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
宝光丹气2023-09-12 08:323,234

  “你撒谎。”

  傅诚执拗地重复着,容色清正,声音却难掩艰涩:“陶姑娘可以不喜欢我,可是不必骗我。”

  他第一次见到陶莹和柳官在一处的时候,那日夜里,衙役将他们押送去县衙受审,柳先生怕冷,不住地往她身边靠拢,而她下意识侧身避开接触,动作幅度虽然微小,他在队伍末端看得清楚分明。再后来,他两次伤到她,伤口位置如此明显,柳先生却对她的伤势一无所知。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陶莹与柳官之间并无男女私情,亦猜到她或许有难言之隐,才不得已伪装。

  陶莹微微一愣,想到他一向慧心迅敏,细致入微,有所察觉也并不奇怪。他如此灵慧,她也不必拐弯抹角,顿了顿,道:“既然你早已察觉,我也没有欺瞒你的必要。我与你之间截然不同,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何况我并非良配,情之一字于我不过累赘。你心正质直,胸怀天地,定然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佳偶,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满室暖意,傅诚却如坠冰窟。

  她不是没有说清楚,她说得太清楚了。

  她无意于他,此刻也只是重申,他的情意只是累赘。

  沉默良久,他强忍着满腔酸涩苦悸,从怀中拿出一只荷包,缓缓放到陶莹手边的花几上:“之前借陶姑娘的钱物,在下攒齐了,一直想找机会还给陶姑娘,可惜前些日子一直未曾寻见陶姑娘,是以拖欠多日,万望海涵。”

  “还有。”

  傅诚放下怀中书袋,拿出里面的手札,以及一份被黄纸包着的药剂。

  “陶姑娘手腕的伤势是因为经脉断后,强行用烈性药物接续所致。甘州城中涉及医治此症的相关典籍不多,我将能够找到的法子都记录进了这手札中,陶姑娘但可参考一二。这药包是我多方询问医士,得到的温养筋脉的方子所配成的,如若对症无用,也能够温补心神,稍作缓解,有利无害。”

  “我知道这些只是杯水车薪,算不得什么,也自知出位僭越,多有不妥。但无论如何,养伤要紧,还盼陶姑娘切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一回事。”

  “陶姑娘放心,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

  傅诚声音停下,视线落在身前女子背影上,纵然是背影,也展卷着清萧肃杀的英气,背影前面的鲜明面容,必然沉静稳健,从容洒脱,不为外物所动。

  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告辞。

  然而未及出门,眼眶不忍全红。

  今日将所有身外之物交割干净,他与她之间便剩不下半分牵绊。

  纵然他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差异迥然,可她来去如风,一旦出了这一道门,他想见她,未必能遇见,也许再没有机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傅诚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骤然转身,低声道:“对我而言,陶姑娘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耀眼的女子,我心悦陶姑娘,我想名正言顺地站在陶姑娘身边,两心相照,携手白头。”

  顿了顿,眼眶泛红,语气中带着些微哽咽,“可我知道陶姑娘无心儿女之情,我不过一厢情愿,也自知我只是一介书生,涓埃之微,百无一用,不敢奢望什么。”

  “惟愿陶姑娘安闲自在,无拘无碍。”

  “或许今日之后,陶姑娘不愿意再与我有任何瓜葛。可若有朝一日柳暗花明,陶姑娘得偿所愿,不妨回头。”

  “我会一直在这里。”

  说完这一番话,傅诚不再停留,撑着伞走进漫天风雪中之中。

  雪花飘落进来,落在窗沿上,顷刻间化为一滴水。

  积少成多,洇湿了周遭一片。

  陶莹余光落在荷包之上,布面素净,模样普通,应当只是寻常之物。信手旁边的手札看起来有些眼熟,信手翻开,手札上面的字迹端正,不同的症状和药方一一对应,他甚至还在每张不同的方子下增添了用药时饮食生克的注解。

  纸张不慎翻落,陶莹的目光随之落在最后一页,一个十分工整的“莹”字跃然眼前,落笔小心翼翼,无不透露着主人的珍重。

  她旋即想起那日与傅诚在山洞中避雨时,瞧见的似乎正是这本手札。那时她以为这手札里寄托着青年不欲人知的心事,却未曾想到,原来青年的心事是……

  她。

  微微低眸,原来辜负他人情意,竟也不无氐惆。

  院墙外适时一阵略微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陶莹顺势将手札收好。不过须臾,一道颀长寒光掀袍而入,径直朝着她而来。

  来人剑眉星目,容色英朗,一袭墨色暗纹锦袍更衬出几分沉毅肃然,浑身外露出在战场上鏖战厮杀的出的血腥杀伐之气,然而面上沉凝重重,一见到陶莹,肩头方才微微一松,露出一丝笑意。

  “云策,你怎么突然来了?”

