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
宝光丹气2024-10-16 19:384,404

  “我……”

  傅贞话音未落,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握起两个拳头,牢牢护在她身前,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紫衣女子。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银珠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旋即学着傅欢的样子,不甘示弱地道,“我们家小姐好心发话,救了你和你舅舅,难不成你还想恩将仇报?”

  傅欢旁若未闻,依旧瞪着眼与银珠对视。

  霍平苓视线在少女们中稍一逡巡,红唇微微扬起,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既然你们是故人,那便谈不上擅闯不擅闯的。银珠,找个安静的去处,让她们自在地说一会儿话。若方山人情绪稳定些了,你将他也带过去吧。派人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对了,给这位姑娘送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将旧的拿去烧了。”

  “可万一她们对小姐不利……”

  “这两个小姑娘面善,且与我无冤无仇,我又对她们的亲人有救命之恩,她们不会对我不利。”霍平苓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少女们,“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也不会伤害我,对吗?”

  “我……”

  傅贞咬着唇,泪意在眼底打旋,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弩。傅欢依旧死死地挡在她身前,目光戒备。银珠不悦地扯了扯嘴角,白了傅欢一眼:“你有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吗?要不是我家小姐,你和你舅舅现在还被关着呢,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院中自由走动?还有,这院子外边有的是巡逻的禁军,那些禁军可不是吃素的,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便能随时将你们两个活捉了。我们小姐好生跟你们说话,可不是怕了你们。就你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的,还以为真拿着个破玩意儿就能吓唬人了?要不是我们小姐好心,你们两个早就死一万次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行了银珠,别说了。”

  霍平苓向她摇了摇头,银珠又斜着眼瞪了傅欢一眼,方才忿忿不平地将握拳的手放了下来,不情不愿地道:“你们要是不想被人发现,就跟我走。”

  傅贞望向霍平苓,又看了看一旁的傅欢,在茫然中下定决心,握住傅欢的手,跟着银珠离开。霍平苓见少女回首看向她,泪眼朦胧的眼眸让少女苍白的脸颊愈发天真柔弱,却也在天真柔弱的面孔上初露出决绝的一面,霍平苓淡然和善的笑意中有一瞬间怅然,在原地稍作停留,转身回屋。

  没过多久,银珠回来复命,霍平苓瞧见她面上残留着不快,故意装作不知,讶然道:“怎么,又有人惹你不开心了?”

  屋中没有外人在,银珠因为心里生着闷气,眼见自家小姐还有心思打趣自个儿,也不进门,一股脑儿在门槛前坐下:“万一咱们引狼入室,伤到了小姐,我难辞其咎。”

  自从霍家出事,银珠再难得使小性儿,霍平苓笑了一笑:“行啊,你也学会打官腔了。”

  银珠被霍平苓说得有些脸热,扭过头去不肯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着道:“她们不识好人心,我当然生气,可是更让我生气的是小姐。”

  “小姐实在太冒险了,连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贸然地将人往院子里带。她要是没身份还好,若是被飘雪发现了,大不了我一口咬定她是王家雇来的下人,可她那副模样分明是有些身份的,若是被发现了,崔毓少不得又要疑心小姐,崔家人都心狠手辣,谁知道崔毓又会对小姐做出什么事来。小姐这些年来受尽了委屈,好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难道就要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吗?”

  “我心疼小姐,小姐反倒来取笑我。”

  “我当然知道你心疼我。”

  霍平苓从贵妃榻上起身,走到银珠身后,手腕轻轻搭在她肩头。

  “当年在教坊时,若非你和银环不离不弃,我身上大约不会有一寸好皮肉。后来银环又为了替我挡住暴虐成性的官吏,不惜拿着刀与他同归于尽。这些年你更是跟着我吃尽了苦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换做是我,或者有朝一日我不慎重蹈覆辙,我会不会也能够这般毫无保留地对你和银环。”

  “好端端的,小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银珠一抹眼角的泪痕,赶忙站起身在地上“呸”了好几下,犹不放心,用脚踩了又踩。霍平苓见状,唇角恢复了柔和的微笑:“这世上本没有小姐一定要让婢女舍身拯救之事,为何就不能是小姐为了情同姐妹的婢女而牺牲自己呢?何况你和银环本是良籍,并不真的低我一等,你们为了我能够舍弃性命,我又有什么好割舍不下的呢?”

