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真凶(下)
李斯坦2024-07-06 00:103,085

  熊鹏飞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以至于他许久说不出话来,他双目通红,不断地摇着头。

  祝福看着两人奇怪的模样,只有难解的疑惑,“队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答案。”

  方剑持点点头,去向熊鹏飞要了一支烟,他满眼惆怅地靠在墙边,将烟含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如果侯双贵一早就死了,我们之前的有一个推测就无法成立了。我先前一直以为,失踪的侯双贵是李站长的共谋,你们二人为了胡筝那批货,也为了让你们的同志江夏魂归故里,杀害了负责运货的胡筝。可这就让我很想不通,胡筝若只是负责运货,货物抵达他便可离开,根本不会干涉到这批货物的运输,所以他为什么非死不可?

  可侯双贵早就已经死了,并且很有可能死在胡筝之前,那至少说明,他并不是李站长的同伙。李站长有这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藏匿消息,钢笔中藏着的那份摩斯电码,自然也是假的了。那份莫斯电码真正的重点,不在于‘接货’,而是‘猴子’,他要误导我们,侯双贵也是中共地下党。像我这种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谁是不是地下党。那么,这假信息是给谁看的?郑嘉年、陆焕生,或者是梁丽珍,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李站长你应该猜到了,陈瀚荫必定派了人混在车站里,调查车站进出情报的事情。”

  熊鹏飞点了点头,“侯双贵和胡筝表面上都是陈瀚荫的人,是他的猎鹰,他们虽然各自执行陈瀚荫的任务,但陈瀚荫却不会完全信任他们之中的任何人,让他们彼此监视,汇报行踪。”

  “这就对了,只要侯双贵‘杀人后失踪’,并且充分的动机以及假的摩斯电码佐证,就可以把‘共党’的身份安到他身上了,从而让另一个人的身份变得安全。”

  “所以胡筝才是共党!”祝福震惊地叫出来。

  “没错,李站长的真正盟友,并不是侯双贵,而是胡筝。胡筝身上带着重要的文件,要交给熊鹏飞送往上海,但他只是前来送货,不便直接和熊鹏飞碰面,于是便将文件先交给了李站长,在由李站长转交熊鹏飞。但是,这个极其机密的过程,竟然被侯双贵发现了。为了掩护胡筝的身份,也为了文件能够顺利送到上海,他们两人索性就一起杀死了侯双贵。如果我没猜错,凶器就是胡筝包里的那把卡尺,他一直将那卡尺藏在包里做藏身之用,对于收发邮包的差役来说,装着卡尺再正常不过了。我们在货厂中只找到了那把卡尺的主尺,而副尺不翼而飞,我想,应该就是在杀侯双贵的时候掉落了下来,被李站长收起来了。现在,应该也藏在这个地道的某处吧。”方剑持说到这里时,停顿了片刻,他将烟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好像面临着很艰难的抉择。

  “而他们知道,侯双贵的死,也不会轻易就让陈瀚荫打消对胡筝的怀疑,郑嘉年和陆焕生会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他。胡筝知道,陈瀚荫一旦开始调查,自己必然面临生不如死的刑讯,而和他相关之人,也将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于是就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胡筝,或者说胡筝和李站长一起,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找人杀死胡筝,制造出一起迷雾重重的杀人案,并将消失的侯双贵,推向凶手的位置。

  为此,他们需要一个聪明的脑袋,通过那些伪造的线索,将案件推向他们想要的结果。这个人,本来是李站长。他通过掉落的衣服和虚假的口供,制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嫌疑人,并且为之设计出了严密的逻辑和恰当的证据,摩斯电码。在正常情况下,案件就将会按照李站长的计划顺利侦破,陈瀚荫不会怀疑到胡筝头上,而是全力去追查侯双贵的消息,而文件也会被熊鹏飞顺利地带去上海。但是——谁也不会想到,今天出了两个大大的意外。其一就是这场大雪,没人想到这雪会下得这么大、这么久,让本该八点抵达的火车一直延误下去,给了案件无限漫长的调查。而其二,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天津卫还有我方剑持这样,不为破案率,只为找到真相的蠢货,一直一根筋地怀疑、推翻、再调查。为了对付我,他们临时改变了想法,找到了这个家伙,自称私家侦探,莫名其妙地参合到了我的调查之中,并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断误导我的调查方向,让我得出了李唐就是凶手的虚假结论。不过熊鹏飞,想必在到这里之前,你应该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吧,否则你怎么会教我,亲临案发现场这么重要的方法。”

