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宝光丹气2024-02-22 09:133,601

  栾云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唇角轻勾,稍稍带着些玩笑的意味:“我还是和当初一样的想法,不过并非全然是为了不牵连旁人。”

  “沙场上事机多变,生死在一线之间,我实在没有心力去考虑其他许多。若说牵挂,家中幸好有大哥照料,可是否一切顺利;姑姑和姑丈他们,还有三娘,是否一切平安,这些牵挂已经足够重了,无需再增加了。”

  剑眉微凛:“言归正传,魏红瑚的行事我再清楚不过,我也知道她身上有许多秘密,只是她身上有关涉巨大的机要,我不得不时时和她一处行动。即使三娘不说,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对她一味信任,她也一样。我和她互有防备、有牵制。饶是她时常举动出格,但不会违约触碰底线。她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不愿意受我掣肘,想要报复几分,让我遇困难堪,这才变着花样制造事端。”

  “而且她也向我承认,当日她纯粹一时兴起,不过她知道七情蛊虽然磋磨,暂且不会伤及根本,符合条件的解蛊之人虽少,却可直接从魏家堡中寻得。总之,一切起因在我,是我连累了你们。”

  “所以,三娘不必担心,那位公子不会有事。”

  云策解释得再清楚明白不过,虽则陶莹心中还残存着一丝警惕,到底释然许多,凌冽的神色也缓和下来。

  “既然云策早有防备,我自是信你。”

  她从来宽和洒脱,神态潇然,便是少年时那般英姿飒爽的巾帼之气无人可比,却也总是宠辱不惊、从容通透的气质更胜一筹,这些年来她经历惨痛变故,更是愈发地光华内敛,情绪淡薄,难得如今日这般锋芒外露。

  栾云策在心中微微苦笑,英朗的眉目愈发柔和:“那日我身上差事未毕,只得匆匆离开。本来我走之前还怕不能及时找到解蛊的方法,现在看来,三娘吉人天相,自会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陶莹语气轻松了一些:“云策口中的贵人可是你自己?毕竟云策一贯来去匆匆,数过家门而不入,栾姨好几次捎信让你回来吃一顿便饭也不成,怎么不算贵人呢?如今肯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探望,又何如不算荣耀呢?”

  “我是因为差事繁忙不能自主,三娘怎地又打趣我?”

  栾云策爽朗地笑了起来,反客为主道:“反倒是三娘,替我操心婚姻,口中头头是道,怎么不见三娘劝劝自己?”

  “那怎么能一样?横竖有云策你在前面挡着,我好歹也留恋过花丛,可算不得孤竖。”

  两人俱都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折返后院。刚一跨进院门,便听到魏红瑚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其实你这般辛苦,不就是为了让三妹心中感动,好多看你一眼么?要我说,既然你都甘心冒险了,不如冒险到底,就让一对蛊虫待在你们两人体内。反正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蛊毒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了,但她同样也离不开你。既解了三妹燃眉之急,你又能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不美吗?”

  “不必。”

  “为什么不要?我看三妹对你不过尔尔,说喜欢吧,好像也没那么喜欢,说不喜欢吧,又还凑合。说不准她只是一时兴起,等新鲜劲儿过了,就不会再搭理你了。难道你就不害怕,不想做点什么,把她一辈子绑在你身边?”

  魏红瑚话音落下良久,方才响起青年温润低缓的声音:“没有人应当被束缚,而且……”

  “我会等她。”

  魏红瑚“嘁”了一声:“你倒是一片痴心。葡萄是不是长在藤上才最甜,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只有趁新鲜吃到我嘴里,烂在我肚子里,才是我的。”

  屋内沉默下来,只剩魏红瑚百无聊赖的呵欠声。

  栾云策负手而立,和煦一笑:“起初我还以为这位傅公子同意替三娘引蛊,悉出于豪爽无私,原来竟是因为对三娘情深意重。”

  “本来我想着,傅公子慷慨相助,理应重谢,已经着杨洪他们准备好谢礼。可看此情形,若将情意和恩义混作一谈,未免唐突伤人,此事我也就不便越俎代庖了。”

  “嗯,我心中已有主张。” 

  “那就好。”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门洞开,魏红瑚伸了个懒腰,一步一跳地走到栾云策身边,冲着他晃了晃下巴:“唉,我累得都快虚脱了,栾郎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

  栾云策皱了皱眉,看向陶莹道:“三娘,你可否觉得体内有任何异样?”

  陶莹略一闭眼,气沉丹田,不再刻意压抑心性,只觉得周身气息运转平顺了许多,之前心脉之中那一股若有若无的阻塞滞胀之感也减轻不少。

  睁开眼道:“确实好多了。”

  “本姑娘出马,自然是药到病除。”

  栾云策长舒一口气,冷着面孔同魏红瑚道:“傅公子可还好?”

  “好得很,难道栾郎还信不过我么?”

