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四十五。
祝福急匆匆地跟方剑持汇报了李唐消失的事,方剑持神色匆匆地跟着他往仓库去了。
熊鹏飞和关宝宝坐在候车室内,却在担心着的事——
如果找不到放置炸药的位置,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所有人提前撤离车站。熊鹏飞在构思着一个计划,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转移开。
他从售票室中找了纸笔,在上面写了什么,藏在了口袋中,回到座位。
“宝宝,你困了吗?车快到了,你可别这会儿睡着了,耽误行程。”
关宝宝此时哪有丝毫困意,他听出熊鹏飞话里有话,故意揉了揉眼睛。
“爹,这里好无聊,你变个戏法给我瞧好不好?”
“你这么一说,爹倒是真想起个有趣的戏法来,你们等等,我去准备准备。”
熊鹏飞起身就往外走去,他冲着瘌痢勾勾手指。
“瘌痢,我的伙计,来帮我打个下手。”
郭春花警惕地看着两人,“你们在搞什么鬼?”
“苦中作乐罢了。”
熊鹏飞带着瘌痢头往站台去了,瘌痢头问他做什么,他让瘌痢头去站舍找些床单和灯油来,瘌痢头问找这些东西干嘛,熊鹏飞说,用来变戏法。
瘌痢头半信半疑地溜进站舍,将站役宿舍中的破旧床单衣物全收集了来。
熊鹏飞将床单聚拢在了候车室的进站口附近,一会儿时间堆叠成了一座小山,他在上面浇上了灯油,看周围没人注意到,他划着火柴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从口袋中拿出了之前写好的纸交给瘌痢头——
“瘌痢,你进去吧,等会儿记得往下风向跑,拿东西把门砸开,之后把这个交给某个警察。回去以后好好养伤,咱俩也算扯平了,你走吧。”
瘌痢头听着“下风向”、“玻璃”、“扯平”什么的话,全然不知道熊鹏飞在说什么,以为这是他要表演戏法的某种说辞,他要打开纸查看,熊鹏飞急忙阻止,让他之后再看。熊鹏飞也不再解释,让他记住这几句话,将他推回候车室。
瘌痢头一头雾水地敲着进站口的门,疑问熊鹏飞到底要做什么,而熊鹏飞却找来一只铁钩,将进站口处的门栓死死地卡住了。
他手中的烟抽剩一半,手指一松,烟头掉落在那些棉布床单中,烟头燃着的火星迅速将沾染了灯油的床单点燃,火光飞舞,火舌迅速蔓延起来。与此同时,他捡起一个雪团使劲地砸在进站口门板的玻璃上,玻璃碎裂开来,惊动了里面的乘客,他大喊着,“不好了!走水了!”乘客们纷纷往外看去,那火舌就贴着门燃烧着,人们满眼都是火,根本无法分辨火势的大小,也难以确认着火的位置,以为整个站台都烧了起来。
浓烈的黑烟顺着碎裂的门框涌进来,整个候车室很快变得云雾缭绕,乘客们吓得立刻往反方向的大门处聚集,几个胆子大的警员立刻拿布捂住了口鼻,想去站台查看情况,可一凑到进站口却发现,门已经被人锁死了,而很快整个木制的门框都连带着烧了起来,根本无法逃脱。
留在室内的稽查队员们想努力维持秩序,可整个候车室的烟雾越来越浓重,人们乱作一团,咳嗽声此起彼伏。关宝宝趁着郭春花分神,立刻躲了起来。郭春花在浓烟中寻找着关宝宝的下落,可室内的可见度却越来越低。
瘌痢头突然想起熊鹏飞说的那几句话,“下风向”、“把门砸开”,他摸索着找到了候车室的大门,大门之前被方剑持让人给锁了起来,他使劲揣着门,砸碎了大门的玻璃,烟雾总算疏散了一些,可门锁纹丝不动。他大喊着“开门!开门!”一名稽查队员大喊着“让开”,提起步枪,对着门锁“轰”地一声,门锁被打断,呼啦一声,人们从东站的大门中一股脑涌了出来。
站前广场白雪皑皑,仅有车站正门口上方有一排几尺宽的雨棚,尚算广阔,挡住了积雪。包括乘客、职工、警察在内几十号人,便躲在了这里。火一时还蔓延不出,在远处,是令人步履维艰的整整一个广场的积雪,人们就停在这里,无处可去。
所有人都对这场无名大火感到可疑,在议论着火如何产生。林宝和高德友见火势一直再向候车室满眼,商议去找附近派出所求助,可所长孙若愚被方剑持派去公安局汇报情况,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稽查队员们看此时方剑持和祝福并不在人员中,不禁担心起来,不知车站内的情况。
而郭春花却无心理会这场大火了,她慌乱地在人群中查看着,关宝宝适才趁着人们向外涌出的时候,已经不知所踪了。她仔细望过去,雪地上有一连串短小的孩童脚印,通向远方黑暗处,她迅速脱离人群,追了过去。
瘌痢头这时想起熊鹏飞给他的纸,他拿出来打开,发现是一串英文句子,全然看不懂,只好按照熊鹏飞的说法,将纸交给了一名稽查队员。小警员自然也不懂英文,又将纸张拿给了美国记者,让他翻译。
美国记者只是大眼一扫,顿时一声“法克!艹他妈的!”脱口而出,小警员问上面写着什么,美国记者大喊起来,“站内有。”他声音极大,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瞬间全员哗然,人们迅速散开,望着候车室的方向,好像这立刻就会爆炸一般。又过了一阵,才慌张地又聚集在一起,震惊地讨论起来。
在眼下这个暗杀横行的时代,并不一定是危言耸听,特别是火车站这种人流量大,每天有重大货物进出的地方。熊鹏飞刻意用英文写了纸条,就是怕瘌痢头在车站内就看到了内容,引起恐慌,说不定会导致提前引爆。
“这纸是谁给你的?”耿炳文问瘌痢头。
瘌痢头说是他的所长,关宝驹。
“那个私家侦探?他怎么知道车站里会有?”
