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宏氷把头梳得油亮，带着新鲜出炉还冒出热气的面包回来，在会客厅见到莉莉，立马笑着招呼：“路过省城最受欢迎的蛋糕房，想着你们这些姑娘最爱这家铺子，就带了刚做好的点心回来，尝尝吧。”
莉莉还没接话，仆人跑进来在梁宏氷耳边说了几句，梁宏氷不甚在意，“把车开去汽车行交由纪老板检查，有什么好顾忌的，他在我车上做手脚我还得装孙子？赶紧滚，就喜欢讨骂。”
仆人走了，厅里只剩梁宏氷和莉莉，还有一个站在墙角低着头的小丫头。
梁宏氷脱下西服丢给小丫头，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扭扭脖子，全身舒坦一番，而后才又专注到同莉莉的存在。他让小丫头把面包交去厨房切好。
“原本萨其马也快出炉，但想到有佳人等待就赶忙上车了。”
莉莉靠着软皮沙发正襟危坐，露出怯生生的神色，“梁团长不生我气吗，上回不打招呼就冒然离开。”
梁宏氷爽朗笑着：“生气啊，怎么不生气？精心准备了剑舞，观众却跑了。”
仆人端着面包片和两杯汽水进来，在梁宏氷的示意下放在莉莉面前的小矮桌上。
莉莉抱着汽水瓶边喝边明晃晃打量梁宏氷，等梁宏氷用叉子把面包片递过来，她抿了抿嘴，“梁团长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我对梁团长是十万分的敬重，还有些不自觉的畏惧，所以临阵脱逃......”
梁宏氷在离莉莉最近的短沙发坐下，见莉莉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笑道：“怕什么，我哪有这般小气？我梁宏氷从不记旧账，更何况是莉莉小姐这般楚楚动人的女子。”他叉起面包片，一口塞进嘴里咀嚼，“不错，名副其实。”
莉莉也嚼着方才他递过来的面包片，这会儿嚼不出滋味，得酝酿做戏的情绪。梁宏氷非常绅士，瞧着莉莉吞咽了面包才温和地问要告知的急事是什么。莉莉放下汽水瓶，握拳搓了搓裙边。
“梁团长近日是不是亏了大钱。”
梁宏氷有些意外，眉头一抬，“我每日都在反复亏钱得钱，莉莉小姐是想给我送钱？”
“算是吧。”莉莉颦眉做出犹疑不决的模样，梁宏氷掌心一抬让她但说无妨，她便一咬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抢先抛出股票的人是金三少，散布不利传闻的人也是金三少。”
“莉莉小姐说的是什么股。”梁宏氷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眼神变得尖锐。
“新城洋灰。”
梁宏氷搓了搓下巴，皱着眉扭头盯了一会儿虚空，“我并未听闻金润成参与此事，前些日子他过生日，我也在，没瞧见有谁跟他谈到股票，他如何知道，莉莉小姐又如何知道。”
“自然是从亲近的人那里得到消息，既然是亲近之人组的局，他想搭顺风车还不容易？”莉莉嘴角一撇，不服气地揉揉鼻头。
梁宏氷乐呵：“我怎么听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梁团长不信？我可是有千万个保证才敢来知会您。我好些日子没见到金老三，好不容易从他贴身丫鬟口中得知他和戴安去了戏院，我就跑去戏院抓人，在包房外头听见他在电话里差使人买进新城洋灰。他打完电话，我继续听着，才知道这是他和戴安的计划。”
梁宏氷眼神深邃，“莉莉小姐可别为了争风吃醋上我这儿闹乌龙啊。”
莉莉愣了片刻，随即摊开手往沙发椅背一靠，“好，我认了争风吃醋，但事情没有乌龙，我听到什么，转述的就是什么。”
小丫头收走莉莉喝空的汽水瓶，见梁宏氷面前的汽水没动，轻声问老爷要不要换茶水。梁宏氷不耐烦地挥挥手，向前倾着身子，胳膊肘架在分地很开的两条腿上，“你说这是金润成和戴安的计划。”
“是。”
“怎么就敢笃定不是金润成从戴安这里套了消息，私下动手脚。”
“您见多识广，应该能看出金老三的行事风格。他一贯持盈保泰，根本不会干风险大得罪人的事。”莉莉厌弃地冷笑一声，“但他贪财的很，被鼓动了，躲在谁身后坐享渔翁之利也是很乐意的。”
梁宏氷神情严肃地站起来，围着矮桌在莉莉面前走来走去。莉莉不躲避他的眼神，抬起头手撑着下巴，时不时迎上视线。
