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室内,艾伦帮猫儿清洁了伤口,做了包扎将她趟放在了最内的长椅上,她脸色蜡白,嘴唇发绀,昏迷不醒,看样子,恐怕是熬不过这晚了。
郑嘉年和陆焕生正在奉陈瀚荫之命,对所有乘客进行搜查。不仅是搜查行李,还要搜身,郑嘉年规定,所有男人一律去厕所脱光接受巡警检查。而女人不必脱光,但要进入售票室,熄灭所有灯光,接受搜身。
一听到这样的规则,学生们立刻抗议起来,连徐暮明也难得地和学生站在了统一战线,为妻子鸣不平。
艾伦起身大声抗议起来,“你们一群大男人,要对这些年轻女孩搜身?这根本不是调查,是侮辱,是要借着你们巡警的身份公然欺凌这些女孩!”
“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事儿,你个洋鬼子老太插什么嘴!”郑嘉年上前一把推开了艾伦,艾伦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一旁的“助理”孙若拙急忙将她扶起。祝福抽出腰间的鞭子就要往郑嘉年身上抡过去,而周围立刻就有一群巡警举起枪对准了祝福。
孙若愚自从看到了猫儿的惨相,早就吓得躲在了一旁,闷声不说话。他后悔地往自己脸上连抽巴掌,觉得自己就该趁早溜之大吉,回家陪儿子削木头去,怎就做上了这天杀的副组长。他一转头,堂弟孙若拙正一脸埋怨地看着他这堂兄,似在埋怨他一个副组长却一直在角落里装死。他越想越是难受,双脚不由自主地往郑嘉年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礼貌!什么洋鬼子老太,这位是警局特聘的法医顾问,艾伦女士。我认为如果非要给女士搜身,不如就由法医太太代劳。”孙若愚故意高耸胸膛,摆出调查组副组长的气势来。
郑嘉年显得有些犹豫,“她不是陈先生的人,万一包庇对方怎么办?”
“人家是英国的法医专家,难道也成了共党地下份子了,照你们这个算法,连溥仪皇帝都是共党地下分子?”
艾伦大声叫道,“我、艾伦.克里斯坦,不会包庇任何人,也愿意担负之后所有的责任。”
艾伦话音一落,几名学生忍不住为她鼓掌。郑嘉年也惧怕学生的力量,只好同意了孙若愚的提议,由艾伦单独去售票室中为几位女士搜身。
郭春花用她脖子上那条粗大结实的金链子,锁住了关宝宝的手。她和关宝来在旁低声商议着带关宝宝离开的方法。
此时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举报熊鹏飞。这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郭春花相信,只要陈瀚荫调查他,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
唯一的风险是,他们三人的身份。关宝来和郭春花是满洲国秘密警察,专门来车站抓捕通缉犯关宝宝。两人知道无论是整个天津还是这小小一方车站中,人们若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必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仍需借着熊鹏飞家人的身份将戏演下去。
而关宝宝假装熟睡,实则趁着他们商议期间,手偷偷摸到一旁的煤篓边,从那里翻找出了一块即结实又锋利的煤石,默默藏在了袖口内。
郭春花突然解开了关宝宝手上的金链子,准备套在关宝来手上,她准备去审讯室举报“熊鹏飞”了。
“妈。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想得美,你个兔崽子,老娘知道你鬼主意多,好好跟你‘爷爷’呆在一起。”郭春花正要把金链子另一端系在关宝来手上,关宝宝突然抓起那块煤石抵在了郭春花咽喉处。
“妈,你若是要举报我爹,我就先杀了你?”
郭春花先是一愣,又是一笑,“小子,就凭你还想动老娘。”
关宝宝动手的同时,关宝来突然飞到了关宝宝身后,伸出两只鹰爪般的手指,扣住了关宝宝咽喉。
“我的乖孙儿,又淘气了。”
三人环环相扣,谁都不敢先动一下,生怕身后的人动手。此时所有人都在担心着检查行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家人的奇怪举动。
关宝宝见瘌痢正坐在一旁打瞌睡,突然朝他喊道,“瘌痢,我妈要去告发我爹,你们侦探所所长,你快想办法阻止他。”
瘌痢对今晚这些人又是调查又是搜身全然没放在心上,他只当这事和自己全然没有任何关系。他一个激灵醒过来,看三人一个个彼此挟制的模样,甚至有些想笑。
“您三位怎么自个打起来了?我那老板呢?”
“瘌痢,我爹要是出了事,你也注定被连带。”关宝宝对瘌痢叫着。
“瘌痢,这是我们家务事,你可别插手。”
关宝宝见瘌痢迷迷糊糊不肯动手,突然小嘴一咧,放声大哭起来,“爷爷,妈,别杀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声音极大,立刻引来所有人看向他们的方向,关宝宝个子极小,接着瘌痢头罗福星遮着自己身子,旁人看不到他抵着郭春花的喉咙,只看到关宝驹在他身后不止为何在掐着自己孙子的喉咙。
关宝宝见众乘客看了过来,顿时更来劲儿了,又哭又喊,声音显得极其痛苦,“爷爷,妈,那些狗日的日本人放炸弹要炸死宝宝,你们咋还说他们好!”
听到“日本人”,所有人对这一家几口更是关注起来,货车司机沈松一个暴脾气没忍住,已经冲了过来瞪视着关宝来,“日本人?小娃,怎么回事,你把事说清楚。”
关宝来恶狠狠地看着沈松,“我们自家的事,不用旁人来问。”
而就在他这一分神之间,关宝宝突然一个闪身就从关宝来手中逃了出来,立刻躲到了沈松背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沈松,“叔叔,我爷爷总替日本人说话,还要杀了我。”
“小王八蛋,你再说一遍!”关宝来万万没想到关宝宝突然搞了这么一出,被他激得怒火中烧,出掌就往关宝宝身上打去,沈松一直在货厂,从未见过这几人,只见关宝宝又瘦又小,心生怜爱地护在关宝宝前面,一手下去抓住了关宝来的手,两人便一来二去过起招来。关宝来显然是多年的练家子,练得一手少北拳,可沈松不过是一身蛮力的火车司机,过了几个回合,沈松就轻轻松松被关宝来钳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这几下出手之狠辣,更让沈松认定,关宝来和日本人有关系了,他对着关宝来破口大骂起来。
孟大梁和小江南自巡警包围车站后,自觉已经没有了值勤站岗的必要,一直和其他职工猫在一起,孟大梁几次想去找方剑持,都被小江南给按住了,让他明哲保身。可看到眼下候车室要打起架来,他还是冲上去想拦住两方。
可关宝来这一下子已经下不来台,气急败坏,蕴着一股内力打了出去,孟大梁这一出现,全挨在了自己身上,立刻满口鲜血,喘不过气来。小江南一看这架势,早就躲得远远的,郭走八认出这拳法是满洲破有名的少北拳,大喊起“满洲日贼”,性格刚烈的高德友一听,也挽起袖子冲了过来。一时间群情激奋,关宝来身高不足五尺,又瘦又小,却极为精干,出拳迅捷有力,饶是郭走八这满身腱子肉的搬运工都拿他不过,几个汉子硬是被他逐一打落在地,口含鲜血。
这般下来,其他人就再也没敢上前比试的了。
关宝来打红了眼,做这个白鹤亮翅的动作,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自觉周围已无敌手。那些持枪巡警见人打完了,这才提着枪过来呵斥众人散去。
可“汉奸”的议论已经在人群里弥漫开来。
郭春花见情势不利,上去劝阻关宝来不要公然在车站树敌,关宝来大手一挥——
“管求他们,老子大不了把他们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