”

  陶莹道,而后走到刀架前,抽出一把精巧的短刀,寒光划过眉眼,她收刀入鞘,利落地将短刀别在腰间:“别忘了我们事前定好的计策。”

  “忘不了。说起来三娘好歹也是个年轻人,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唠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魏红瑚掏了掏耳朵,“我又不是你,不会将别人三番两次的好心提醒全都当作耳旁风,事后又来后悔。你说的这些我早都安排好了。”

  “救出傅峻一家后,我和你兵分两路。我带着傅峻夫妇和傅贞身边的小哑巴,还有那个叫方什么的男人先往魏家堡暂避,等风头过去,我会替他们将新的身份文书准备好,将他们送往想去的地方。跟着姚老大还是有一点好处的,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有一堆人争先恐后地为你办事,不仅随时陪着笑脸,还惶恐得不得了,生怕办得不够妥帖。”

  “你则领一小队人马带着傅诚和傅贞从其他路线离开。跟你走的人我已经挑好了,人不多,只有十个,但个个身强体壮,意志坚定,千里奔袭也只是小菜一碟,不管你要走哪条路,她们都一定能胜任,也绝不会退缩。拿着这令牌,她们便只听从你的命令。”

  魏红瑚随手将一只铜牌扔给陶莹,陶莹在空中接住,只见铜牌上用小篆刻着一个“魏”字。

  “多谢。”

  陶莹将令牌在怀中收好,魏红瑚耸了耸肩,神情慵懒:“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人,我已经拨给了你,你不肯将离开的路线告诉我,我也不勉强。但你应该清楚,咱们这些伎俩瞒不过姚老大。我动用了他的关系,他很快就会发现,也会查出来傅峻他们没死。”

  陶莹明白她的意思,如果青羽查出来她们擅自将傅家人带走,更改他们的命运,未必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他出手,那么傅家人必死无疑。

  垂下眼眸:“那就直接告诉他,我已经将傅诚和傅贞藏匿起来,等傅峻一家彻底安全,我会将傅诚交给他,并且我会按照他的意思,原封不动地告诉傅诚,傅大人夫妇已经离世的消息。他如果还想要傅兰舟,想要我替他守口如瓶,他得保证傅大人等今后的安全。”

  “三娘还真是决绝。也不知道被昔日情人威胁,姚老大会作何感想?毕竟他已经时……”

  魏红瑚瞧见陶莹投来犀利的目光,适时顿了一顿,接着话音一转,秀眉斜飞:“我还是想多问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就算傅诚将来的结局是受千万人所唾弃,被五马分尸而死,你还是要亲手送他走上这条不归路吗?”

  “要知道,一旦他走上这条路,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就像姚青羽,从老头子的得意门生,所有同门崇拜敬仰的老大,落到现在这个残酷无情,心狠手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陶莹神色暗了暗,不发一言,魏红瑚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活泼的表情中有一瞬间的阴晦,旋即稍稍抬起下巴,露出一股解恨的快色:“狠心便狠心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只是可惜了傅贞,小姑娘生得天真美貌,倾国倾城的,却好像对石九捷那个蠢货动了真情,可是跟着她哥哥,一路上吃尽苦头自不必说,也不能再和情郎在一起。”

  陶莹眼眸一动,低声道:“你上次说,傅兰舟逼宫谋反,罪及家人,唯独外嫁的胞妹没有受到牵连。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无意中听姚老大说起过一回。好像是傅兰舟为了巩固地位,将自己的妹妹嫁给皇帝做了后妃。他这位妹妹虽然没能生下个皇子公主,却也在后宫中博得了一个贤良的名声。后来皇帝驾崩,新皇即位,便顺理成章做了太妃。”

  “傅兰舟被判谋反下狱后,不仅梁廷中有官员为傅太妃说话,后妃之中也有不少人为她求情,新皇感动不已,因而赦免了傅太妃连坐之罪,甚至允准她替兄长收尸,成全兄妹情义,此后也一直将傅太妃奉养在宫中。此事在一时之间传为佳话,被史官记载了下来。不过我觉得吧,哪里是什么佳话,或许是傅兰舟把持朝政太久,深大根深,新皇虽然勉强解决了他,一时半会却解决不掉依附过傅兰舟的旧党,索性用傅太妃卖个好,也能彰显他的仁义不是?”

  魏红瑚有些鄙夷地道:“这么想一想,傅诚那个小书生的转变还真够彻底的,他自己处处讨好老皇帝不算,竟舍得将亲妹妹送进宫墙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傅贞倒是因祸得福,若不是嫁给皇帝当了后妃,恐怕早就一道被牵连了。”

  “天马上擦黑,该做准备了。”

  陶莹转身,魏红瑚看着她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不由得扬唇,起身拍了拍手掌,不多时,便有数十黑衣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四周,低着头等她二人发号施令。

  魏红瑚看了一眼陶莹,转头发话。

  “诸位已经知道今日的计划,也知道各人及手底下人身上的任务,这虽是诸位第一次出任务,但,还请诸位谨记你们来时发下的誓言。这不会最后一次,日后的每一次,都只会比这一次凶险万分。不成功便成仁。” 

  她声音不大,容貌娇俏,却自然地显露出一股泠然的威势,顿了一顿,厉色道: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夜亥时三刻准时动手,不得有误!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只准前进,不得退缩!退缩者,后队斩前队,胆敢叛逃泄密者,格杀勿论!

