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乘
宝光丹气2023-08-05 08:043,336

  山光草色,日落尘起。

  她牵马,英姿利落。

  形容美好,天工造就。

  “你受了伤,又是第一次骑乘,不便做太多动作。等你伤好,我再教你如何驭马。你资质聪颖,只要多加练习,一定能够熟练掌握。”

  对方回眸,傅诚陡然对上她清朗舒阔的目光,稍怔,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

  “陶姑娘。”他勒马,轻轻启唇。

  陶莹脚步也跟着顿住:“怎么了?”

  傅诚手心紧紧握着缰绳,似是鼓足了勇气,直视着她道:“天色已暮,不若陶姑娘上马,我们尽早赶到地方,陶姑娘也好早些休息。”

  陶莹略微诧异地扬了扬眉,仿佛没想到这话竟然能从全天底下最是规行矩步之人口中说出,笑着道:“我没听错,傅公子这是在邀我同骑?”

  青年清俊白皙的面庞肉眼可见地染了一层薄晕,仍旧极认真解释道:“西北气候多变,昼夜温差极大,如果又像昨日那般,容易着凉不说,恐怕还会误了陶姑娘的要事。断不能因为我,拖累姑娘。”

  傅诚解释得太过认真,陶莹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傅公子安心,我并没有误会你,也没有取笑你,只是我在想,你面对我时大可不必如此拘束,西北不如中原规矩繁多,随心就好。如果你不能接受男女可以像朋友一样交往,也可以把我当作一位邻家阿姐看待,就像是小时候摸过你的头,给你吃过糖的邻家阿姐或阿嫂。”

  “阿姐?”傅诚怔忡着。

  “你年纪同罗威兄弟相仿,我虚长你几岁,想来也当得起一声陶家阿姐。这样想,来日我们再相处,是不是会舒服很多?”

  傅诚指尖微紧,声音也有些低:“可陶姑娘对我的称呼,不也一直很生分么?”

  陶莹干脆道:“那我便唤你小诚,可好?”

  傅诚不置可否,垂着眼眸,看不出神色。陶莹只当他害羞内敛,利落翻身上马,转头道:“待会跑起来马背颠簸,抓紧我,别松手。”

  她神色清明坦然,仿佛倾身相贴着同乘只是一件微不足为道的小事。傅诚眼眸微黯,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将双手搭在眼前人的腰上。陶莹侧过脸,拍了拍紫琮的脖颈,紫琮当即长鸣一声,向前扬起马蹄,飞奔如箭。

  两人一马才行出不远,一大片铅云忽然从天边滚滚而来,方才还晴空万里,很快便积攒起大片的黑压压的乌云,天光彻底暗了下来。

  很像。

  眼前场景和梦中很像,但不完全一样,尤其那种肃杀残酷的景象,悲痛绝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陶莹心口一窒,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重重闪过,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她很快凝了凝神,调转马头往最近的山边疾驰而去。

  ……

  “这雨只有一阵,很快就能过去。”

  陶莹擦了擦紫琮身上淋的几滴雨水,顺势用手掸了掸肩头扬起的灰尘。忽然眼前出现一张手帕,和傅诚身上粗布长袍的料子一样,针脚细密,上面绣着修竹,此刻叠得工工整整,帕面也十分干净。

  “多谢。”

  陶莹接过傅诚的手帕,擦干净手,随手叠好放进怀中:“待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见傅诚耳尖通红,想起来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讲无异于私相授受,恐难接受,但就这么将用过的东西扔还回去,似乎也不太合适。不禁失笑,她也算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头一回觉得自己似乎把握不准男女相交的尺度。

  “还是我收着吧。”傅诚温声道。

  “有劳。”陶莹舒了一口气,取出手帕递还给他,心下突然有些想念镖局里大大咧咧的师弟们,还有十九那小子,以往觉得他太过飞扬跳脱,如今才觉得正好。

  也不知道十九和栾姨他们在魏家堡如何了。

  傅诚红着脸解释道:“陶姑娘勿怪,非是我舍不得,只是此物乃我母亲所绣,不敢假于人手。”

  “自然。”

  两人之间忽然沉寂下来,只听见山洞外雨帘敲打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密密麻麻,渐起的水花散落在四周的岩面上,尾音痒痒挠挠,像是要钻进人的心里。

  山洞狭小,又逢雨天,光线晦涩得紧,看不清外面的景象。陶莹等了一会儿,见雨势没有变小的趋势,于是走到洞口查看云层是否有过去的迹象,不过片刻,便听身后人咳嗽了起来。

  陶莹当即从马鞍上挂的行李中拿出一件披风,递给傅诚,傅诚却摇头拒绝:“我无碍,此处背阴寒湿,陶姑娘昨日才淋了雨受了寒,而且……”

  视线落在陶莹的右手上,抿了抿唇,眉间露出几分担心:“陶姑娘伤病未愈,更应该保重身体。”

  陶莹也不客气,直接将披风塞进他怀里,而后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习武多年,底子还在,总归比平常人强上一些。倒是小诚,恐怕体质还不如我这个久伤未愈的人。”

