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
宝光丹气2023-07-27 08:203,542

  “当真只是朋友?”

  “当真。”

  白玉珊挑了挑眼尾,见陶莹神色坦然,的确不像是与对方有瓜葛的模样,再看傅诚,此刻离得近了,更觉神采清朗,资质清隽,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勾了勾唇,脸贴近陶莹,轻声调笑道:“那也太可惜了。这样好的容貌,便是霍平川那狗贼也万万比不上,你不是想通了男人如衣服,致力于游戏花丛么。到手的便宜傻子才不占,送到嘴边的果子焉能不尝上一尝?”

  陶莹觉得有些好笑,两年不见,玉珊还是这个不嫌事大,口无遮拦的老样子。微微摇头:“我没想过这些”。

  白玉珊明摆着不信,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促狭道:“既然你无意,那我可就出手了。这人着实好看,合我的胃口,若生下孩儿定然集我俩优势,貌美倾城。若他果真脾性人品俱佳,温柔贤惠,我也可以给他一个名分,横竖我还没有成家立业,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她虽作耳语,实则旁边能听得一清二楚。傅诚当然也听得见,微微垂眸,面皮涨红,唇抿得更紧。

  陶莹笑了笑,知她只是打趣,并不信以为真:“傅公子与我们不一样。你若只是见色起意,别拿人家寻开心。”

  “好了好了,男女之事那般快活,被你说得倒好像我凭白占了别人的便宜。本来我以为你也算是风月场的老手了,没想到还是那么无聊。只是我少不得提醒你一句,记得教训,别又为了谁抛了自己的本钱,动心无所谓,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白玉珊无所谓地道,眉间一股慵懒神色,极为美艳,“罢了,我也是个挑的,这书生好看是好看,可惜太嫩,看着既死板又傲气,想来多半是个闷葫芦,缺少你来我往的乐趣,差点意思。”

  白玉珊扯了扯肩上的披帛,正色道:“关于这几个人的处置,便依你所说,我先带过去审审,看看能不能再掏出点值钱的消息来,然后送官法办。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书生却又道:“不可,动用私刑,亦是违律。”

  白玉珊气得笑起来,美目一瞥,透出几分杀伐果断之气,与方才之妩媚慵懒,判若两人:“我不过是看在阿莹的份上予她方便,你算个什么人物,倒还蹬鼻子上脸了。若我偏不呢?”

  傅诚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论江湖还是朝堂,只要在大梁境内,身为大梁子民,理应以大梁律为准则。何况,大梁律明文规定,即便是官府,也不得随意用刑,故意铐讯。”

  白玉珊看向陶莹,想听她怎么说。却见陶莹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模样分明是站在书生那一边了。方才她还敢说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也不知道这书生到底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嘴角一扯,不情愿地道:“行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动手就不动手,我纵横江湖多年,不至于从活人嘴里掏点话出来的本事也没有。我保证他们身上一个芝麻大小的针口也不会有。如此,你们总满意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多谢。”

  陶莹一语双关,白玉珊噗嗤一笑,道了句“那是自然,大人大量”。随即露出一个“你跟我客气什么”的表情,再次挥了挥手,一群伙计便拖着假道士三人去了后院。

  回首冲着傅诚眨了眨眼,似笑非笑,意味莫测:“方才那人是二人的同伙,被我们在巷口捉住后全都招了。假道士哄骗你来此地,是想找一个替罪羔羊,帮人顶罪坐牢。那二人本是杀手,受买家雇佣,准备等你上钩之后,谈好价码,那假道士拿银子走人,杀手则半道上将你劫走,到时候把嗓子毒哑,再毁个容什么的,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了。今日多亏了阿莹,要不是她,你这辈子可就全完了。你合该好好谢谢她。”

  傅诚再次一怔。

  而后白玉珊又看着他格格一笑,才慢悠悠跟在最后,言笑晏晏地安抚了一通在场的酒客,打发另个伙计出来守着,步履姗姗地进了后院。

  陶莹笑着摇了摇头,收刀入鞘,转身面向傅诚。

  自从那日在高台县大牢中两人不欢而散,她已有数日没有再见过他,此时近距离相见,心中闷痛更甚。明明此前梦境带给她的影响已经趋于减缓,这一次莫名来势汹汹。

  究竟是为什么。

  陶莹暗自深吸一口气,心痛稍事平缓,盯着傅诚道:“你不必太过在意,也不必忧虑后怕,虽然今日确实危险,但远没有她口中所说那般夸张。那假道长今日原本是要哄骗另一人过来,谁知遇见了你,见你身量体型同买主的要求更为相近,这才临时起了心思。你放心,现在已经安全了,他们不会再对你造成伤害。”

  “无论如何,江湖险恶,人心不古,这里不是你贸然该来的地方。”

  傅诚抿了抿唇。

  上一次,她也是如此说。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只是我不明白,以小书生的聪明博学,怎么会看不出那所谓的道长是假扮的,又怎么会和他来到此地?”

  “我知道。”

  陶莹看着他,疑惑道:“你知道?知道你还来?”

