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正在搜查行李的巡警突然拿着一本小册子交给了郑嘉年,郑嘉年翻看了几页之后,也似乎发现了问题,急忙往审讯室去了。
没一会儿,赵一鸣快步从审讯室里出来了,巡警递给他一个干粮袋,袋子里装着许多干芝麻饼和馒头。那本小册子,就是从这袋子里搜出来的。
“这东西是你们谁的?”赵一鸣在学生面前晃着那本册子问道。
那干粮袋一直是王天佑背着的,里面的干粮是任小满准备的,之前一直系在长椅边上,学生们和耿炳文谁需要便随时取用,并不是谁专属的。
耿炳文从赵一鸣手中接过册子,上面印着“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是一二九之后留下的的抗日宣传册。
“政府已经禁止了学生活动,你们这群学生打算干什么?”
耿炳文指着一旁的郑嘉年,“你应该清楚,我们是响应南京蒋委员长号召,去参加训诫会的,这些都是各个学校的代表,目的就是为了和政府达成共识。”
赵一鸣冷笑着,“训诫?是宣传吧?”
任小满突然还口道,“这口号本就天天有人再喊,我们把它印出来,留作鉴证,有什么问题?”
赵一鸣手指蘸了一口口水,在宣传册里翻起来,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印着“发动各地工农士兵与群众,爱国自由,抗日自由……”,他将字怼在学生们面前,“我想请问,发动各地工农士兵与群众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这和共党的宣传,不谋而合,我很难不怀疑,你们听从训诫会,究竟是谁的训诫?”
“抗日是全国人民的抗日,是所有阶级的抗日!我们为何不能向工农士兵与群众宣传抗日!”
胡芝芳语气凌厉,耿炳文急忙拽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随即向赵一鸣解释道,“这就是一本普通的抗日宣传手册,是学校之前统一派发的,和地下共党没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可就不好说了。我只想知道,这小册子究竟是谁的?说清楚,别的我没空追究。”赵一鸣说着,目光犀利地在几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任小满悄悄拉了拉胡芝芳的衣袖,低声说道,“这好像是天佑学长的,我看到他放进干粮袋中了。”
胡芝芳默默地看了一眼王天佑,王天佑脸色铁青低头不语,极力地回避着周围的眼神。她心中憋了许多话,终于忍不住泼口而出。
“我不明白,抗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可日本人践踏我国土,欺凌我人民,人人得而躯之,我们奋力呼喊,又有什么错嘛?你们身在高位,对日本人的行径视而不见也就算了,还要巧立名目,把他们保护起来,你们还是中国人吗?你们还是人吗?!”
胡芝芳说的义愤填膺,一旁的任小满和贾云龙都忍不住大喊,“说得好!”
而这一席话后,赵一鸣却满脸阴沉,“小姑娘,你是承认,这小册子是你的咯?”
一旁的王天佑急忙将胡芝芳拉下入座,低声劝导着,“别说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胡芝芳失望又鄙夷地看了王天佑一眼,推开了他的手,“是我的又怎么样?这上面哪句话说错了?”
赵一鸣一声冷笑,招招手,两名巡警立刻上前,作势要架起胡芝芳,耿炳文急忙拦过去,“孩子还小,不懂事,各位长官别跟学生们计较。”
巡警一把推开耿炳文,一把拽起胡芝芳就要往审讯室方向走,胡芝芳虽然颤抖着,却一言不发,双目炯炯地瞪视着赵一鸣。
突然一双手拉住了巡警的手臂,贾云龙擦了擦他那已经破碎不堪的眼镜片,认真带在脸上,整整衣服,严肃而体面地拦在了赵一鸣面前,敞开他那大嗓门,“长官!放开她!那是我的书。”
赵一鸣一愣,上下地打量着贾云龙,又看看胡芝芳,顿时冷笑起来,“不用着急,你们几个都会轮到的。”
“和他们几个没关系,这是我的书。我编写的,我找人印的,也是我带进车站的,他们要去南京听蒋委员长训诫,而我是打算去青岛和朋友一起宣传抗日的。你要不信——”贾云龙掏出自己那份车票,上面印着从天津到青岛。其实这几个学生都是要到青岛下车的,但为了掩人耳目,都买了到南京的车票,只有贾云龙,因为抠门不想负担无谓的旅途,就只买到了青岛。