  “小姐,你还有霍家,还有侯爷……”

  银珠忍着哭腔拉住霍平苓的袖口,霍平苓替她理了理略微散乱的发丝:“我为霍家和平川做得已经够多了,父亲和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为我这个女儿感到骄傲。”

  “不会有那么一日的。小姐吉人天相,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二小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小姐的。”银珠眼睛又红了一圈,极力撅起嘴来,埋怨道,“小姐今日怎么尽说这些丧气的话?我不乐意听。小姐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就生气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好了,我不说了。”

  霍平苓笑着,银珠拉住她的手破涕为笑,却听见院落中传来的啜泣,声音很低,断断续续。银珠想到方才傅家人见面的情景,不禁也生出些感慨:“小姐心善,我也不和她们计较,横竖她们不是什么坏人,又是一双可怜人罢了。等她们说完话,我小心些将人送出去便是了。”

  银珠说罢,旋即压低了声音:“小姐,飘雪回来了。”

  院门外走进一个婢女,用的衣料脂粉都是上乘,在景色萧条的院中显得格外迈着小碎步,虽然低着头,却在无人处微微吊起眼角,眼神也却不住地往四周瞟,婢女本来朝着这边走来,走到一半,突然折转过身往走去。

  银珠有些紧张地看向霍平苓,霍平苓目光轻轻落在那婢女身上,染了蔻丹的指尖拂过窗台,笑容浅淡:“适才飘雪不是问咱们要不要向崔毓告状么?银珠,你这就去告诉她,镇北侯叫我受了气,国公手底下的人也对我大不敬,我一时怒火攻心,下腹疼得厉害,恐怕孩儿有失,让她去给我找个大夫来。”

  她故意和霍平川把话说僵,又故意摔了好些东西,闹得人尽皆知,没想到这么快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如果崔毓来,就说不见。”

  “小姐的意思是……”

  霍平苓扬起秾丽的眉眼:“还是傅家那个小姑娘给我的启发。既然崔毓将人看管得严严实实,咱们与其费尽力气寻找进去的法子,何不劳烦他亲自将人送出来?”

  崔毓虽多疑,但他的野心实在太大,大得根本遮掩不住,他就算怀疑她的用意,为了这个孩子,也会尽力安抚于她。

  这副筹码倒是比她想象得更好用。

  “别忘了给那边递话,能将人救走的时机不多,我有新的条件。如果那边肯答应,我可以创造机会让他们将人救走,如果不答应,他只能提前和崔毓硬碰硬了。鹿死谁手,可就说不清了。”

  “去吧。”

  银珠应了是,将将转身出门,却又大惊失色地小跑进来,拉起霍平苓便往出跑:“小姐,咱们就不该救她们!她们想要烧死咱们!”

  “烧死我们?”

  霍平苓蹙眉,一出门便也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她顺着气味飘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火源正是先前她让银珠带着傅贞二人过去的柴房,飘雪本来已经快走到柴房窗下,也被浓浓的烟尘呛到,顾不得一探究竟,立马一面大喊着“走水了”,一面惊慌失措地往院门逃去。

  厢房里的啜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连带着整个院落,在仆婢惊慌的脚步声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霍平苓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的,那女刺客怎么就一路通畅地进到了咱们的院子,她一定提前踩好点了,知道小姐是宫中的昭仪,外男都得避嫌,因此咱们的院子没有太多人把守,是整个宅子中松懈的地方。她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放火烧死咱们,就能将大部分禁军吸引过来,她的同伙正好趁乱营救傅家的人。”

  银珠捂住口鼻的手一松开,便立即吸进一口烟气,忍不住咳嗽起来:“火势怎么蹿得这么快!咱们不能留在这里,小姐快走!”