  熊鹏飞苦苦一笑,“是啊,想必李站长是担心我知道了真相,在调查时漏出了破绽,才故意什么都不告诉我的。很多时刻我都在怀疑自己,为何要亲手将自己的战友推向凶手之位。”

  “我明白了。”艾伦也情绪激动地长舒了一口气,“所以凶手的身份早已呼之欲出了。虽然我感到很意外,但想到那件事……我觉得,似乎也很合理。”

  方剑持点点头,“我说过,我已经没办法亲自抓捕凶手了。你们应该也想到了,凶手,正是胡筝自己。

  他眼见没有退路,为了保住身份避免陈瀚荫继续调查他的家人、女儿,也为了今天这份文件能被顺利送走,他亲手把自己变成了死者——被谋杀的对象,通常都是整个案件中最不容易被怀疑的目标。他想出了这个方法之后,将想法告诉了李站长。李站长假意去出血,中途让林宝冒充自己,自己则借密道回到站舍,从值班室找出了一件没人见过的灰色长衫和一双棉布鞋,并将长衫用水浸透交给了胡筝。胡筝一手拿着长衫,一手提着那双棉布鞋,他走了两步,便将棉布鞋放在身边的雪地上,踩进鞋中,用棉布鞋走一段,随即再踩回自己的破皮鞋中,往前走一段,就这样左右来回地走动,就制造出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步伐。而他自己的脚比那双棉鞋要小许多,所以踩进去的时候,前脚跟是空虚的,就留下了脚跟重、脚尖轻的鞋印。等他走到桥面四分之一时,他将那件长衫卡在了铁板的缝隙之中。室外的寒风让长衫迅速结冻,而之后等车开过去,蒸汽融化了长衫上的冰时,水份就会加重长衫的重量,将长衫拖拽下来。当然了,列车启动的时间,也是由李站长控制的。

  之后,胡筝走到了桥中央,他先将两双棉鞋从桥上扔了下去,因为棉鞋重量太轻,一只鞋掉在了下方停着的运煤车上,而另一只掉在了股道上。后来应该被李站长发现,捡走藏起来了。之后,他拿出了那把只剩下主尺的卡尺——卡尺又薄又硬,稍加打磨,就和匕首相差无几——刺进了自己的腹中。”

  方剑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截烧剩了一半的领带,这时他从陈瀚荫审讯室离开时,偷偷装在身上的。同时,他又从裤兜中摸出了那把卡尺的主尺,杀死胡筝的凶器。

  “而这条领带和这把卡尺,让我最终确定,他只可能是死于自杀。”

  他说着,将残缺的领带沿着卡尺边缘绕了上去,领带上原本残缺的血迹,经过缠绕,竟然拼合在了一起,并隐约显现出了手指的握痕。

  “主尺的上端非常锋利,他如果太用力,很容易划伤自己的手,所以,他摘下了领带,用领带包裹了卡尺后握在手中。卡尺刺入后,血迹洒满了领带,反而只有手握的部分没有沾上,所以只要这样将领带包裹的位置还原,就能看出当时凶手握刀的形态。人自己刺向自己,和别人用刀刺过来,握刀的方向是全然不同的。而领带上的痕迹,是拇指朝外,四指朝内,这样的方向,只能是用刀刺向自己。

  胡筝抱着必死的信念将卡尺刺进去后,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几乎无法继续用力,但为了表现得更像是被谋杀,他必须把卡尺扎的更深,于是忍着剧痛,不断地一截一截地将卡尺插入,不断地对抗着自己的本能。如果不是足够强大的信念,他早在中途放弃,昏死过去了。而这才可以解释尸检报告中那离奇的伤口形态——只有一个刀口,刀的方向在中途发生了改变,并且有剧烈的拉扯。

  之后,他用最后的力气,拔出了卡尺,将‘凶器’顺着桥缝,扔到了下方的运煤车上。领带被风散,也被李站长找到藏了起来,并试图在火炉中烧毁。所幸,烧掉的只是裹在最里面的一段,没能影响外面的血迹,让这条领带能够成为最后见证胡筝之死的关键证物。”

  方剑持说完,烟也抽尽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熊鹏飞、艾伦、祝福和李唐,听完这漫长的一段讲述,也许久地沉默不语,祝福在默默想象着自己将刀刺入腹中的痛苦,仅是想象,就已惊出了一头冷汗。

  

继续阅读:五十七、胡筝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四十二人语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