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宝光丹气2023-05-29 21:583,304

  “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

  眼前的女子扬眉,望着远处的群山黛色的轮廓,神色坚韧而不屈,声音虽轻,却轻而易举穿透夜里的薄雾。

  傅诚怔了怔,然而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只是幻觉,对方回眸,又恢复了一贯从容而散漫的样子。

  “我已经听说了,今日堂审的结果很圆满。”

  今日堂审的结果,罗威已经告知于她。

  罗威对小书生赞赏有加,说傅公子慷慨陈词,掷地有声,直问得对方说不出话来,满堂百姓全都附掌叫好。

  傅诚眉宇间微有低落:“怎能称得上圆满?梁家才是真正的衅端,我却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

  他与父亲大人为了避嫌,事先并没有就此案进行过讨论。今日观父亲大人在堂上良久之沉默,必然也觉得此案另有内情,但现有的证据无法支撑其余的可能性,李家也不愿意再刨根究底,只能暂且宣判。

  唯独想到李月兰和李家已经就此脱离苦海,他才稍感安慰。

  陶莹笑了笑:“这个结果已是预期之外。梁家占尽先机,如果不是你发现破绽,李家输了这个案子,今后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最可恨的是,一旦诬告的罪名压实了,梁家可以明目张胆地欺辱,而李家就真的再难申冤了。”

  而且,梁家在堂上状似宽容大度,深明大义,说什么愿将所有聘仪送给女家。其实不过是妄图博个名头,埋个隐患,来日他家再一鼓唇弄舌,只会让不知内情之人以为女方家有意贪图。

  想来傅大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判词中清楚明白地写梁家无礼恐吓,因此将聘礼判归女家,则是情理兼顾,将这个漏洞堵死了,最大限度地保全了女家。

  傅大人果然有才能,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小书生心思敏锐,异于常人。

  “总之,李月兰能够名正言顺地脱离魔爪,多亏了你。”

  陶莹目光认真而通透,满载着欣赏。傅诚表情反而更腼腆紧张起来,脸也微微涨红。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和梁子辉也算相识多年,都竟不知他腿疾的真实原因。”

  傅诚面色微红:“那夜你们假作阎王会审时,我……我在隔壁听见了。媒人说梁家人找到她勾连密谋时,一直是梁家的下人与之联系,教她如何将事情做得更真,而她从未见过梁子辉本人。”

  “后来,我听柳先生提到梁子辉时,却以跛足称之,我心下疑惑,所以向柳先生和罗勇镖师问了清楚,这才发现了端倪。我想,媒人既是外县人,又一直没有见过梁子辉本人,未必了解真实情形。”

  “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所以当柳先生问我时,我无法将我的想法明确告诉于他。待回到高台县,我便四处查探走访,以确认梁子辉的腿疾究竟为何。虽然中途波折,所幸,最终让我找到了纰漏。”

  陶莹明白他口中的“波折”指的是梁子辉其实并非天生跛足一事,若梁子辉双足正常,与常人无异,这个破绽便不成为破绽了。

  不过,这个转折也算是神来一笔,反而使对方绕糊涂了,根本想不到,真正的招式还在后面。

  这小书生,虽然有时因为过于正义而显得死板,实际并不教条,行事也颇有章法。稍加时日,必成大材。

  “皇天不负有心人。”

  傅诚抿了抿唇,神色变得有些羞惭:“我……我想向陶姑娘道歉。”

  “道歉?”

  “那陶姑娘前来找我商议,我……”傅诚深吸一口气,抬眸,定定地望着她,“我出口伤人,却不知陶姑娘有那样一番痛苦过往。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我出言不逊,妄自评价,实在不该。”

  陶莹轻轻抬了抬眉。

  她极力回想,也只能想到小书生所说的出口伤人,大概指的是斥责她不知羞耻,还有视人命为儿戏的那些话。可是,他不算说错,她也已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如今这一番突然的道歉,又为哪般?