  “我知道,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了。”傅诚微微垂眸,长睫如羽。

  梁家一案明面上结案,实则却一无所获。凶手迟迟不能归案,案情中更有蹊跷之处,却难以查证——譬如那突然出现在梁家告诉梁子辉所谓真相的道士,他曾去找过,可惜那小厮所说的坛口早已人去楼空。

  况且这一伙盗贼杀人越货,四处流窜,隐于市井之中,想要将人缉捕归案,实属大海捞针。这案子大概会和其他无头公案一般,成为一桩悬而未决的疑案。

  他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有余悸,嗓子也像是轻微嘶哑:“罗镖师收到匿名信笺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看见了。”

  所以,陶莹她一定会对整个案子产生怀疑。

  不止陶莹,他也怀疑此案另有隐情。

  “还有,案卷中有一件事情关乎于你,不仅涉及梁家一案,且与……胡姑娘当年离世一事也有关系。我认为你理应知晓。”

  陶莹微微松弛的神情渐渐冷硬了下来,略微弯着的眉眼,也似乎结了一层冰霜。看似冰冷,又像是含着讥讽和悲伤。

  一闪而逝。

  “你知道?”

  “我知道。”

  青年抬眸,静静地凝视着她,执着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灯火骤暗。

  良久,周遭的灯火渐渐暖了起来,陶莹恢复了一贯从容的神色,若无其事地微笑道:“你来这里,是因为那假道长牵扯之事与案情有关,与我有关。对吗?”

  傅诚点了点头,情绪却下意识怅然:“梁家小厮供说梁子辉彻底疯魔,决意与你不死不休之前,曾有道人登门告诉梁家当年胡姑娘离世的……真相。她离世是因为,是因为……”

  傅诚察觉自己说不出口,却听陶莹接着他原本要说的话道:“是因为毒发身亡,而非病故。”

  他垂眸,一个“是”字似乎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口。

  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梁家作恶多端,却又笃信鬼神之说,因此每每害人性命,便情人做法消灾。当日告知梁子辉此事的道士,便来自梁家常与往返的坛口。我去时那坛口早已人去楼空,多方打听,才知道那坛口信奉不正,既不是元枢派,也绝非其余正统道门,为了骗人敛财,在民众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不久前被云游至此的道门弟子发现,揭穿了他们骗人的行当,他们怕引起众怒,便携带着积年行骗所得匆匆逃走了。”

  人去楼空,眼看着又是线索全断,他却不想放弃。

  他走访市井数日,终于找到了唯一的一个,即今日那假道士。

  假道士曾在坛口扫地,分赃不多,也就没有随其他人一般逃走。傅诚问他在坛中时是否听说此事,那道士直言知晓,这话是他一个师兄酒醉时亲所说,而师兄则是听与自己相好的寡妇讲起。

  两年前,采红使带走包括胡秀瑶在内的一干佳丽后,又在附近州县招了几个伺候佳丽的婆子,那寡妇也被招去做饭。正是在途中听说其中一个佳丽出了事情,被人毒死了,死相如何惨如何惨,平时惯爱耍官威的采红使老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差点吓得屁滚尿流,只因为镇北侯霍侯爷得知人死了,大发雷霆,发落了许多人,害得寡妇也跟着惶恐。后来佳丽们到了富庶地方,有的是地方官员献上姿容姣好,精通礼仪的婢女伺候未来的娘娘们,她们这些粗卤的妇人婆子们也就没有用了,领了赏钱便回来了。

  寡妇回来后,同相好说起这个事情。

  梁家是这坛口的大主顾,因此坛中道士都识得梁家,那师兄在坛中也不得志,处境比扫地也没好上多少,虽没去过,只听人转述,多少也猜得出梁家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否则早就想狠狠敲诈梁家一笔,也好尽早脱了一身假道皮。听寡妇一说,想起梁家公子与死掉的女子有旧,据说许多年来始终念念不忘。他当即动了心念,后来有一次趁着原本该去梁家的人有事,想法子替代去了梁家,本想着拿消息换点钱,谁知一文钱没有拿到不说,还差点被梁子辉那阴森森的模样吓个半死。

  坛口出事之后,那师兄也卷了铺盖跑了。

  假道士言称自己有办法联系上师兄,傅诚虽知道他满口谎话不能轻信,可他是唯一的知情者,傅诚这才下定决心跟过来看一看。

  他自忖是男子,身无余财,没什么好图谋的。只要小心谨慎些,总能全身而退。却不曾想差点落入他人圈套。

  “也就是说,至少梁子辉发疯一事,并没有人蓄意图谋,一切只是偶然。”陶莹道。

  “是”。

  一切只是偶然,梁子辉发疯是偶然。

  可是春雁受苦不是偶然,秋雁受苦不是偶然,李月兰受苦不是偶然,死去的冬雁和那些无辜惨死的妻妾也不是偶然。

  让梁子辉发疯的引子,也不是偶然。

  所有痛苦的起因,根源和代价,都不是偶然。

  是她。

  陶莹侧身倒了一碗酒,酒水很清,倒映着一张脸,看不清。终是一饮而尽,袖手抹干酒渍。

  她抬眸,盯着傅诚的目光冷静而寡淡:“我还有一个问题。”

  “傅公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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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成未来权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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