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业
宝光丹气2023-08-12 08:253,045

  吴夫人娘家姓朱,名至兰,与吴进槐成婚后育有一子,可惜独子先天体弱,多年来一直缠绵病榻,寻医问药无果。

  朱至兰虽然刁钻泼辣,但是爱子如命,这次来东山寺上香,便是听说东山寺许愿灵验。她身材臃肿,行路困难,也极是畏热,却打定主意从山脚步行上山,惟愿菩萨看到她的诚意,保佑独子身体能够康健起来。

  此时朱至兰着紫绿大袖袍子,满头金翠,顾不上气喘吁吁,步履匆匆。丈夫吴进槐搀扶着她,小身板被夫人的重量一压,颤颤悠悠,很快就体力不支,被落在后面。

  朱至兰见丈夫没跟上,捂着胸口喘气,嫌弃地向后瞥了一眼,没好气地道:“磨蹭什么,若是耽误了给远儿求佛缘,远儿身体好不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吴进槐赶紧讪讪地追上来,小心道:“这东山寺说是灵验,可咱们到底第一次来,已经供奉了许多香火,这求签之事倒也不急。”

  朱至兰掀起眼皮,冷笑道:“不急?远儿早过及冠之年,却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莫说延绵子嗣,便是寻常日子也体验不到。你这个当爹的不着急,难不成是背着我有了别的儿子,不把我远儿当回事?”

  “夫人哪里的话。”吴进槐心里“咯噔”一下,讨好地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天地可鉴,我这辈子只有夫人和远儿,夫人十月怀胎生下远儿,甚是辛苦,远儿也是我的心肝,我怎么会不心疼不着急呢?”

  朱至兰的脸色好了一些,吴进槐悄悄擦了擦汗,看来妻子的确只是气话,并没有发现什么。

  “可是远儿这病是胎里带来的,咱们请遍了名医,大大小小的佛寺道观也拜了又拜,香火钱捐了又捐,远儿的身子骨也未见丝毫起色。我这不是担心,东山寺不过是徒有虚名,到时候又害得夫人失望么?”

  “好啊,我是看出来了,你嫌我给寺院的捐奉太多了。吴进槐,我告诉你,这些钱都是我朱家的,我想供奉给寺院便供奉给寺院,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就算是扔了洒了送人了,也断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话说到这份上,我索性一并说清楚了,你也别想打我家产的主意,莫说我头上有个哥哥,便是没有,也不干你的关系!”

  朱夫人刚好起来的脸色登时黑了下去,一手掸开丈夫,吴进槐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却也只能灰头土脸地挪到妻子身边,小心翼翼地哄道:“为夫坦坦荡荡,怎么可能是那种觊觎妻家资财之人呢?是我胡言乱语,让夫人误会了,夫人莫气。”

  “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不也心焦远儿身体病弱,后继无人么?上次我同夫人提过,不如咱们替远儿娶一房妻室,总不能教远儿膝下无人。不然待我们百年之后,远儿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又该当如何?再说了,咱们也可以就着亲事给远儿冲喜,说不定远儿的病气也就去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盘算,恐怕你不是担心远儿孤苦无依,而是担心你吴家断了香火吧。”

  朱至兰冷哼道:“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远儿这一个儿子,我是不可能容忍他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兄弟姐妹来同他抢。至于娶妻一事,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远儿不愿意拖累人家姑娘,我也不愿意,别人家宝贝着养大的姑娘,没道理毁了一辈子烂在我家。远儿是我生下来带到这世间的,自然有我照顾,若他撑不过去,有我这个当娘的给他送终,就算我死在远儿前面,我也能把他后半辈子安排得妥妥帖帖,万万不用你操心。”

  “咳,夫人这又说得哪里话,什么过去不过去的,不吉利,不吉利。”吴进槐满脸堆笑,被朱至兰眼神一剜,只觉得背后生寒,总觉得妻子话里话外都在敲打他。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朱至兰满脸不快地催促道,“怎么,难不成你还真在外边养了对野母子,在这里拖延时间,想看着我远儿去死,好把我的家产留给他们?”

