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
宝光丹气2024-02-25 19:533,075

  陶莹觉得奇怪。

  她的确喜欢在自制的器物上刻上名字,可是她不会女红,以前的衣物用具要么是秀瑶亲手替她缝制的,要么是买现成的。

  秀瑶也会按照她的习惯在衣角或者袖口的地方绣上她的名字,知道她日常着女装时不喜过于显眼的花色,总是不厌其烦地在衣身上绣满精致大气的暗纹。即使是宽大的武服,因为日日都要练功的缘故,常常破损,没有必要多费功夫,但秀瑶坚持在衣襟和腰带处绣以简单的纹路,缝补时也异常用心,每次经她缝补加固过后,原先破损的地方总是多出来一些栩栩如生的花鸟祥瑞。

  然而秀瑶亲自经手过的衣饰,她全都好好放在了斗柜内,轻易不敢触碰。

  可若是现成的,又怎么会有她的名字?

  “小诚可带着那张手帕?我想看看。”

  傅诚微微一愣,红着脸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陶莹接过,发现正是傅诚来时替她擦汗的那一张。

  她那时没怎么注意,只以为帕面上的图案是斑鸠或者别的有祈盼祝愿之意的水鸟。之前在山洞中避雨时,她曾见过傅夫人替儿子绣的手帕,只不过帕面上绣的是几枝贞姿亭亭的修竹,于是她顺理成章地以为这张手帕也应当是出自傅夫人的手艺。

  陶莹翻看着手帕,越发觉得眼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方手帕的出处。神色中涌起一股微不可察的冷意,顺手放在一边,淡淡道:“小诚若是喜欢手帕香囊一类的玩意儿,待我去寻一个精致特别的给你。”

  “这张手帕绣法粗糙了些,还是别拿着了。”

  “可这是陶姑娘第一次送我的东西,何况……赠与旁人的物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傅诚真挚道,陶莹略一沉眸:“你早已知道我和霍平川的事情,我也没必要瞒你。”

  “三年前,我和霍平川成婚在即,按规矩,女子成亲之前应当为自己绣嫁衣,还有一应新婚需要用到的绣品。我不会女红,于是栾姨替我在州城找了一个技法了得的绣娘。栾姨想得很周到,大到婚服盖头,小到绣帕手巾,全都先让绣娘绣了许多种不同的花样,待我从中挑选出中意的样式后,再使绣娘裁制。到绣成之日,我随手缝两针金线,全了好寓意,就算大功告成。”

  “这张绣帕便是绣娘送来的花样之一,我也不太记得具体对应的是什么绣品了。可能是当时忙中生乱,一些花样落到了别处。我也没注意,才误使它到了小诚手上。”

  当初婚事生变,栾姨第一时间便雷厉风行地发卖了新宅,她也再没有见到过任何与霍平川或婚事相关的物品,应当都被栾姨清扫干净了。若非这张绣样落到了别处,栾姨绝不会让自己见到它。

  “其实,之前我向你讨回的那把匕首,是我与霍平川之间的信物。”

  那把匕首还是霍平川出孝,两人明确在一起后,她专程找人所铸,当时铸了一对,一人一只,刀锋一侧用古法错金,刀鞘绘银,古朴大气。

  说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

  陶莹云淡风轻道:“不过我保存着它,不是因为我对霍平川心存念想,而是此匕首的刀身由上等玄铁所铸,锋利无匹,无坚不摧,世间无几,即使一掷万金也未必买得到,我当初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寻才得一小块。我虽然与他恩断义绝,但还不舍得暴殄天物。”

  “当日蛊毒发作,我一时情急将那把匕首给了你,回想起来后颇觉不妥。不管把匕首身后有没有故事,它总归是杀人的利器,小诚的手是读书著文章的手,还是不要碰这种凶煞之物。”

  傅诚第一次从陶莹口中听到霍平川的名字,更是第一次从她口中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心没由来地一酸,双眼也一瞬间变得通红。

  见他垂首不语,陶莹以为他介意,由衷解释道:“之前没有说,是怕小诚介意,现而今,觉得还是应当告诉你实情。相信我,于我,它只是一把天赐的利刃,无他。”

  却听见青年止不住地哽咽着。

  “那时候你……疼不疼?”

  “不疼。”

  陶莹如是道,傅诚却并不买账。

  她曾对霍平川情深似海,为他付出热血心肠,却遭遇背叛,遭受折磨,遍体鳞伤,亲人离去,备受监视,就连自己的本来面貌也要终日隐藏在伪装之下,不得一日喘息,不得一日安宁。

  怎么会不恨呢?

  怎么会忘呢?