  “是!”

  魏红瑚挥了挥手,正要命所有人退下,却忽然有一同样衣着的手下快步来报:“少堡主,情报有误,恐计划有变。”

  魏红瑚紧紧皱了皱眉,与陶莹对视一眼:“说清楚。”

  手下抱拳道:“此前县牢外有重兵把守,我们的人进不去,是以情报有误。适才我们的人找到机会,混进看守的禁军中,进入县牢后方才知道,傅峻于傍晚前畏罪自杀,傅夫人自缢殉情。”

  “什么?傅峻畏罪自杀,傅夫人殉情?傅家其他人呢?”魏红瑚震惊道。

  “傅家其余人都不在县牢当中。”

  “他们不在县牢当中,那在哪里?”陶莹上前一步道。

  “不知。”

  “不知?不知!”魏红瑚怒目圆睁,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连带着扫过在场众人,“一句情报有误,就能掩盖你们的无能吗!连傅家人什么时候被转移的,眼下在哪里你们都打探不出,就这样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不愿在家绣花,不愿被随便父母嫁给不认识的人,不愿意当牛做马,情愿上战场和男人们一教高下,和敌人们拼死厮杀,以命挣一条出路,用血做一回堂堂正正的人!”

  在场的女子全都噤声,齐齐单膝跪地,被晒得黝黑的面庞变得羞愧不堪。魏红瑚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深吸一口气,脸色铁青地朝着陶莹道:“此事责任在我,是我没有打探清楚才造成情况生变,傅峻夫妻惨死在牢中。我答应了你却没有做到,便是失约。此事完结后,要杀要刮,你作主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镖局事前也没有打探出来县牢中的情形。”

  陶莹闭了闭眼,心痛到无以复加,傅大人死了,傅夫人也殒命,所有的事情终是朝着青羽口中命定的方向发生了,似乎勿论她们做多少努力,都无法阻止命运残忍的前进。

  不。

  如果不是她阻止,镖局不会强行按捺着等待时机,如果不是她太多顾虑,魏红瑚的人不会毫无作为地等着她的消息。是她造成了傅大人夫妻的死亡,是她导致了这不公的命运。

  是她,一错再错。

  浑身的经脉再度涌起不合时宜的剧痛,直痛入四肢百骸,然而痛苦的情绪被强压着飞速冷静下来。她沉声道,“这几日你们一直守在县牢附近,可曾发现什么异常?又或者,有什么人进去过?”

  那手下低着头答道:“没有,看守之人十分谨慎,早已将县牢清空,也不许外人进入,就连送饭的人也都换成了他们的人。除此之外,只有日常巡视的看守,和有那太监的人时不时进出过。”

  只有那太监的人时不时进出过。

  陶莹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看清楚了没有,每一次进去几个人,出来几个人?”

  “这……”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魏红瑚咬牙道。

  “往常都是一人,前两日无人,今日午后照旧是一人,不过进去时有一队看守跟了进去,再出来时,人数好像是多了些……我们都以为是镇北侯加派了巡逻的人手,多出来的人是里面换防的禁军,而且所以没有在意。”

  “愚蠢!禁军换防必然有同等的人数补充,你们竟然看不见!”

  魏红瑚气愤到了极点。这样重要的纰漏,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而所有事情手下人明明都向她汇报过,她竟然没有发现端倪。正要继续发作,被陶莹拦了下来。

  “县牢外看守重重,若非是有预谋的大规模袭击,很难将人从狱中劫走。霍平川没必要将人伪装成禁军带走,他既然这样做了,说明他一直在防着我们,就算不是在防着我们,也一定是在防备着些什么。当务之急,是找到傅家其余人被关押在了哪里。傅诚他们是午后才被带走,城外的禁军也还没有撤离,他们一定还在高台县。”

  “马上就入夜了,我们可以趁着夜色挨家挨户地找。”

  “容易打草惊蛇。” 陶莹摇头,沉着道,“今日那太监的人进入牢房后,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傅大人和夫人为何会突然在牢中自尽?我先回镖局,查一查近日是否有什么人来了甘州。你也使人前去打探一番,看这两日霍平川和那太监是否见过谁,或者是否接过什么信件,一定要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线索。”

  “我知道,这回绝不会再出岔子。”魏红瑚道。

  紧接着看向沉默着跪在地面上的下属,正要开口,却听见最前一人道:“少堡主,你看那边……”

  魏红瑚和陶莹闻言望去,只见县城东南方火光冲天,半边黑夜被熊熊火光照亮。

  魏红瑚彻底惊住了,愣了一下,扬起眉毛喃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里是……”

  那里是王家。

  陶莹脑海中火光一闪,她紧攥住微微颤抖的手腕,迅速转身:“傅家人就在王家,所有人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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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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