  “小诚不是说不想拖累我吗?那就穿上,别着凉发热了,否则我还得替你寻医问药,耗费精力看顾。”

  傅诚低头看着手中的披风,看起来有些年头,边角有磨损的痕迹,应当经常使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气息。

  心微微跳了跳。

  眼眸轻垂。

  陶莹看着他不无赧然地拢上了披风,正要就地坐下,却听傅诚道了句“且慢”。便见他转身将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衣物和干粮,铺在地上,又在山洞中找了一些干草平放在上面。做完这一切,才道:“地上凉,对身体不好,隔一层垫子多少会好受些。”

  他心思本就细腻,陶莹并不奇怪,也不扭捏,领了好意,坐了下去。余光瞥到被傅诚拆开放在一旁的行李,除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剩下的干粮,还有一本纸簿和最简单的笔墨文具。她还记得上一次在临泽县,站在窗外树下,他端坐窗内,专心致志提笔疾书,而字如其人,端正隽永。

  嘴角翘了翘,问道:“你每次都随身携带纸册笔墨,不觉得麻烦?”

  傅诚摇了摇头:“出门在外,没办法温书,可以默在纸上。再者也想将途中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记录下来,免得日后忘了。”

  “你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曾有趣闻?”

  傅诚颔首,诚恳道:“当然,西北民风淳朴,风俗迥异,一路上所见,与我在书上看的并不完全一样,来到这里之后,方知以前见识短薄,如井底之蛙,尺泽之鲵。”

  “没想到小诚对西北评价如此之高,这么说来,我很想看看你到底见闻了些什么,又记录了些什么。”

  傅诚下意识向后捉住书册一角,难为情中里透出一股青涩,宛如修林沾了露水,青翠欲滴。

  若他是那些纨绔子弟,癖性坏些,或许还可能会有些不堪的存在。但他心性干净,不过是才刚长成青年的少年人而已,一腔赤诚纯真尚在,能使之羞怯彷徨的,无非风花雪月,识慕少艾。陶莹会意地笑了笑,挪开目光。

  对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修竹落下露水:“陶姑娘莫要误会,我没有……”

  “好,你没有。”陶莹容色轻松地顺他的话说道。傅诚闻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语气温和迁就,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被谦让的孩子。石家镖局那么多年轻弟子,她也是这样对待他们的么?

  雨声渐渐低下去,光线折射进山洞,洞中慢慢明亮起来。

  陶莹起身走到洞外,碧空如洗,空气舒爽。她拉过紫琮,忽然到了什么,回头道:“小诚,你有没有见过丹霞山?”

  傅诚摇了摇头:“久闻祁连北麓,有山千丈,色如渥丹,灿如明霞,奇险灵秀,见之群山无色。不过我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去看看。”

  “想去吗?丹霞山离这里很近。”

  傅诚愣了愣:“会不会耽误陶姑娘的事情?”

  “不会。”陶莹回眸浅笑,连她身后的风和阳光都温暖,“我心里有数。”

  ……

  昏日影斜,赤岭蜿蜒。

  断壑千转,连峰延绵,巨大的画卷在天地间铺开,红艳翠茂,斑斓夺目,有如梦幻。

  两人一马疾驰其中,急风裹着青衫,红衣交缠,飞奔的马蹄扬起尘土,在浓墨重彩的光影中慢慢消散。

  纵马登上山顶,陶莹下马驻足。

  傅诚和她一道站在崖边。

  极目无穷。

  “果然鬼斧神工,钟神造化。”傅诚赞叹道。

  “我很久没有在戈壁上跑过马了,都忘了上一次如此这般悠闲自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陶莹抚慰地拍了拍紫琮,抬头望向远处,七彩层峦之后,是一马平川的戈壁,流云滚动,砂石万里,晴川晚霞,绿洲如星如月点缀其间,再远处,祁连山巅白雪皑皑,寒光耀日。

  美不胜收。

  笑了笑道:“都说西北苦寒荒芜,其实不尽然。山川水色,平原浅陂,白雪关山,长河落日,此处千种万般美景,并不输世间任何地方。置身其中,尤觉天地之大,草木之盛,人渺小如蜉蝣,比起天地的浩瀚,人的一生只是须臾,把酒尽欢,何当执着呢?那种感觉就像是忘记自己,与山川天地融为一体,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乘风归去,逍遥无极,自在清净。所以我以前很喜欢策马疾驰其中,无拘无束。”

  傅诚低头看向她的侧脸,朔月般的轮廓英挺流畅,眸光透彻,在金色晚霞的光尘中显出几分柔和静谧,让人无比安心,不忍移开,也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

  “小诚日后若得空闲,或可四处走走。都说来人间一趟不易,山河美景,切莫辜负。”

  日暮秋风,余晖温存,两人伫立许久,落日的寒气升起。陶莹翻身上马,向傅诚伸出手:“该启程了。”

  傅诚看着她生着一层厚茧的粗粝的掌心,伤痕细密。

  俊秀的面庞抬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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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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