“耿老师,咱们怎么办?”刘鹤明显很是慌张。
“一个个的都在车站里呆了这么久了,要炸,早炸了。我可不信。”郭走八脸轻蔑。
“我也不信,车站就那么大点地方,谁也没见到,说不定是谁在开玩笑,故意把咱们支出来,已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梁丽珍冷笑。
“难道是,大块肉?别忘了,那两个贼还在车站里呢。”金爷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爆了,谁的小命丢得起?”冯三叫到。
“站台、那、那火,说不定就、就是……”孙大头结结巴巴,胆战心惊。
“完了!可我的行李还在车站里。”美国记者叫唤着。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行李。”高德友大叫着。
“可是还有人在车站里呢!”胡芝芳焦急地看向车站。
稽查队员们在努力维系着现场的治安,可他们亦是血肉之躯,一个个局促不安,耿炳文突然一声大喊:“不行,行程太危险,咱们读书会这次活动,就散了吧!”
他是对着学生们说的,可刚一说完,徐暮明已经拉着郑青云往外走了。
“不去不去了,新书发布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活动。犯不着把命搭上。走吧。”
郑青云使劲地挣脱开他的手,“现在不是走不走的问题,还有那么多人在车站里,那位警官、法医,还有……其他人,万一真有,我们就坐视不管吗?”
“怎么管?这么多警察在这儿都管不了,我们一个个平头老百姓,还能冲进去把拆了?你不走,我走!”他说着也不管雪下的大,艰难地迈着步就往外走。
耿炳文见状,也挥挥手,让学生们跟着也散开,刘鹤和任小满立刻就跟了上去,贾云龙喊了几声,也犹豫着跟了上去。
林宝跟稽查队小队长商量,不管是真是假,先去跟公安局通报情况,可方剑持和祝福都不在场,小队长一时也不敢擅自做决定。
望海楼的钟声响了整整十二响,人们都安静下来,在心中默默地数着这十二个数字。雪未停,交通部通车的消息,终究是食言了。一月二日结束,新的一天在黑暗之中到来。
伴随着这零点的钟声,远处黑压压一片人影在缓缓向车站接近,脚步声整齐地踩在雪中,还夹杂着马蹄声,似乎是一支受过专门训练的队伍。
随着队伍的不断逼近,那几个适才刚要离开的人,竟然被一步步强行逼退了回来,临近车站门口的亮光处,人们才看清楚,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公安局巡警,数量比方剑持的稽查队员足足多了两倍,他们之中,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正指指挥着队伍往车站来,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东站派出所副所长,此刻被突然提拔为特别调查组副组长的孙若愚。
队伍到了车站前停了下来,孙若愚摆摆手,巡警们迅速裂变队形,将整个车站外包围了起来,又有两支小分队分散去往东西两边,将股道两侧也彻底包围。
等队伍列队完毕,孙若愚笑笑,从马上跳了下来。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骑马,没掌握好方法,一个狡猾摔了下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给所有在场的人行了个大礼。
小江南和孟大梁使劲地揉着眼睛,才看清这人是他们昔日的所长。小江南急忙上去扶起孙若愚,“所长,侬没事的伐?”
孙若愚尴尬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警服。
“方……方剑持呢?”他此时是副警监级别,只比方剑持低半级,已经不再卑微地称呼方队长了。
孟大梁说,方警官还在里面。
孙若愚的脸立刻不高兴了,你们两个,是我手下,干嘛总跟着他。说着急忙将两人叫到了自己队伍中去。他叫了稽查队一个小队长出列,问他为何人都在车站外面呆着。
小队长说了着火和的事,孙若愚登时大叫了一声,一个激动脚一滑,又险些行大礼。他透过站门往里看了看,大喊一声,将一支十人小分队叫出列——“你们,马上进去调查清楚,无论是否属实,立刻汇报。”
小分队的几人眉来眼去犹豫着不敢进入——里面毕竟可能是真的。孙若愚立刻脸一沉,“忘了陈先生……和刘局长怎么吩咐的?你们不排查清楚,案件还怎么调查?要我亲自去向陈先生请示吗?”
小分队的队长立刻行礼,喊了一声“是”,立刻点燃腰间佩灯,冲进了候车室内。
一旁的郑青云看得很是奇怪,这些人明明是巡警,可下意识中敬的却是军礼。
孙若愚见乘客和车站职工都聚集在这里,挺起胸膛,正襟危立,高声宣布道,“列位,区区不才,天津东站派出所副所长孙若愚,现已受天津市公安局与军统天津行动处联合委任,兼任东火车站命案特别调查组副组长,从即刻起,代表两所单位,开始调查今天发生在东站的一系列案件。当然,区区不才,主要是配合方警官和陈处长的调查工作。从即刻起,所有人,务必配合调查,一律不得离开车站。违令者——那个……陈先生正在赶来,他会具体进行处置。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可以举手发言,区区不才,凡了解的,必知无不言。”
“你他妈的算是哪儿根儿葱?一个小所长,跟爷我在这儿装呢?”金爷没等他说完就骂了出来。
“嘭”地一声,一枚子弹从金爷脑袋顶飞了过去,射在了车站门口的墙上,金爷头顶上岌岌可危的几根毛在风雪中凌乱。
孙若愚急忙摆摆手,示意身边的巡警放下枪。但这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