梁宏氷冲角落里的小丫头招手，小丫头低着头跑来，他低声吩咐，似乎是让小丫头速速致电给谁，又让谁立即到他府上。小丫头离开后，他迅速调整好神态，恢复爽快乐呵的模样，请莉莉带着他送的饱含情谊的面包先回去，不多日，待他核查情况后会派人去崇圣堂请莉莉小姐再临公馆。
“我梁宏氷不会亏待为我着想的好姑娘。”
莉莉抱着再次精心包装的面包走出公馆，登上梁宏氷安排的车，她前脚刚走，梁宏氷喊来的人后脚就踏进大门。她望着后挡风玻璃，看到来人的光头十分锃亮，正是同山煤矿的经理，梁宏氷的舅舅。
梁宏氷办事迅猛利落，没让莉莉悬着心等待太久。第二日下午，莉莉刚为比尔翻译完一封中文信件，珍妮就跑来告诉她楼下有人找。
莉莉没有问司机是由什么人派来，只看穿着就明白是梁公馆的人。
不知道梁宏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她靠着后座椅背闭上眼，推算接下来会出现的状况。
决定让润成掺和有梁宏氷操控的“游戏”时，她已经明白这是步险棋，最坏的结果是她的挑唆没有成功，被梁宏氷教训或是被戴安收拾，有润成的维护和崇圣堂的保底关系，她至少性命无忧，不过就是名誉受损罢了。名誉对她来说算空气。
车拐进通向公馆的小道，梁宏氷的贴身小丫头早早在门口等待。
车停下，小丫头为她拉开车门，她打量小丫头的神色，试图探看出一些端倪，但小丫头埋着头，几乎把下巴往衣领子里伸。
小丫头在前方带路，这次不在宴会厅说话，而是去了二楼的书房。“梁团长心情如何。”快进书房前莉莉轻声问，但小丫头只敷衍地笑了笑，鞠一躬退下。
书房门从内打开，梁宏氷穿着军服，一脸欢喜劲儿，似乎莉莉是什么贵客，令他喜不自胜。
“上回没舞成，这回定要露一手，请莉莉小姐仔细品鉴。”梁宏氷请莉莉在客人椅落座，整了整腰带，回身从墙上抽出佩剑，踱着步子唰唰舞起来，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咻地动响，他挥剑朝莉莉耳边砍去，莉莉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她摆出一张呆若木鸡的脸，怔怔盯着梁宏氷，正要说些什么，脸颊贴上冰冷的剑面，梁宏氷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
“莉莉小姐，我实在非常喜欢你，跟了我如何？”
莉莉垂眼扫了一下剑面，畏惧地移开下巴。梁宏氷笑了，把剑收回剑鞘，把玩她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还不了解梁团长。”
梁宏氷大笑两声：“找借口应付我，是心里还挂着金润成吧。”
莉莉立马站起来：“这狗东西背信弃义，明明答应娶我入门，结果戴安用新城洋灰这阴损事就把他拐走了，这种不顾信誉不顾朋友的王八蛋我才不稀罕。”
“说得好！”梁宏氷点点头，“我也讨厌背信弃义的王八蛋。虽然我与金家没什么交际，但同实业银行往来频繁，这事不好办，但我也决不是甘愿吃闷亏的人，这口气总得讨回来。”梁宏氷靠着书桌，摸摸下巴上的胡渣若有所思，“莉莉小姐可有什么建议？”
“有的，我在昨天来梁公馆的路上就为梁团长想好了，戴安马上要接手一家交易所，你让她把交易所佣金的五成分给你，就按洋行的规矩按月发。”
梁宏氷拍掌笑得前仰后合，称莉莉真是个厉害女人，一戳就戳人心窝子。
“这可是要戴安的半条命，她若是不给，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梁宏氷的办法多的去了，此时做戏必然是想听到顺心顺耳的回复，或是别的打算……莉莉揣摩着，发现最大可能是梁宏氷是想借别人的嘴使一些蛮狠手段变得顺理成章，日后用她应付一些道德家的审判，她必须万分谨慎。
“怎会没办法？做银行最讲求信誉，若是人人知道实业银行的千金是个贪婪骗子，我看这银行还开不开得了！”
梁宏氷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有个主意。”他走到书架旁边的大屏风前，轻轻按下屏风中央的红点，屏风立刻分成两面，像窗户一样向外打开。莉莉和润成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