  魏红瑚语气娇嗔,旋即“啊”地惊呼一声,仿佛才想起来一般:“不过嘛,他没有练过武,底子差了些,又是第一次接触蛊毒,难免不太适应,得多休息休息。”

  “这可不能怪我哦。”

  陶莹蹙眉道:“我去看看他。”

  栾云策点了点头,拦下想要跟过去看热闹的魏红瑚,反被魏红瑚顺势挽住了胳膊。栾云策脸色铁青地拿开魏红瑚的手,魏红瑚也不恼,浅笑盈盈地跟在他身后,一并离开了。

  陶莹踏进房中,便见傅诚额头微汗,面色憔悴苍白。

  几步走到他身旁:“你怎么样了,有没有难受?”

  “没有。”

  傅诚仍旧垂着眸:“既然诸事已毕,陶姑娘也没有任何异样,那我先告辞了。”

  还未起身,陶莹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圈在椅中:“你看着有些虚弱,先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等全然无碍了,我再送你回家。”

  “不必劳驾。”

  对方抿着泛白的嘴唇,态度冷淡,陶莹不禁扬眉道:“你今日好似一直在避着我,究竟怎么回事?”

  “是昨日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改变了心意?”陶莹放开他,站直身体,语气平静,“无所谓是什么,但你得告诉我。”

  “我没有。”

  傅诚急急拉住她的衣袖,眼眶微红。

  陶莹低头回望过去,分明心地清洁的青年,满眼都是她,神色赤诚而不安,像是手里握着的不是她的衣袖,而是一抔流沙。

  昨夜他说愿意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对这样一个天底下最是规行矩步之人来说,她的条件不可谓不暧昧。她给了他时间,让他想想清楚,若他仍然愿意,再给出他的答复。然而他眼中泪光清浅,攥着住她的袖子不肯放手。

  窗外白雪飞絮,眼前人执泪相对,泪珠若似真珠,拈不散,理还乱。她从不知美色误人,昨夜却接连心软。

  当然心软也并非没有好处。

  不知道是否第一次蛊动时反应太过强烈,神志像是全然被支配,只能感受到本能的驱使,虽然得以缓解,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昨夜蛊动情随,无需太多压制,她释放得还算干脆,稍稍睁开眼眸,便能看见皎洁如云的青年被吻得呼吸急促,眸光潋滟,面若桃花,她情潮涌动,心猿意马之余,竟觉出一丝淋漓的畅意。

  从前不知男女欢会令人如此舒畅,难怪世间人趋之若鹜,自己倒是错过良多。

  陶莹半蹲下来,一手随意地垂落身侧,一手撑着膝,抬头看着他。

  “那是为什么?”

  傅诚手指微微捏紧,声音低微:“那你又是为何不告而别?”

  “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

  陶莹挑了挑眉:“昨夜闹了太久,我看你困倦极了,不忍心叫醒你。加上傅夫人起得早,我担心被你父母亲发现,也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傅诚面上一热,长睫轻轻颤了颤:“方才你和那位栾将军,你们……”

  “我们怎么了?”

  他眉目黯然,嘶哑着声音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说到最后,声音越发低落下去。

  陶莹一瞬间便明白过来他误会了,勾了勾唇,耐心解释道:“我曾说过,我幼时寄居栾家,云策和我年龄相仿,我们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他是我的兄长,是我的亲人,自然比旁人亲近许多。至于你方才所说‘执子之手’这两句,我知道大儒们还在争论这首诗的意旨,但的的确确,云策念这一句诗,感念的是袍泽之情,说的是他心中志向,并非男女之爱。”

  “可你们一起赏雪,也曾披星夜谈。”

  傅诚迟疑着,喉咙依旧干涩。

  他们并肩而立,有说有笑,和诗相应,亲密无间,好似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而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

  “我都已经解释过了,怎么还捉着不放?”

  陶莹鼻息轻叹,青年神色慌张起来,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不是想惹你生气,我只是……”

  话音还未落,便被一双沉稳有力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小诚,我承诺不了你太多,可但凡我答应的事情,都会如数做到,所以你无需担心。”

  傅诚心怔怔地跳着。

  昨夜她说过,她虽不能将他置于人前,不能光明正大,甚至不能长长久久地与他在一起,但她身边不会有别人。

  只有他。

  他望着陶莹鲜明而英气的眉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眷注,他的心境生出丝丝暖意缠绕,心也渐渐从不安中踏实了下来,忍不住轻声问道:“那为什么临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愿意让我替你引蛊?”

  “因为我信不过魏红瑚,不希望你凭白冒险。”

  陶莹看着眼前着一双清润至极,干净至极的双眼重新一点一点放出光芒,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从前只知道他情感细腻,气性大,脾气拧,得软下身段哄着劝着,却不知他心眼这般小。

  她本也不是拧巴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彼此总得尽兴一些。

  “从前我时常出尔反尔,说话不作数,害你伤心失望;今日我也有些考虑不周,你生气也是在所免。我把这间宅子其中一把钥匙给你,日后你若想见我,或是想寻一个安静读书的去处,直接过来便可。若我不在,可以留信给我,我回来见了信,自会去见你。”

  陶莹握住傅诚的手,将一把钥匙放在他掌心。傅诚怔怔地望着她,只见女子低笑着,声音温柔缱绻:“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

  不喜。

  “小诚还有什么疑虑,今日可一并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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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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