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
宝光丹气2023-05-30 08:393,577

  女子身影挺拔,发带飘拂,气度旷远通达,仿佛收敛不住熠熠锋芒。

  她负手而立:“他日若有机会,我倒是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你可以了解,久在樊笼里,一朝返自然,不仅不会死去,反而会被淬炼得十分强大。”

  傅诚抬眸,认真道:“我相信,弱者不会恒弱,贱者也不是天生低贱,只要有一线天地,弱者会变成强者,贱者也能达于天下。”

  这世间自上而下,层层分化,层层欺压,层层盘剥,受害之人亦可加害于人。只要有尊卑贵贱之分,则欺压盘剥无穷尽,苦难无穷尽矣。

  男女、老少、贵贱,不应有别。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是为大同。

  两人目光相对,气氛宁静下来。

  陶莹唇角轻翘了翘,一夜以来刻意压制的记忆似乎蠢蠢欲动,试图在眼前清俊的青年身上找到可以复制重现的机窍。

  她心中笑叹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这古怪的毛病越发不可收拾,恰巧最近这段时日二人接触频繁,待此事完结,不如出城待上多一段时间,再看是否好转。

  她也确实需要独处一段时间了。

  方才谈论正事时还不觉得,此刻安静下来,二人虽隔着些距离,到底触犯了男女之防。傅诚只觉得面上有些烫,目光微垂,再次落到桌角,心忡忡一跳。

  “我……”

  陶莹见他情状,心道小书生的脸皮始终太薄了些。然而虽然他时时刻刻守着那些迂腐的规矩,却因为颜色太好,并不让人觉得陈腐拘泥,反倒容易引人生出撩云拨雨的心思。

  之前李家状告梁家一案,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然光华难掩,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在西北声名鹊起。以他之容貌和才干,定会惹动春闺无数。而今在她面前都十分窘迫,不知来日待他见识过西北女子的直白爽辣,又该会难为情成何等模样。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陶莹淡淡笑了笑道:“既然此案已经步入正轨,看来也就无需我这些不值一提的手腕。”

  “不论如何,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拿着骨哨到镖局找我,他们都认得。”

  不过,眼下傅大人即便有心封锁消息,但开棺验尸一事,阵仗势必小不了,消息定然很快就会传到梁家。困兽犹斗,何况梁家在本地树大根深,怎肯乖乖束手就擒。

  罗威还领着人守在梁家附近,不如前去与他们会合,先探探梁家的反应。

  陶莹来去皆利落,傅诚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庭,面上红晕未消,鸦黑的睫羽慢慢垂下。

  如今案子正值关键时刻,忧烦频出,她又奔波劳碌,应接不暇,还是……下次再找机会亲自还与她吧。

  对于此,陶莹一无所知。她离开傅家后,她径直来到梁府不远处的小巷,朝半空中发射了一只鸣镝。过不多会,罗威便戴着斗笠,朝着陶莹健步如飞而来。

  待到罗威近前,陶莹问道:“梁家情况如何?”

  “暂且没有发现异样。”罗威取下斗笠,回道,“不过梁子辉身边的小厮,今早神色慌张地出了一趟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本来我以为他们是想去打探消息,现在看来,应该是听到了风声,怕连累自己,于是赶紧逃了。”

  “师姐,梁家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柳家的人来捎话时,支支吾吾地也没怎么说清楚,只道陶莹让他们去梁家守着,若梁子辉想要逃走,只管想办法拦住,然后通知官府,并不曾说明到底是因为什么。

  罗威知道师姐不会无故发出这样的指令,便领着几个弟兄守在门口。如今见到陶莹,便问出了心中疑惑。

  陶莹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了,罗威没想到梁瘸子如此丧心病狂,身上背负了诸多人无辜命,当即倒吸一口气,又道:“我只以为师姐是让我们看着梁子辉,因此并未对梁家的下人有所防范,这小厮,会不会成为漏网之鱼?”

  陶莹蹙了蹙眉:“应当不至于。整件事情都是梁子辉及其父母的手笔,梁家下人就算参与其中,也是受他们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那就好。”罗威严峻的神色松了下来。

  “对了,傅公子对此事助益良多,为防梁家人蓄意报复,你安排一下人手前去保护。他不喜别人打扰,只在远处暗中保护即可。”

  “是,我这就去安排。”

  陶莹忽然直觉不对,叫住罗威:“除了梁子辉身边的小厮,今日梁府再没有别人出来过?”

  “没了。”

  “也没有人拜访?”

  “没有。”

  “那你们去府内看过没有?”

  “未曾。”罗威解释道,“县衙的捕快也在附近巡逻,我们怕青天白日,贸然进入,或许会引起误会,反倒说不清楚,因此只在一旁监视。”

  不对。

  陶莹目色沉凝,梁子辉发现春雁和秋雁失踪不见,肯定能猜到是她将人救走了。

  以他如今之残忍疯魔,宁愿死也要先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坐以待毙?

  “师姐,怎么了?”

  陶莹冷静道:“梁府太平静了,我担心,梁子辉是在酝酿更大的反扑。这样,除了保护傅公子的人手,你再从镖局里加派些人手,将县衙、仁心堂和李月兰家都保护起来,如今能够证明梁家罪恶的证人便在这几个地方。”

  “等一会,你让人遣走县衙的捕快,我潜进梁家里探探情况。”

  “是!”

