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宝光丹气2023-08-02 08:293,045

  “你别看我,可不是我将他送来的。”

  白玉珊驾着马车姗姗来迟,提起裙摆从马车上下来,好整以暇地道,“你这宝贝也太执拗了,说什么也不肯回去,非得要来这里。喏,我就让他自己走来了。我可不算失信啊,我一直勤勤恳恳地在后面跟着他,保证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白玉珊轻轻巧巧地说着,扫了一眼四周:“你们两个真是好兴致,跑到这个未完工的佛窟前相会。怎么,难道这里特别灵验?”

  说罢,满眼放光,小跑到佛像脚底下豪掷了一枚金子,十分虔诚地许了个愿。前脚许完愿,后脚却麻溜地俯身一捞,重新将金子揣进怀里,很是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在佛祖跟前造价,你怕是普天之下头一个。”

  陶莹视线转到白玉珊身上,笑着摇了摇头,白玉珊嫣然一笑:“什么造假?给佛祖供奉是我的心意,佛祖法力无边,不缺这些黄白俗物,可我缺啊,我如此缺钱尚且毫不吝啬地供奉身家,想来佛祖从金子里也看到了我的诚心。既然看到了诚心,怎么忍心我和这种挣扎在苦海里的芸芸众生争一锭金子?当然是要让我拿回去好生使用,切莫浪费咯。”

  “今日辛苦你了,改日请你喝酒。”陶莹笑着道。

  “需要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不需要人家的时候就翻脸无情地赶人家走。”白玉珊美目一斜,叹了口气,“行吧,我不在你身边,你好自为知咯。”

  “行了,人送到,我也先回去了。你说了要请我喝酒,可不能食言。”

  “一定。”

  陶莹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回身望向傅诚。

  青年仍旧抱着油纸伞,睫羽鸦黑,墨眸清润,风沙渐生,青年却清正温润,和光同尘,天地也为之失色。

  她与傅诚擦肩而过,背身走到一旁的树桩前,牵出栓在上面的马,抚摸着马背,回眸笑了笑,目光略过傅诚,眺着远处天边:“小书生,你想不想信马由缰,在戈壁上自由自在地驰骋?”

  傅诚微怔。

  他来的时候想过很多,也许她开口会问他为何来到这里,是如何找来的,为何不同白玉珊一起回去。他也想问她,明明答应好的,为什么出尔反尔,连一句提前解释的话也没有,肆意将他安排妥当,甚至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这案子事关重大,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关心,也不需要她一个人铤而走险。

  但她只是笑着问他,想不想与她策马同乘。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她又换回了平素装扮,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利落飒爽,虽然笑着,目光却沉凝,深如泉潭,让人见不到底。傅诚垂下眼眸,嘴唇紧闭,目光自然地落在她右手上。

  像是已经无碍。

  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发作时会很疼,十指连心,她是右利手,若果真遇到歹人时发作,又当如何?

  她到底心不心疼自己的身体?

  “一切都是巧合,凶手的确只是盗匪。人海茫茫,也许他们从此就销声匿迹,再也无法找到。也许能够找到,但那就说明还会有人无辜死去。”

  陶莹极慢极慢地道。她声音飘渺,生出一股淡淡的嘲讽和疲倦,突然产生一种倾诉的欲望,其实她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也许是佛像,因为佛识人间一切苦。

  也许是傅诚,因为他有璧玉之美,君子之风。

  也许什么也不是。

  “其实我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说是想为屈死的亡魂沉冤昭雪,其实我很明白,做这一切是为了找到可以怪罪的人。”

  最开始听工匠道来,没有所谓的幕后主使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失望。

  甚至希望根源是她。

  如果是她,所有的血、所有的恨就都有了着落点,留下的人才能够赖以活着。痛苦也好,怨望也好,活着,才能继续活着。

  惊弓之鸟,也只是想要找到可以怪罪的那把弓箭。

  她鼻息轻叹,傅诚突然感到一阵哀伤,又像承担着极大的煎熬。

  “罢了。破天荒地忙了一阵,事情到此结束,突然闲了下来,竟然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做什么了。”陶莹长久地抚摩着马背,渐渐地神色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平素随意不羁的模样。

  “我身上还有一事,暂且无法送你回高台。此处也远离村庄,没有歇脚的地方,夜里野外有狼群出没,十分危险,傅公子孤身一个人行路,我不放心。不若同我一起,待明日我事情了结,再送你回去。”

  “上马吧。”

  见傅诚迟迟没动,陶莹也不催,倾斜着身体靠在马鞍旁,身形修长紧致,随手抻着马鞭:“我是不在乎在这里与你僵持,可是天色已经不早了,若再不动身赶路,夜里便只能宿在野地里。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习惯了,无所谓。傅公子若不想和我孤男寡女地待在野外,就乖乖听我的话,上马。”

  她语气分明没有什么变化,若是原先,只会教人觉得暧昧散漫,此刻却让人轻易察觉到里面刻意隔开的距离。何况从昨日起,她便一口一个傅公子。

  傅诚微微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还是说。”陶莹歪了歪头,唇角噙着笑,“你害怕我对你动手动脚,心中畏惧会丢失清白?”

