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是回力球运动员欧阳甲和欧阳乙兄弟和他们的教练李大兴,三人都是沈阳人,来天津意租界训练半年,这次是准备前往青岛参加春节的表演赛。
欧阳甲和欧阳乙自称孪生兄弟,方剑持仔细观察,才发现欧阳甲因为蓄着大胡子,乍一看的确和欧阳乙全然不同,但自己观察,两人眉目间的确很是相似,身高体型也相当。
欧阳乙是个哑巴,出门交流全靠兄弟,所以两人全程始终呆在一起,甚至连上厕所都是同进退,接受方剑持询问,也是一起,由欧阳甲给欧阳乙用手语翻译。而欧阳甲这人说话也是出奇地少,回答问题无非“是”与“不是”,或偶尔一句“不道啊”。
李大兴与那两兄弟截然相反,性格热络,一进来就从兜里掏出雪茄塞给方剑持,方剑持摆手拒绝,他却硬是把烟噻到了方剑持的衬衣口袋里。方剑持只好任他那么放着。
李大兴一口沈阳话,开口就和方剑持称兄道弟,方剑持虽不喜欢,却对这人也讨厌不起来。李大兴说起三人去青岛比赛的前因后果,因为赶车马车来带了不少货物,要提前装卸,怕出了岔子,便来的很早。他到站后先让两个兄弟去休息,自己便找李唐安排了搬运工去仓库卸货。
两箱回力球比赛用品,球衣、手套、回力球等,均是进口高级货,十分贵重,不敢有丝毫损失,所以他全程一直盯着工人们搬运,不时叮嘱不要工人们轻抬轻放,连外面特意打的木架,他都不许工人们碰坏一点。
李大兴这人嘴闲不住,一边指挥搬运,一边就和搬运工郭走八和孙大头聊起来,后来信号员冯三也加入进来。李大兴常年在租界里结交和达官显贵,对这些工人们却大方诚恳,不仅随手分享了自己的高档雪茄,还有声有色地跟他们讲述洋人们的艳情轶事,听得他们心花怒放。
一直到了两点多冯三、郭走八被李唐叫去清雪,李大兴才从站舍离开。
“老弟,刚人太多,我实在没敢说出口——其实,我回来时候看到凶手了!”
李大兴这一句话,让方剑持和李唐都瞪大了眼睛。
“兄弟我这人天生火力旺,怕热,从站舍出来以后没回去,一直在站台边抽雪茄,抽着抽着不知怎么回事,一群人又是叫又是喊得,突然往那个铁架桥的方向跑过去了。我本来也打算去凑热闹,可突然看到有个人影,从铁道上跑了过来,他看到我看他,就急忙滚到那辆车下面,不见了。现在想来,那人难不成——就是凶手?”
李唐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大兴——“我们当时都在现场,我怎么就没看到?”
“你们当时都往桥上看,谁也没往我这边瞅呐。我瞅着你们一群人慌慌张张,寻思出啥事了,就赶紧回屋呆着了。那我开始也没寻思那人就是凶手,这不看我老弟追查凶手如此情真意切,才把事儿给对上了嘛。”
“凶手是什么样的人?你看到了吗?”
“和之前说的差不多,男的,穿了身长袍,带了个帽子。”
“那——是什么颜色的长袍?”方剑持突然问。
这一问,李唐的脸上也迅速地掠过一抹慌张。
“颜色嘛,”李大兴一时间有些迟疑,“我一时也先不起来了,当时太远了,看不大清楚。李站长——您不是也瞅见了吗?”
李唐咂摸着嘴,仔细思索了许久——“像是灰的,又像是黑的……我是隔着蒸汽看到的,不大清楚。”
“是吗?”方剑持对李唐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
提着鹦鹉的那位金爷,瘦的像是个病痨鬼,加上有些罗锅,独自杵在那里时,活像一根丝瓜。而他的男仆则和他全然相反,脑袋浑圆,肩膀方正,身材矮桩敦实。两人并排走来时,仿佛丝瓜配上了土豆。
金爷自称万金之躯,拒不接受方剑持的询问,凡事让他那位中间男仆代为回答。
“小的叫葛顺,爷叫我顺儿就行了。”顺儿一口京片子,和他家老爷一样的口音。
顺儿介绍说,他主子金老爷,是做古董生意的,这次是约了人,到南京谈一笔大买卖,至于是什么大买卖,金爷说了,不能走漏行情,他是一点也不知道。下午到了车站后没多久,金爷就跟他说,发现自己的一只戒指丢了,便急忙差遣他到处找,金爷自己则一直在贵宾室里等着。他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在站台上来回翻找,最终无功而返。
至于金爷中途有没有离开候车室,他就不知道了,但金爷自打年轻身子就弱的像小鸡儿似的,连捏死只虫子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会杀人了。
“戒指丢了怎么没有主动上报?当时候车室里明明有值班警员。”方剑持并不相信顺儿的话。
果然,顺儿顿时就答不上来了。
“这、老爷也没让,小的不敢自作主张。”他神色有些慌张,眼睛不住地往候车室外他家主子的方向瞟着。
方剑持还想追问,他主子金老爷果然迫不及待地就进来了。他适才一直在门口偷听着,生怕顺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进来时手上还提着他那只虎皮鹦鹉,是怕自己离开了鹦鹉被人欺负。
方剑持假意给金爷搬凳子,顺手在他后背扶了扶,想探探他那罗锅背究竟是真是假。金爷一个激灵身子就扭开了,极其灵活,看起来不像是虫子都捏不死的。
“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一枚戒指而已,算不得什么值钱物什,报警犯不上。”
“哦,是嘛,那就好。”方剑持打量金爷的手指,并没有任何戴戒指的痕迹,猜测他是故意找借口支开了葛顺。
方剑持还想追问几句,金爷突然全身扭动,说自己身子不舒服,站一会儿便全身酸痛,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方剑持只好让李唐将他送出。他没注意的时候,那鹦鹉一直蹲在架子上,伸头贪吃梁丽珍掉在桌角的瓜子,它刚吃到一半就被金爷给牵走了,像是突然激怒了一般,挥着翅膀大叫起来,“拿到货,做掉他们!做掉他们!”
金爷当时就脸色惨白,一把抓起鹦鹉的脖子,鹦鹉扑腾得满屋羽毛,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金爷从袖口里掏出个罩子,罩在了鹦鹉架子上,赔着笑快步跑出去了
“小畜生瞎说的,有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