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
宝光丹气2024-04-17 09:023,416

  陶莹一时陷入沉思,直到袖口被轻轻牵动,方才回过神来。便见身旁的青年有些茫然和忐忑地看着她,大概是以为她久久不说话,真的拈酸生气了。

  收回思绪,温柔地笑了笑,正色道:“我只是在想,虽然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但我总觉这件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

  傅诚听见陶莹的话,眉宇微皱:“我也觉得奇怪,贞娘和那位王姑娘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她贸然递来拜帖,邀请贞娘闺中小聚,不知是何用意。”

  王小姐向傅贞递拜帖倒是情有可据。

  也许是王开元自恃女儿貌美动人,才情出众,何妨另辟蹊径,交好傅贞,给傅家人留一个好印象,假以时日,不怕小诚不动心。看准的女婿动心自然是最好,就算不动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傅大人疼爱妻子,只要自己的女儿能讨得傅夫人的欢心,不愁这门婚事不成。

  只是,王开元对女儿期许甚高,一直将其养在深闺,待价而沽。傅家并非高门大户,又明确拒婚,王开元何必非得要让女儿嫁进傅家?

  她直觉古怪,但也仅仅只是直觉。

  手托着下颌,略一思忖,道:“我与王家打了多年交道,他们心肠狭隘,手段阴狠,形如毒蛇,最擅长躲在阴暗处伺机而动,冷不丁咬人一口。王家此番元气大伤,接连被拒婚,新仇旧恨堆叠,难保不会对傅大人恨之入骨。我情愿是我多虑,如今毕竟是多事之秋,不能掉以轻心。你和家人务必小心,还有……”

  陶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道:“保护好贞娘。”

  说罢,微微一叹。

  她在高台县住了数年,曾见过王小姐两三面。平心而论,王开元为人阴险,教出来的女儿却落落大方,温柔善良。世人常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其实并不一定准确。

  王家不是没有好人,只可怜有这样的父兄。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傅大人一家都是聪明人,必不会轻易上当。栾姨心明眼亮,石叔粗中有细,有他们坐镇,料想王家和王开元也不敢太过造次。

  傅诚轻轻“嗯”了一声,脸庞上的羞意还未尽退去,接着涌现出重重顾虑:“当日王瑞风当众欺侮,阿莹为我出头,与王瑞风起了争执,王瑞风睚眦必报,我害怕他会对阿莹不利。”

  说着,声音低落下来,眉眼间的自责和担心之情越发浓烈。

  “王家与镖局素有旧怨,不管有没有当日之事,他们与我们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至于王瑞风,他更是恨极了我,但王瑞风此人一贯色厉内荏,只要镖局在,他不敢对我出手。”陶莹安慰道。

  “阿莹,你与王瑞风之间……”

  傅诚心中骤然一疼,他来到高台县数月,多少也从县中人口中得知了王石两家结怨的由来,他曾以为阿莹与王瑞风之间的不和也源于此。

  然而那日在杨家干果铺前,王瑞风口中所言,他之所以恨阿莹如骨,是因为……

  陶莹看着傅诚神情不可抑制地伤恸,明明已经问出口,却突然止住了话头,说了句“没什么”,而后努力装作什么也没有发觉的模样,唇角牵出一个温润而坦荡的微笑。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演技实在青涩无比。

  猜到他想问什么,从容道:“小诚是否想问,王瑞风与我之间怨怼尤深,是不是因为霍平川的缘故?”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有任何顾忌,小诚有什么疑惑都可以直接问我。”

  他从来洁白端正,不骄不躁,然而一提到霍平川的名字,却克制不住地气愤,就连眼眶都红了。

  大概是害怕自己情绪涌动地若太过激烈,勾起阳蛊的作用,会在揭起她的伤疤,让她伤心之余,更不好受,垂首良久,直到眼眶周围的红渐渐退去一些,方才缓缓道:“我恨他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不配出现在阿莹的口中,更不配被阿莹记得。”

  第一次她翻进傅家之时,他气愤到极致,用尽全力斥责,也不过一句“冥顽不灵”。此刻这一番话,大约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凶狠无情的话了。

  她对着傅诚微微一笑:“没关系,霍平川于我,不过是毫无干系的一个人,我并不因他伤心。”

  一个必死之人,自然毫无干系。

  摩挲着腰间的短刀,不着痕迹地顿了一顿,道:“霍家世代镇守北境,劳苦功高,却突然不明不白地遭逢大难,举族发落,死的死伤的伤,最后流落至高台时,全族本末旁枝加在一起,竟然只剩下寥寥数人。西北历来兵祸连结,民众对英烈之士尤为敬重,无不对霍家的遭遇万分感怀,对霍氏族人总是多几分敬意,从不低看或轻待。”

  “只有王瑞风一群人,见虎落平阳,便想要踩上一脚。霍平川曾是镇北侯世子,自然首当其冲。王瑞风等人屡屡当众羞辱,肆意役使。我出手制止过几次,谁知道他们变本加厉,甚至公然侮辱霍老侯爷的坟茔。我和师兄弟们心中义愤,这帮人的芯子烂透了,寻常手段根本无济于事,所以为了一劳永逸,采用了些激烈的方法,王瑞风也因此恨我愈深。”