  怎么会……不疼呢?

  身旁人无声地望着她,泪眼更加汹涌,直至模糊。他神色痛楚而哀伤,仿佛心上也长出了不见天日的创伤,也仿佛是将她的伤口,强行移植到了他的身心。陶莹心被拨动,抬手替他擦去眼角的莹莹泪光:“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她轻轻一叹:“时间太久了,身体上的遭受,我已经忘记了。可是若小诚再哭,我会心疼。早知如此,还不如随便拿一个理由敷衍,至少不会让小诚为已经过去的事情难受。”

  “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吗?”

  “当然。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嗯。”

  傅诚含着泪,极力露出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容,陶莹伸手抹去他面上的泪痕,拉着他在身旁坐下,俯身拿过一张新的宣纸展平铺开,执笔道:“如今看来,鸳鸯的意头不好,小诚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可否让我执笔?”

  “自然。”

  傅诚悬腕提笔,不多时,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跃然纸上。

  “我听闻,鹤鸟忠贞,一旦结为伴侣,相扶相依,一生都不会离弃。”他笑容温润,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避免哭泣时遗留的微微颤音,“鹤鸟还有吉祥高寿之意,我希望陶姑娘能够福星高照,一世长安。”

  陶莹稍稍偏过头,身旁人也正微微低着下颌与她两相对望。他眉目朴拙而虔诚,眼眸中犹含泪光,鼻梁挺直,嘴唇殷红,手指洁白修长,长身纤细坚韧。 

  他长得很好,不,是长得太好了,没一处不好看,没一处不动人心神。小诚大概不知道,他每每落泪,总有一种清冷破碎之感,让她心潮涌动,让她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让她想要淋漓尽致地,将他弄哭,哄好,然后再弄哭;还想要他意乱情迷,面若桃花,在她耳边轻微喘息。

  傅诚微红的双眸先是怔了一怔,迎着她骤然变得有些含混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想法,气息一滞,纤长的睫羽下意识地颤动起来,手也不自觉地松开狼毫,面颊上绯红一片。

  “可是陶姑娘体中的蛊虫又发作了?”

  “不是蛊动。”陶莹神态自然地道,“我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方才她说的是,她想亲他,抱他,想和他耳鬓厮磨,还想……

  和他云朝雨暮,共赴巫山。

  傅诚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地盯着纸上的白鹤。陶莹抿着唇笑了笑,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从前只知道小诚字写得端正清逸,原来绘画也好。这一双白鹤姿态高洁,栩栩如生,甚妙。不如我直接比照着这画上的样子雕刻于木珠之上,鹤鸟清贞高贵,与佛珠也算相宜。”

  “不过得先拓印上去,我记得屋里有刻刀,正好可以一并练练手。”

  话音未落,侧脸不期然地被人轻轻印上一吻。

  眉目间闪过一丝不期然的笑意,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回身旁人的面庞。 

  “小诚此番主动,我可否认为是在邀约?”

  傅诚静静地低了低下颌,对上陶莹由戏谑转为诧异的目光,连身形都局促了不少,却定定地望着她。一双春水般明净的眼睛,满是无法克制的情愫,在泪光映衬下熠熠生辉。

  “前两次是我冒犯唐突,如今幸得小诚相助,蛊动日益缓弱,节制忍耐不是什么难事。但,小诚是君子,不要发乎情,止乎礼了?”

  她声音沉静而温柔,傅诚的却不由跟着缱绻地颤动,手指攥着衣袖:“只要能让陶姑娘开心,我……我什么都愿意。”

  “当真什么都愿意?”

  “除了……同宿之事,陶姑娘喜欢的,我都愿意。”

  “为何单单同宿之事不行?”

  傅诚难为情到了极致,容色带着一些恳求,陶莹心中一软,不再为难他,抬手抚上青年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既然小诚想要我欢喜,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可若我让小诚不欢喜了,务必告诉我。”

  “陶姑娘……”

  “叫我阿莹。”

  傅诚眼中眸光闪动,凝望着她轻轻启唇:“阿莹……” 

  月光从天河流淌到手中,柔软得不像话。

  陶莹眼眸微微一动,收起闲散随意的神色,倾身抵近,傅诚肩头僵了一下,指尖微蜷,紧张地闭上双眼,却感受到一对粗砺的指腹在他的唇边轻轻摩挲,灼热的气息在鼻尖缠绕。

  然而对方只是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鼻尖,而后握住他的手缓慢地放上她的腰间,语气从容,眉眼鲜明英挺:“只是这种事情,我一个人难能尽兴。”

  “我相信,小诚一向聪颖,应当能学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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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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