  还是说,她对他作恶太多,连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也记不清了?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诚有些紧张,仍旧鼓起勇气,诚恳地直视着陶莹的眼睛:“我知道,当年梁子辉也是用下作手段威逼利诱胡姑娘嫁给他。而你在婚礼当天带走了胡姑娘,梁子辉情急之下骑马前去追赶,却不慎坠马。他左腿本来有旧疾,那一次又摔断了,再也没能彻底治好。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伤了根本,不能人道,因而变得暴虐无常。”

  “但是,当时你带着胡姑娘一走了之,并不知道他坠马的事情,梁家瞒得很好,仁心堂的大夫恪守医德,自然也不会外传。所以,你只查到他不能人道,想要冒险利用他的名声赌一把,逼他放过李月兰,却没有想到,他之所以不能人道,正是当年那件事情导致。这一次我走访人证,知晓了他坠马之事,然后在公堂上揭开,既然罗威镖师已经将全情转达给你,以你之聪慧通达,你一定想到了,为什么他会性格骤变。你也一定想到了,如果梁子辉没有坠马,也许……”

  傅诚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真相,毕竟真相十分残忍,她明明已经知道,他再一次的揭示会让她更加悲苦。

  他走访时也从一些人口中了解到,梁子辉三位妻子全都死于非命。世事不乏巧合,但如此之离奇巧合,难免让他心生疑窦。

  虽然只是怀疑,但方才梁子辉说,李月兰的痛苦皆因陶莹而起。反倒让他心中的怀疑凝实了几分,他猜想,梁子辉口中的“她们”,并不仅仅指李月兰和那位秀瑶姑娘。若果真如此,只怕梁子辉双手早已沾满斑斑血迹。

  所以,她才会一反常态,冒险突然提出那样的计划,才会不遗余力帮助李家。

  所以,方才梁子辉才会说,李月兰的痛苦因她而起。

  她也才会任由他言语折磨,不置一词,唯独只说了一句“是”。

  陶莹神色略微冷了下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两人距离变得很近。

  傅诚有些不安地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事实而已,谈何冒犯。”陶莹停住脚步,“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容易推测。”傅诚看着她冷凝的目色,嗓子有些干涩, “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且所有人都说,自从胡姑娘逃婚后,梁子辉一夜之间性情骤变,越发乖僻,亦极少在人前露面。这种情形不是没有先例,男子若是天阉之人,或是后来伤了根本,有可能导致其脾性变得敏感、狭隘而暴躁,最甚者,以凌虐甚至杀害女子为发泄。今天我观他形状乖戾阴鸷,毫不怜惜人命,而李月兰对他惧怕之至,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对方神情颇为不安,像一个刚做错事的孩子。陶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目光里恢复了温度。

  他当真聪明。只在了解部分前情的情况下,便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了。

  其实,她早在去梁家查探之前就有所猜测了。但是直到罗威向她转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之前她一直想要验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想通整件事情后,便想亲自和陶姑娘道歉。不曾想,本意道歉,却险些惹起陶姑娘的伤心事,更加不该。”

  陶莹看着眼前的青年,眼睫轻轻垂下,原来他不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愧疚自己害人伤心。

  “好,傅公子的歉意,我收下了。”

  傅诚脸色如释重负,继续正色道:“我还有一句话,想同陶姑娘说。”

  “总不会是傅公子想告诉我,你担心我沉溺于自罪,无法自拔吧?”

  陶莹见气氛有些低落,本是随口玩笑一句,谁知竟说中了。傅诚似是红了脸,声音微微局促,却也极度认真:“若事实果真如我所推测,十恶不赦、该承担罪责的是梁子辉,而不是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虽然我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他抬眸,目光温润而坚定:“你放心。”

  陶莹静静地看着他。

  向来都是她慰藉别人,成为别人的倚靠,她习惯了,也愿意如此。印象中,还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说——

  你放心。

  这小书生看起来文弱,却有一副端直风骨,纯良心性;看起来持正端庄,原来情感如此细腻。

  她微微一笑,面容温柔而郑重:“天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

  傅诚本欲推辞,陶莹却已经走在他前面了。他从唇间吐出一口气,提步跟上。

  眼眸抬起,便能看见女子背影英拔沉毅,在地上映出一道颀长的影子,绯红的发带随着墨发在夜风中轻扬。她走得不快也不慢,始终在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任谁看了,也只会以为是两个不认识的同路人而已。

  待到了县衙所在的十字主街的街口,灯光明亮起来,卖消夜的摊子冒出腾腾的热气,傅诚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这时才觉得腹中饥饿,胃也轻轻地“咕”了一声。他有些难为情,所幸前面的人脚步不停,应当并没有听见。

  就快到县衙之时,那一道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傅诚垂了垂眸,继续前行。

  刚踏进家门,发现父亲不在,便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他返回打开门,方才路上见过的卖消夜的摊主正拎着一只食盒站在门口,见了他,立刻将里面放着的一碗馄饨拿出来,笑着递来:“傅公子,您要的馄饨。”

  “我没有要过馄饨,摊主是否弄错了?”

  摊主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这是傅公子您的朋友专门买来给您的,说您一天没怎么进食了,得吃点软和热乎的。”

  “朋友?”

  

继续阅读:报仇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