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雨轩，莉莉看见兰兰留在茶桌上的字条。兰兰已经置换了第二批鸦片膏，金老头现在服用的是第一批置换的货，大概一礼拜置换一次就够，不能多换，因为医生每次只开一礼拜的量。
结尾一句标重的话，“有人开锁进了你的房间，我立刻躲进柜子里，不知这人做了什么，在厅里饶了几圈才走，听动静，是个女人。”
不用翻窗就能进她房间的女人，除了慧宁还能是谁。
她打开雕花箱子，鸦片膏没有异常，兰兰按照她说的方式在箱子里做了标记。慧宁并不知道她的计划，那为何频繁进屋，到底想找什么？
她往门外望了一眼，阿春正在院子里晒衣服，她把被子摊开，跑到门口向阿春招手。阿春应了声，跑来问莉莉小姐有什么事。
“我想把带来的两床被子都晒一晒，去去潮气，请阿春帮忙铺上晾衣杆。”
“莉莉小姐不必客气，我应该主动做的。”阿春挽起袖子朝门外看了一眼：“难得的大晴天，适合晒被子。”
阿春把被子一掀，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去的小蒲团，感叹莉莉对猫真好，先前慧珍再爱小蒲团，也不让它上床。她问慧宁在不在屋里，阿春摇头，说应该上慧云那儿打牌去了。她和阿春一起拉着被子去院里，阿春说自己来，不用她帮忙，她还是在一旁协助，不让阿春耗费气力。
“莉莉小姐人真好，不似一些住家办事的，不拿仆人当人。”
“大家都是一样拿钱做事，我平日最见不得太拿自己当盘菜的人。”
晒完被子，她请阿春吃糕点，两人就在游廊聊天，她丢个话钩子，把慧宁的底一点点钩上来。
阿春从小就是金家的仆人，但最初是在老太太房，慧宁来之后才被分配到偏院。慧宁是三老爷的女儿，三老爷因为工作原因，老早分了家，不住在金府里。慧宁母亲被其他太太排挤，走了绝路，慧宁在母亲死后受尽欺负，三老爷问心有愧，便把慧宁送到府里。因为是从小家回的大家，慧宁被金府众人称作表小姐。
从阿春的话里能听出慧宁在金府也并未如鱼得水，一直单方面地贴着受老太太宠的慧珍，不算金家姐妹的圈内人。“小姐们对莉莉小姐可好奇了！”莉莉来的当晚，成了金家姐妹的饭局谈资。慧宁近水楼台先得月，发现能拿她的消息做投名状，便开始有了小动作。
“莉莉小姐有什么动向，慧宁小姐都跟其他小姐们说，有时候……有时候还多添了些有的没的。”
向莉莉提供了慧宁的底细之后，阿春提起跟慧宁从小家来的丫头因为嫁人离开了金府，现在在外面做奶奶，很威风。她不认得几个人，也不好意思跟府里老嬷嬷们说，怕被介绍给乡下懒汉。
她听懂阿春的意思，顺着问阿春是不是也想嫁人。阿春耳根红了，扭捏地说嫁人是其次，最希望的还是想日后只伺候自个和丈夫，不做谁的仆人。
“阿春若是愿意，我可以帮忙找找合适的婆家。”
阿春嘴上说着“倒也不急，不过谢谢莉莉小姐”，脸上是明明白白藏不住的惊喜。糕点吃完，阿春要继续清洗慧宁的脏衣服，分头走了几步又回来跟莉莉说，慧宁并没有她房门的钥匙，因为偏院所有房间的锁都一样。也就是说，慧宁能用自己的钥匙打开莉莉的房门，相应的，莉莉也能用自己的钥匙打开慧宁的房门。
莉莉谢过阿春，决定上街买把锁，以防雕花箱子被翻出来。她回屋换好衣装，一出里屋，看见润成大驾光临，堵在门口。
“三少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刚准备让老徐去山上接你呢。”
润成仰着下巴看着她，像是睥睨，眼神里又有笑意。他没有穿昨天的西服，换了一身短袖毛衫，瘦削的身体一览无余，因为身姿挺拔，倒也不显文弱。发现莉莉在打量自己的身段，他有些不自在，走进屋坐上圈椅。小蒲团不计前嫌，跳到他腿上趴着，他也宽以待猫，温柔地抚摸小蒲团的脊背。
“莉莉小姐昨晚睡得好吗。”他嗓子还没恢复，声音嘶哑低沉。
“我看了日出才回来，本来想同润成一起分享好景色。”
“我以为你被谁劫走了。下山走了许久，好不容易遇见一架牛车把我送到街上。打电话到家里，才知道你早就开车回来了。”
“开心吗。”
“开心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润成笑了：“开心。”
“不为密斯冯寻死觅活了？”
“不要提巧茹。”提到这个名字，润成神情冷漠起来，“我不喜欢听你提巧茹。”
莉莉停住手下动作，她没料到润成把痴情郎的戏码演得如此逼真，或许是她和尊贵的金三少还不是可以相互打趣的关系，又或许她的直觉有误，金三少确是真挚地偷情。谁说八面玲珑的公子哥就一定没有真心，有时骗过别人之前，要先把自己骗到。她整理好思路，恢复客套语调。
“我要出门了，三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有粉膏吧，帮我把这些盖住。”他指着脖子上的紫灰色按痕，“我爹下午要见我。”
“丫鬟里一定有用粉膏的。”
“不便让其他人知道。”
“我一个外人为什么要帮三少爷这个忙呢。”她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们是朋友，对吧。”
“把猫放下，站起来我才方便。”她从梳妆台上找出粉膏。
他站起来，下巴对着莉莉的脑袋，视线正好，她把粉膏一点点抹上按痕。她的手指冰凉，贴上他的脖子，他颤了一下，“你的手好凉。”她不回话，细心地像作画一样尽力把按痕盖住。
两人站得很近，她的鼻息扑到他脖子上，她专注着手上动作，没什么杂乱思绪，他倒是呼吸急促起来，干咳两声，问她出门要做什么。
“买锁。”
“何必特意出门，待会儿我让月牙过来，你缺什么跟她说。”
“闭嘴，别说话。”他一开口，喉结上下滚动，乱了她“作画”的章法，她讨厌做事的时候被干扰。
就剩最后一点痕迹，她放下膏盒，手指蹭上厚厚一层膏体，一手覆上他的后颈，一手准备收尾。她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故意放缓动作。
“好了。”盖住最后一处按痕，她挺满意，不经意间抬起眼帘，视线里有人，定睛一看。
慧宁正杵在门口，一脸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