  陶莹迎了出去。

  “没什么,我到附近办差,顺路来看看你。”

  陶莹来时曾嘱托镖局的师兄弟们,若有任何消息,尽管来此处寻她。看来石叔派去送信弟子才刚出发,云策便到了高台县。

  “那你可曾见到镖局的师弟?”

  栾云策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已经见过姑父了。”

  “想来石叔已经将魏家堡设局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于你了,那我便不再复述。我们还未查清魏家堡的目的,但栾姨和我思来想去,魏家堡既然想要与栾家结亲,表面来看,你是最显著的目标。魏家堡少主其人狡诈多端,又擅蛊道,军营重地防备森严,倒是不必忧虑,只是你便衣行事在外时,务必多加小心。”

  陶莹说完,方才察觉云策容色不霁,心中觉出几分奇怪。

  此事事态算得上严峻,照理来说,云策此时应当留在镖局与石叔商量对策,便是需要与她一同商议,也不至于着急找到这里来。何况他身后的杨洪和李硚一个面色古怪,一个心神不宁,怎么看都不像他口中的没事。

  “三妹对我的评价很中肯呢。”

  一道娇俏伶俐的声音响起,栾云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黑。他身后的杨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尚还镇定,但是李硚脸色已经憋得青红,默默地抬眼望天,神色苦恼得紧。

  除却上次一行人一起剿匪,陶莹和他二人交道并不多,只记得杨洪历练老道,一向世故圆滑,李硚机巧伶俐,贯爱插科打诨,此刻却都一言不发,直挺挺避开她的目光,浑身绷直得如同雕塑。

  陶莹视线转向慢慢悠悠走进门的魏红瑚,对方同样毫不客气地盯着自己,眼中敌意一晃而过,转眼只剩下灿烂可亲的笑容。

  “我这个人么,虽然小聪明有一些,擅长蛊毒也不假,可三妹如此不遗余力地夸赞于我,真是叫人家难为情了。”

  魏红瑚转向栾云策,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栾郎,你说呢?”

  陶莹来不及细究魏红瑚对她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心下一凛,云策怎么会和魏红瑚在一起?

  随着魏红瑚的到来,栾云策脸色越发难堪,正要开口解释,却又被魏红瑚抢了先道:“栾郎心焦三妹体中蛊毒,不惜将差事扔在一边,专程马不停蹄地赶来,想要当面亲自询问。难道是近乡情怯,给忘了?”

  陶莹柳眉轻蹙,这蛊毒分明是魏红瑚所下,她既与云策一道,怎会毫无顾忌地当着云策的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正要向云策问个究竟,便听栾云策语气沉重:“三娘,她当真给你种了七情蛊?”

  ……

  人有七情六欲,大多本质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而已。

  七情蛊偏以宿主七情六欲哺育蛊虫,蛊虫生势,则返以催发宿主的七情六欲,长此以往,作用相互,蛊虫壮大,而宿主情绪混乱,意念混淆,长期折磨煎熬之下,志疲气竭,疯癫发狂迟早而已。

  寻常蛊毒归根究底算作毒物的一种,以蛊虫自身的毒性控制受蛊者,而七情蛊则神乎其神,听起来不像是蛊术而近乎于巫术,据说会养此蛊者寥寥。七情蛊虽然效果并不如普通蛊物一般直接猛烈,却因钝刀子割肉,杀人不见血,有蛊圣之称。

  更非陶莹之前以为的情蛊。

  一字之差,效用天差地别。

  以蛊害人,却以圣称之,实在荒谬。

  思绪刚起,陶莹胸腔立刻阵痛不已,引起阵痛的愤怒如烈火熊熊灼烧,几乎将她清醒的意志灼烧殆尽,怒气喷发,右手已然按上腰间短刀,神色也瞬间变了,仿佛一下刻便要抽刀砍杀魏红瑚。

  她登时明了。

  传言不虚,七情蛊一旦种下,与气相联,随时感知宿主情志欲望,但凡产生波动,便会成百倍增长反扑,若意志不坚,哪怕只是一个罅口,也会沦落为情绪和欲念的奴隶。

  陶莹紧握住刀柄,闭上眼,直到片刻后理智回笼,才又睁开,方才还发红发狠的目色已然清明开来。

  她抬眸望向栾云策,后者剑眉紧锁,显然知道这蛊毒的真实面目,正待要察看陶莹的状况,魏红瑚从他身后钻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掌心敲打着软鞭,眉眼弯弯,形容雀跃不已:“七情蛊催欲生念,普通人只有受它操纵的份,三妹却能在顷刻间平息怒火,压制蛊动,果然心志坚毅,非常人所能及。”

  陶莹目不斜视地道了句“过奖”,依旧定定地看着栾云策。

  先前她将将按住刀柄,云策便立即挡在了魏红瑚身前。连带着杨李二人,俱变成了一副慌慌忙忙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

  少年时养成的默契,纵然陶莹只一个眼神,栾云策也明白她是向他要一个解释。

  “三娘,此事……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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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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