赵一鸣知道贾云龙的目的,他阴笑着,决定还是成全他。于是挥了挥手,让巡警放开了胡芝芳,转而将贾云龙拖到了外面。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任小满忍不住大哭起来,王天佑全身颤抖,无力地跪倒在地,不断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胡芝芳双目噙着泪水,表情坚毅,“学长,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
终于,贾云龙被拖了回来,血将他的校服衬衣前襟全部染红了,他一条胳膊被折断了,双眼充血,口鼻,耳朵里都不住地淌出血来,铁框眼镜凄凉地挂在他耳朵上,镜片早已脱落,玻璃碎片一枚枚嵌入他的脸颊,扎在他的眼眶之中。他的伤在赵一鸣经受过的人中尚算是轻的,赵一鸣只是想给这些学生来点下马威罢了。
耿炳文和任小满急忙上去拖住了贾云龙,将他趟放在长椅上。艾伦立刻取出纱布为他止血包扎。
“怎么样?还不说吗?我不信你们之中没有共党份子。”赵一鸣说着,伸出手指,像点兵一样在学生们之中挑选着,学生们怒视着赵一鸣,而他的手指停又留在了任小满身上。两名巡警立刻听话地将任小满架了起来往外拖。
刘鹤年级最小,他此生也没见到过这样凄厉的场面,他嘴唇发白,全身颤抖,从胡芝芳开始,每个人的每一次被点名,都在刺激着刘鹤的敏锐神经。此刻,他听着任小满恐惧的叫喊声,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突然一声大喊,闷头冲向那两名巡警,一记头锤狠狠地撞在巡警腹部。那巡警顿时被撞开了数仗远,放开了任小满,另一名巡警急忙提枪对准刘鹤,而刘鹤却不管不顾地抓过枪管,一股蛮力将枪从巡警身上夺了过来,并对准了赵一鸣。
赵一鸣原本从未把这个弱小的少年放在眼中,可他这发疯般的架势,任谁都不敢招惹,赵一鸣举起双手,漏出尴尬的笑容,“小兄弟,有话好好说。”
一旁的耿炳文、胡芝芳和王天佑都期待地看着刘鹤,希望他能扭转现在的局面,可刘鹤却提起枪,一步步地往大门外走去。
“刘鹤?”耿炳文试探地叫了一声,刘鹤并没有回答,他眼中此时没有任何人,只是迷茫而错乱地摆弄着那把枪。
“把门打开,放我出去。”刘鹤对守门的巡警说道。
巡警并没有理会他,刘鹤提起步枪对着巡警就是一枪,只可惜他从没开过枪,巨大的推理让枪射歪了,打在了门板上,而巡警已经下出了满头冷汗,当即便去找钥匙给刘鹤开门。
刘鹤看着门缝中外面的世界,虽然也一样的黑暗、寒冷,但他再也不想理会他身后的这一切了,这该死的车站,该死的晚上,该死的旅程,此刻都要结束了。
巡警打开了门,刘鹤疯狂地奔逃出去,可他脚刚踩到外面的那片雪地,枪声响起,一颗子弹自后向前贯穿了刘鹤的脑袋。刘鹤疯魔般的笑声戛然而知,留下那自由的尸体倒在了雪地中。乘客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刘鹤,又看看赵一鸣,已经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疯了,他们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彻底疯了。
刘鹤的尸体被巡警拖了回来,随意地扔在了候车室一角,他的眼睛还睁着,嘴角挂着笑。任小满和胡芝芳来到他面前,缓缓地帮他合上了眼。
大门又重新被关了起来。
赵一鸣收起了枪,胜利般地看向乘客们,“谁还敢逃走,下场就会——!”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嗓子一阵发麻,发不出声音来,随即,一股浓稠热烈的体液自嗓子眼深处翻涌出来,他忍不住张开口大吐,一股鲜血哗啦啦喷在了地上。
赵一鸣急忙用手去接,这时才感到一阵剧烈地疼痛在脖子上,他手往劲前一抹——原来自己的喉咙已经被人给割断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发现关宝宝正忽闪着他可爱童真的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右手攥着一颗锋利的煤石,煤石的尖端浸满了鲜血。
赵一鸣双目圆睁看着关宝宝,想说出什么来,却一丝声音也再发不出来,他吱吱呀呀地呻吟了片刻,倒在了关宝宝面前。
关宝宝踢了踢他的头,确定他已经死了,用那童稚的声音不屑地说了声。
“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