  罗威脸色再次严峻起来,转身离开。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自己人顺利将捕快引开,陶莹看准时机,翻身上墙,进入了梁家。

  梁府里一派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陶莹心沉了沉,加快了脚步。

  最开始见到的是路旁横七竖八的梁府护院的尸体,而后是大大小小的管事、仆妇、丫鬟和小厮。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陶莹沉眉,抽刀出鞘,卷刃向前,脚步越来越快。她猛地推开梁子辉的房门,却只见梁母与梁父双双躺在地上,被人一剑穿心,死不瞑目。而梁子辉歪着头,无力地瘫在轮椅上,面色极度狰狞而扭曲,又于恐慌中显出几分痛苦不甘,同样被一剑穿心,然而眼睛和舌头皆被剜去,只留下血肉模糊的空洞。

  梁家满门被屠,竟无一人生还。

  她握着短刀,对着梁子辉骇人的脸,一股冷意从头顶浇下。

  从她接走春雁到此刻,不过两三个时辰。罗威他们就守在周围,还有县衙的捕快在附近巡逻,就在如此严防死守之下,梁府上下数十口人在一朝之间被屠戮殆尽,甚至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丁点能惊动旁人的声响。

  适时,半空中响起一声鸣镝。

  这是罗威在提示她情况有变,赶紧撤走。她沉眉,正要转身离开,屋内柜中却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陶莹这才注意到屋内一道血迹从门口直通一旁的角柜,蹙了蹙眉,三步并作两步,用刀尖一把挑开柜门,便见一个年幼的童仆靠在角落里,紧紧捂着肚子,双肩不住地向后缩,嘴唇翕张:“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别怕,杀手已经走了,我是来救你的。”

  童仆声音虚弱:“真的?”

  “千真万确。”

  陶莹没有犹豫,蹲下身,将男孩扶起,手上和衣服上也都染了血。

  这孩子应当是目睹了杀手屠戮梁家的场景,被杀手一剑砍在腹部,害怕极了,又怕杀手去而折返,才在杀手离开后,忍着痛躲进衣柜里。他伤在要害,虽未当场毙命,但失血过多,再耽搁下去,一定会没命。

  陶莹顾不得其他,一手按住他的伤口,一手飞快地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抹在男孩的伤口之上,接着“嘶啦”一声,扯下一片衣角,紧紧裹住他的伤口止血。

  “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出去。”

  男孩相信了,脸色苍白,低低道:“姐姐,我很痛,很痛。”

  “姐姐这就带你出去,带你去看大夫,看了就不痛了。”

  男孩的呼吸越发微弱,喃喃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喊娘亲,陶莹听不甚清楚,轻拍了拍他的脸,目光急切:“别睡,不能睡,忍一忍,等咱们离开这里,到了医馆再睡。”

  男孩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陶莹当机立断,将他背起,却在背起男孩的一瞬间,感觉到那细弱的脖颈微微一垂,断了气。

  她顿住,浑身冰冷。

  仿佛那一日。

  她接到家书,立刻马不停蹄从蜀中赶到洛阳,跪求霍平川将秀瑶的名字从采红使的名单上划去,甚至甘愿答应跟随霍平川回华京,生好罢,死也罢,侍妾也罢,奴婢也罢,只要他肯放过秀瑶,她情愿用这一副无用身躯换回秀瑶的自由,最后却只能抱着秀瑶冷冰冰的身体,失声痛哭。

  一模一样的场景。

  一模一样的失败。

  她救不了秀瑶,也救不了这个孩子。

  “死人了!”

  “大,大人,梁家这是,没有一个活口……”

  陶莹将男孩轻轻放在地上,合上他的双眼,凝视片刻。握着刀起身,便见傅峻穿着官服,带着一队捕快大步朝里走来。

  众人脸上神色不一,但显然少不了一份巨大的震惊。领头的捕快看见有人浑身是血地站在屋中,愣了愣,很快拔出铁尺护在傅峻身前,挥了挥手,其余几个捕快也谨慎而迅速地围了上来。

  那捕快正是黄七,一时有些胆颤,看清楚屋中人的脸,大吃一惊,又不得不树立起威信,旋即怒目而视,假作正义道:“陶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大人的面行凶!连一个孩童也不肯放过!”

  转头朝傅拱了拱手,峻义正辞严道:“大人,这女子在现场持械行凶,定然与梁家的惨案逃脱不了关系。而且她和梁公子之间本就有恩怨,几日前,衙役和百姓们可是都看到了,她和梁公子在城门前当面对峙,形同水火。大人明察,她的嫌疑最大。”

  傅峻眉心的皱纹挤成一团,仵作才验证梁家的确施虐于婢女致其死亡,此案还未了结,梁府上下却又在这个关口惨遭屠戮,多少条无辜人命尽丧哪!

  他看着眼前青年女子,她神色冷静,虽然身上染血,刀身却洁亮如新。多年断案的经验告诉他,这位女子也许并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傅峻并不敢掉以轻心,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这位姑娘,梁家满门被害,你贸然在出现在命案现场,的确身负嫌疑。还烦请跟我们回一趟县衙,协助调查。”

  “若姑娘你是清白的,衙门自当还你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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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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