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鹏飞将黄良玉提到了面前。
“实话告诉你,山崎兄弟和李大兴,已经被方警官抓住了,他们已经供出来,你给他们提供车站情报的事情。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种是,你将布置的位置交代出来,方警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另一种,你可以不说,方警官一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这个狗汉奸用最残酷的刑罚,千刀万剐。”
黄良玉看到沈松那骇人的眼神,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警官,吾是被逼的呀,吾再蠢再坏,也不会帮日本人放,炸咱们中国人的呀,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松伸手就狠狠给了黄良玉一巴掌,“误会你姥姥,休息室桌子上那张图你怎么解释,老子亲眼见你描过那图。”
“那是吾为了方便做轨道检修,提前标记的检修位置,和有个什么关系嘛。”
熊鹏飞反复询问,黄良玉都是这么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嘴脸,始终什么都不交代。熊鹏飞再也忍不住,一把揪起了黄良玉的头发,从黄良玉的工具带中,抽出了一根锋利的铁锥,对准了黄良玉的眼睛——“到底在哪儿!不说我杀了你!”
黄良玉原本故意装出的恐惧、无辜、困惑的面孔,突然收了起来,他看着熊鹏飞愤怒而无力的表情,漏出了一抹胜利的笑容。他凑近熊鹏飞的耳朵,低声说道,“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听说,日本人的炸药很厉害,只要火车一进站,整个车站,都会炸的连灰都不剩。嘿嘿,嘿嘿嘿……”
他狞笑着,声音越来越大,那声音如利刺根根插入熊鹏飞心中,他的手在黄良玉的瞳孔前停着,剧烈地颤抖着,可那根铁锥,始终难以扎下去。黄良玉看到他的迟疑,笑的更加放纵。
“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大日本帝国万岁!”
黄良玉大笑着大笑着,突然脸色一变,发出凄厉的惨叫——熊鹏飞面色铁青,手中的铁锥突然刺入了他的有眼,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洒得他满脸都是,结合着他狰狞的表情,显得甚是可怖。
“别得意,老子会把都找出来,每有一处,就在你身上钻一个洞,你就别想舒服地活着。”
熊鹏飞和沈松将黄良玉包扎了起来,准备带回去交给方剑持。黄良玉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诸如“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话,昏昏沉沉地跟着两人往外走去。
熊鹏飞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黄良玉适才说过的话——“只要火车一进站,整个车站,都会炸的连灰都不剩”,他突然问沈松,“沈师傅,你说火车上有什么装置,有办法一接近车站就引爆吗?”
沈松想了想,闷声摇了摇头,“火车是火车,车站是车站,在车上怎么可能控制车站下面的事。”
熊鹏飞思索着,要控制引爆的时间,必然需要电线或引火线,都需要人为控制,可那几个日本人眼下已经引起了公愤,并不能随意在车站内行动,想要操纵引爆几乎不可能。必定提前做了某种设置,是能通过车辆的到站而触发的,那么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不过对我们司机来说,”沈松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最需要关注的不是车外的情况,而是轨道的情况,毕竟火车永远只能在轨道上行驶。”
两人正拖着黄良玉往候车室走,熊鹏飞停了下来。“火车永远只能在轨道上行驶……”他重复念叨着沈松的话,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
“黄良玉是检修工,除了火车,也要负责轨道的检修吧?”