  霍平川身为流犯,须得随时听候差遣,服从杂役,王瑞风等人存心磋磨,轻而易举。知县历来都是外来的流官,不会因为一个流犯得罪本地势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

  霍平川的处境江河日下,但若非王瑞风等人在霍老侯爷的坟茔前溺尿,又迫使霍平川跪下接饮,她不会想到这个主意。

  事实证明,她这个办法确实行之有效,这群人一贯色厉内荏,还未到北狄人的地盘,便吓得几乎肝胆俱裂,将他们趁夜扔在群居的牧人帐外吓唬一番时,已经哭得泪水连连,两股战战。从此往后,王瑞风等人果然再也不敢为难霍平川或其他霍家人,但王瑞风以为他自己险些命丧黄泉,自然恨毒了她。

  想来也真是讽刺。

  “他何德何能,根本不值得阿莹为他殚精竭虑。”

  “其实最初,我并非是为了他。”

  “我出生忻州,忻州隶属北境,距离北境关塞不算遥远,北境防线若破,忻州必遭劫掠。霍老侯爷少年时,北境生乱,霍家满门战死,只剩霍老侯爷一人,在北境风雨飘摇之时,死守国门,御敌于外。北境安康,是霍家和霍家军拿命换来的。”

  “幼年,我与母亲被赶出家门之后,身无分文,眼看着活不下去,恰逢霍老侯爷的夫人也是忻州人士,霍老夫人健在人世时,每年必会在城中开设粥棚,设立药庐,收容流民,并带着女儿们一道亲力亲为。若非赶上霍老夫人施粥,我和母亲根本等不到栾姨来寻。我和母亲的命,是霍老夫人的善心留下的。”

  因此,她起初施以援手,一为敬仰,一为恩情。

  后来才是感情。

  陶莹胸腔中冷意横生,唇角一丝淡淡的讽刺。

  她也曾扪心自问过,世间若有重来之机,她会不会冷眼旁观,让霍平川像一只狗一样被人踩在泥里。

  答案是不会。

  不会,因为她会提前,杀了他。

  傅诚捕捉到体内阴蛊微妙的变化,心中痛极,用尽全力忍耐着满腔酸楚,声音虽轻,神色赤诚之至,饱含坚定的笃挚的爱意,每一个字皆力重千钧:“我不会辜负阿莹,我会永远陪在阿莹身边。”

  陶莹心动了一动,伸手替他拂去眼角的泪光,轻叹道:“怎么每每见面,我总将你惹哭呢?相爱之人,合当令彼此高兴才对。”

  “多笑一笑,我喜欢小诚笑起来的样子。”

  眼下情状,其实不再适宜继续说下去,她们一个月未见,本也不应该说这些扫兴的话。但她没有太多时间了,待七情蛊取出,她便要离开为假死之事做准备,在此之前,她需要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指腹的薄茧划过青年的面庞,他身上染着淡淡的墨香,与心底那一丝眷恋徐徐缠绕。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神色自如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小诚说。”

  “小诚来西北之前,可曾听闻过定王?”

  傅诚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到定王,到底还是颔首道:“听闻过一些。”

  “甘州一带,以及陷落北狄的瓜沙肃三州,在撤藩建镇之前,便是定王的封地。”

  “不错。”

  “高祖立朝之初,以诸子节制边军,藩屏皇室。文宗即位之后,北方藩镇势力日渐雄厚,文宗忌惮藩王拥兵自重,分踞一方,威胁开始着手削弱藩王的权力。文宗吸取历朝教训,手段巧妙缓和,徐徐图之,削藩的政令平顺推行了下去。继位的仁宗与文宗一脉相承,在其父削藩达成的基础之上,进一步遏制藩王势力,藩王兵权便或削或收,藩镇裁撤,边防要塞改派武将镇守。”

  “除了西北情势斐异,两任皇帝都并未实施太多动作。”

  “自高祖收复西北,北狄贼心不死,连年寇边,滋扰百姓,焚掠城池,藩王守将疲于奔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北狄坐大。西北连年战乱,军政本就不稳,强行削藩只会使得雪上加霜,因此一直维持原状。及至老定王殿下奉命就藩,一改前人固防为主的策略,率兵出关,一举重创北狄,方才靖清边患,安稳国土。”

  傅诚道:“后来的事情我知道,士林亦多有清议。”

  “老殿下因病去世后,定王世子上疏请废藩镇,交还虎符,仁宗皇帝照准其奏,念其为君分忧,居功至伟,特赐丹书铁券,改封中原沃土。然而天不假年,定王世子新到封地后不久,便英年早逝。如今这位定王乃是老殿下的幼子,一直由华京的皇室宗亲抚养,长兄辞世后,因未成年,一直未曾继承爵位。及至成年,朝廷却也迟迟未下达恩准袭封的诏令,蹉跎许多年,直到前些年间,方才顺利名正言顺地袭爵,并前往封地。”

  “其他消息我就不清楚了,若非来到高台,我也想不到如今镇守西北的竟然是定王。”

  陶莹明白他为何意料不到。

  

  

继续阅读:离开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