  银珠又急又气,火势迎着风越来越大,这院子或许很快就会连成一片火海,却见一旁的霍平苓缓缓转身回房,信手点燃桌上的烛台,扔到对面床前的帐幔上,卷起火苗。银珠骤然惊呼一声,迅速扑过去想将火舌扑灭,霍平苓反手将她推了出去,在银珠急得通红的眼眸中,闫上门锁,冷静的目光微微远扬:“事已至此,我也得赌一把。”

  霍平苓若无其事地将屋里的东西蒙地砸到墙上,碎片散落一地,最后她推倒花案上的将军瓶,用锋利的瓷片在脸颊和脖子上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看向泪流满面不住地摇着头的银珠。

  “银珠。”

  “你去告诉崔毓和平川,我被刺客挟持,让他们千万保全自己,不要管我。”

  ……

  “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不是你。”

  傅欢使劲摇手,傅贞将她推到门前,看向一旁抱着胳膊浑身战栗不停的方清臣:“欢娘,你一定要记住我刚才说的密道还有地窖。趁着火势还不是很大,外面正乱,不容易有人注意到你们,你带着舅舅先走。”

  “你听我说,杨公子的父母是好人,如果你来不及找石家镖局和陶姐姐,便去求一求杨公子的父母,请他们想办法带你们出城。如果你能带着舅舅顺利找到石家镖局,帮我告诉石公子一句话。”

  “他走之前我说的话都是骗他的,我心里只有表哥,我是为了忘记表哥才告诉他我愿意等他,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愿意。”

  傅贞指腹摩挲着长命锁光滑的表面。

  “你告诉他,我从来不喜欢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那样的人根本一无是处,就算侥幸上了战场当了英雄,也改变不了头脑简单,大字也不识一个的事实。我喜欢的人是像表哥那样文质彬彬、博学多才的儒生,可以和我一起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我不想等他,也不想嫁给他。这把长命锁,还是请他送给别人吧。”

  “欢娘,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带着舅舅离开这里,也别回江南,走得越远越好!”

  傅欢拼命地摇手,不肯去接,被傅贞强行将长命锁塞进她手中,与长命锁一道塞进去的还有那把袖珍弩,傅贞挤出一个疲惫不堪的笑容:“欢娘不用担心,等我找到了阿兄,就和去找你们会合。”

  傅家人从不说谎。

  小姐第一次骗人,却像是真的。

  傅欢张开口嘴,愈发拼命地摇手,伸手去拽傅贞的袖子,想要拉着她一起离开,却只能听见自己不成语调的“啊——啊——”的声音。

  没有意义,也没有足够的力气,轻易便被火舌劈里啪啦的噪声遮盖。

  她头一次恨自己不会说话。

  “好了,不能再耽搁了,舅舅的情绪经受不起刺激。你带着舅舅先走,我随后就来。”傅欢轻轻吸了吸鼻子,笑容中依旧带着哄骗的意味,傅欢不依,傅贞泪盈于睫的秀眸轻轻闭了闭,再睁开时,泪光中满是决绝,一把甩开傅欢的手,向着后方被火舌席卷的横梁退了一步,“欢娘你若再不走,我只能让自己烧死在这柴房里。”

  她救不了阿兄。

  她知道。

  母亲没有告诉她真相,可是她怎么会猜不到真相?

  那些年如影随形的传言,不仅让阿兄摆脱不得,也让她饱受困扰。舅舅出事的消息刚刚传来,她看着阿兄嘴唇颤抖着拿出舅舅于衣带上匆匆写就的手书,母亲看过后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一整夜忧思深重的神情,却还要在面对他们时怀带着温柔安抚的笑意时,便隐隐约约有所猜测。而从父亲下狱的那一天起,母亲状似无意地嘱托她身后事时,她彻底明白。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母亲是被逼迫的。

  华京来的官兵冲入家中时,欢娘将她藏匿在米缸中,那些官兵将欢娘当作她抓走,她得以逃脱,却无法心安理得地逃走。

  王瑞风不明白他酒后透露的消息意味着什么。

  逼迫母亲的人高高在上,阿兄的身份一旦为人所知,注定会招来祸患,即使没有发生崔家人残害无辜少年而嫁祸给舅舅的事情,他们一家人也难逃一劫。那些人将阿兄和欢娘带离县牢,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父亲和母亲已经蒙难。

  阿兄和她也不会得到善终。

  他们逃不掉的。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们永远也……

  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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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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