  吴进槐心这才定了定,也不敢再多耽搁,迎头追了上去。

  夫妻两个以大殿为中心,向北径直走出寺门,循路来到后山山涧,一路上草木丛生,道路难走,吴进槐气喘吁吁,朱至兰也不好过,抬头忽然见一株三人合抱粗的古榆树。

  树下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袭青色直身还是粗布质地,然而光看背影,长身如松,根骨凛然,不似凡品。

  朱至兰心里绷着的弦几乎断开,脑海中空白一片。

  书生听见人声,正要转身离开,顾不上喘气,全然听不见丈夫吴进槐在身后小声说着些什么,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书生,急急道:“公子且慢。”

  书生不明所以,俊眉微蹙,但风度教养极佳,只是缓缓抽回袖子,疑惑道:“请问这位夫人有何事?”

  朱至兰愣了一下。

  今日她上香祈佛之后,在客堂休息时烦闷得紧,只想一个人出去转转透口气,却不料在后寺散步累了坐着歇息时遇到了一位高人。

  高人虽然轮廓还算俊朗,身姿遒劲轻盈,但是皮肤暗沉粗糙,只做寻常在家居士打扮,总体而言平平无奇,极容易被人忽略。若非高人率性开口,一语中的,她绝不会认为这人修行极高,甚至开了天眼,一眼便能看人今生往世。

  朱至兰起初将信将疑。

  她虽然只是商人之女,但从少年时起便跟着父亲和兄长打理产业,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朱家家大业大,出嫁时,父亲又将家产一分为二,二分之一给了兄长,剩下的一半悉数给了她当作嫁妆。这些年她一个人经营名下产业,和兄长互扶持,生意蒸蒸日上,不乏有心人觊觎,却从来没在她手上讨得半分便宜。

  自从生了远儿,外边的牛鬼蛇神得知远儿先天不足,有早夭的风险,什么注意都敢打到她头上,其中江湖骗子接二连三登门,故弄玄虚,说什么的都有。骗钱的把戏她见得多了,是以高人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所思所忧,她也并没有完全相信。

  直到高人轻捻佛珠,眉头微凝地道,夫人心地善良,福泽本该深厚绵长,可惜独木难支,同心无人,反受牵累,这才独子病弱,百事不亨。

  更何况,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报,业障不消,难能穷尽。血亲一体,因果业报也注定一体。

  他虽一心向佛,但修行尚浅,自身连着相尚且参不透,本不欲牵扯杂缘,沾染红尘中是非因果,不过怜惜一位母亲的虔诚,才破例提醒一回,只盼望她能够放下执念,得到解脱。

  高人说破不点破,若是别人,或许只觉得云里雾里,但朱至兰心思敏捷,立刻明白高人口中所指。

  高人说罢便要走,她这才方寸大乱,不依不饶地追问破解之法。高人不允,她便长跪不起,她打定主意,只要高人能够大发慈悲救救远儿,不论是建庙立佛,铺桥修路,开棚施粥,哪怕是散尽家财,也绝无二言。

  高人看清她的诚心,面色有所动容,却仍旧不允,只道她潜心礼佛多年,当知所谓福报福荫,根本没有什么终南捷径。便是佛陀,也绝不可能违背因果之道。

  吴明远今生命格已成定局,还不如从现在开始行善积德,多种善因,为来世求善果。

  说罢,欲言又止,叹息浓浓。

  朱至兰何等人精,见到高人如此神容,哪里还猜不出?

  远儿今生受够折磨,来世……也未必好过。

  她身体惊惶地颤了颤,磕头伏在地上,不肯起身。高人感动于她深切的爱子之心,终是松口。

  因果报应,唯善可破。

  吴明远身上背负着因果,若要想要解除,需从大殿出发一直北行,寻一颗千年树龄的古榆树,若佛祖能感念到其诚心,因果自然显现。

  她若想替独子以善因换善果,那么同时也必得去恶因除恶业。

  至于恶因到底是什么,高人并未明说,只在离开前再三叮嘱,他此番出声提醒已属破例,要她守口如瓶,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他卷入他人因果事小,以世人愚昧功利,若人人都来求问捷径,难免丧失向佛的初心,才真真可怕。

  无论如何,高人境界高深,朱至兰满腔的焦躁疑虑瞬间有了依仗,当即急急慌慌地回了客堂,按照高人的指示,找到丈夫,也不管吴进槐衣服如何皱皱巴巴,神色如何奇怪,只管命令他一道焚香祷告,随后同自己一道朝着所说的方位寻去。

  朱至兰看着眼前容貌俊秀出群的青年,心中不禁惶惑。

  她自小掌家理账,记忆奇佳,即便年届四十,也甚于同龄人许多,尤其对人脸,几乎过目不忘。可这位布衣书生面庞陌生,她全无印象,也并不像任何她认识的人。

  高人口中所说的因果,当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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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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