  她直起身子,笑容随性而温柔:“之前我的举动的确过于孟浪,傅公子不必担心,我说了日后不会再冒犯于你,或是有任何让你难堪的举动,便会说到做到,绝不违约。”

  傅诚垂下眼眸,轻声道:“在下并非此意。”

  “那是什么意思?男女授受不亲?”陶莹柳眉轻挑,“也行,那咱们就慢慢走。反正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我不着急。”

  ……

  陶莹撑在傅诚腰上的手,很快放开。

  “草滩下有鼠窝子,你小心些。”

  傅诚微微皱眉,像是忍着痛,却一声不吭。

  陶莹当即制住他的脚步,将人囫囵按下坐在原地,自己也蹲下身,手将将碰到他的脚踝,对方的小腿明显僵了一下,尴尬地向后缩回。

  陶莹觉得有些好笑,男女大防,何至于讳疾忌医。于是干脆利落地握住傅诚的小腿腹,脱下他的鞋袜,为避免碰着伤处,动作很轻。仔细检查过,道:“无妨,只是轻微扭伤,休息几日就好。”

  傅诚紧紧捏着袖口,低低“嗯”了一声,耳尖不可避免地微微发热。陶莹起身调整马鞍和马镫,留他一个人温温吞吞地穿好鞋袜,才转身,伸手道:“你受了伤,不宜行走。上马。”

  傅诚垂着眼眸,略有些犹豫。

  陶莹不露痕迹地收回手,代之以手中马鞭,有意拉长了声调:“照这么走下去,也许明天早上也走不到地方。你上马,我带着你。”

  傅诚看着她重新伸来的马鞭,勉强点了点头,面色却有点窘迫:“我……我不是很会骑马。”

  “不是很会?你以前在徽州,难道州学不教骑射?”陶莹抬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有,但很少。”傅诚抿着唇,只觉得嗓子干涩,“科举不会考骑射,县州学很少设课,而且马匹也很贵,对我而言,实在难以负担。”

  “原来如此。来,我教你。”陶莹笑意不改,示意他拉着马鞭起身。

  女子俊眉修眼,削肩长腿,绯色发带在风中轻扬。他抬眸,修长的指节回握住那只陈旧的马鞭,慢慢借力站了起来。

  陶莹拉着他走到马鞍旁,策身上马。

  她精熟骑术,不必用马镫,但为了让傅诚看得清楚明白,仍然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做了个示范,方才道:“骑马其实不难,要领在于,肩、臀和脚跟三位一线,坐姿务必端正,合身重量应该在鞍上,而非在脚蹬上。不过,这些你应该都知道,那么缺的只是实际练习。”

  她跳下马背:“来,你先试试。紫琮有灵性,也很温驯,不会伤害你。”

  “紫琮,瑞玉之琮?”

  陶莹笑着道了声“不错”,傅诚真心道:“毛色发紫,眼眸灵慧清亮,有如琮璧。这名字很相衬。”

  紫琮像是听懂了傅诚的夸赞,低头用颈部轻轻蹭他,傅诚低眸,唇角微弯,用手一遍遍抚摸紫琮矫健流畅的背脊。

  “她很喜欢你,看来很受用傅公子的夸奖。”

  “莹,如玉之石。”傅诚不假思索,清润的眉眼含着温柔明净的笑意,“光彩洁净,有玉色之辉,却无玉之脆弱易碎,坚韧强劲,也是好名字。”

  陶莹握着缰绳的手一顿。

  如玉之石……

  在过往的片段中,那人也如是说过。

  那人风姿瑰逸,清华不染,仿若入世谪仙。

  她旋即想到了自己在梦中疾声喊出的那个名字。

  承诺会永生永世记得的名字。

  她回首望向傅诚,对方轻柔抚摩着紫琮,爱不释手。

  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青衣,一样的气味,甚至一样的姓氏,以及一见他就闪过的片段。屡屡巧合,全都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

  当真是他么?

  当真是天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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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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