“对,铁轨的锈蚀,损坏,道岔的维护,如果出现问题,就需要进行更换……”
说道这里,沈松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看了黄良玉一眼,黄良玉沉着脸,已经不再嘟囔了。熊鹏飞的脸上却已浮现出一抹自信,他拿出了从黄良玉桌上拓印下的线路图,找到了离目前最近的一处标记处——一站台一号股道位于铁架桥的斜下方。
熊鹏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标记处,沈松用灯帮他照向铁轨方向,他蹲下身子,用铁锥子在铁轨和枕木上轻轻敲击着,铁轨发出清脆而均匀的声音,他就这样一边敲击,一边顺着铁轨移动,在标记处的两侧寻找。突然到了一处,他敲向那枕木时,枕木不似正常那般笃实的声音,而是传出“咚、咚”的清脆声,仿佛是中空的。
“就是这里!”熊鹏飞急忙冲着沈松招手,沈松过来用灯照向那根枕木。枕木是结实耐久的松木,宽厚各有十来公分,两侧埋在深厚的道砟之中。熊鹏飞扒开道砟,发现枕木一端已经被人掏空,成为一个深几十公分的空洞,而空洞之中,塞着一块如同泥团的东西,上面插着一只雷管,而这团如同泥团的东西正是日本的新型粉状炸药,由粉状炸药和粘结剂混合而成,藏在回力球中,加入雪水便可随意塑性。
炸药上插着一根雷管,引线贴着铁轨一侧,沿着铁轨一直延伸,到两截铁道的交汇处,微小的缝隙中藏着一枚压力感应器,只要火车经过,触动压力装置,就会立刻引爆炸药。
沈松和熊鹏飞看到这一画面,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如果不是检修工黄良玉对铁轨的情况十分熟悉,炸药绝不可能布置得如此荫蔽。黄良玉此时已大气也不敢喘,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沈松再次忍不住,冲上去对着黄良玉的头疯狂地垂击,黄良玉被打的满身是血,几乎难以站里,熊鹏飞急忙上去阻止,让他将人交给方剑持发落。
熊鹏飞正准备继续去拆除下一处的炸药,突然发现上方天桥处,有什么人晃晃悠悠地爬了上去,没多久,突然倒在了桥上的积雪之中。
过了不知道许久,方剑持从候车室内悠悠转醒。他的头上用毛巾包着一大块冰躺在火炉前。炉火旺盛,方剑持身上出了一身汗,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艾伦见他醒了,惊喜地招呼着祝福,祝福急忙从煮沸的壶里,倒出一碗汤药来,递给了方剑持。
“这是林宝从休息室找到的药,治风寒的,您一口气给喝了,别剩下。”
方剑持犹豫地看了一眼,林宝和其他列车员也坐在候车室里,林宝忍不住来了句,“没毒,喝吧。”
方剑持这才接过碗喝了下去。
“我怎么在这儿?”
“是货厂的那位司机先生送你回来的。”艾伦说道,“他说那位私家侦探先生已经发现了日本奸细的身份,也找到了炸弹的位置。”
艾伦说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沈松和墙角的黄良玉,沈松正在黄良玉的眼睛已经被艾伦包扎了起来,被人绑在了一张长椅上。而沈松送方剑持回来之后,巡警便不许沈松离开车站了。
方剑持立刻环视候车室,突然——
“那关宝驹人呢?”
“他在外面寻找剩下的炸弹,据货车司机说,一共有五颗,他已经拆除掉一颗。”
方剑持让祝福组织一些人手,去股道上帮熊鹏飞一起排查炸弹。祝福说,熊鹏飞要低调行事,不想惊动陈瀚荫。
想到陈先生,方剑持急忙看向钟表:已经快三点半了,他猛地坐了起来,要往审讯室去。
艾伦一把拉住了他。
“你现在不适合去见他。”
“我跟陈瀚荫说好了,我将凶手交给他,他答应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艾伦突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Catch,你太单纯了,对付不了这种人。”
方剑持见艾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察觉到候车室的氛围很是怪异,包括信号员冯三在内,所有的车站职工都聚集到了候车室,而所有人都显露出沉重不堪的模样。
祝福低声告诉方剑持,陈瀚荫适才下达了命令,一小时之内,要人互相举报共党信息,凡提供有效信息,便准许放行,无论是继续留在车站等车,还是离开车站,都不阻拦。而半小时后倘若无一人举报,陈瀚荫就将对乘客逐一进行审讯。
“他凭什么?!他答应过我……”方剑持大喊了一声站了起来,门外两名巡警立刻转头看向方剑持,艾伦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艾伦轻轻比了个嘘声,示意方剑持安静倾听站舍方向。外面的冷风呼呼吹着,顺着木门的缝隙,发出吹口哨一般尖利的声音。而远方,顺着风声,隐约传来一阵阵死心裂肺的叫喊声。那声音越发沙哑,令人头皮发麻。
方剑持瞪大眼睛看看艾伦,艾伦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是江白氏的小丫头,猫儿的声音。
方剑持再也坐不住了,他紧了紧腰间的枪套,不顾艾伦的劝阻,往进站口的方向走去。几乎与此同时,进站口那临时被挡住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两名巡警拖着猫儿回到了候车室,他们经过之处,两行脚印之间,留着一条完整的血印,自站舍审讯室,穿过站台,一路延伸进来。而猫儿,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已经失去了知觉。
人们不时地站起身往猫儿的方向望去,他们知道,那可能是他们任何人的未来。
而这一路的血渍,令方剑持全身发麻,几乎站里不住。
所有人,都在惊恐地打量着彼此,不敢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