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游廊栏杆互望,莉莉没有回答,润成也没有进一步追问。小蒲团从房间里跑出来,大摇大摆冲向院子中央,惊动几只刚落在地上觅食的鸟。
润成把头转向院中,“既然找我帮忙,就该对我说实话。”
莉莉走到润成面前,扯住他一只手指头朝杂物间前行。润成安静跟在后面,他的咳嗽没有好转,咳嗽声轻飘飘地,持续不断地从身后飞进她耳朵里。她推开杂物间的挡板,请润成在阿春的小饭桌旁落座。
润成不明所以:“为什么带我来仆人房。”
她从置物柜里拿出一瓶秋梨膏,挖出一勺,混着热水冲开,把碗递出去。
“无碍,只是偶尔咳嗽。”话虽如此,他还是端起碗抿了一口。“喝完药,希望能听见你的解释。”他一饮而尽。
“牤哥的死与我无关,不是我诱引他下窑子,不是我让他去骚扰本分的小姑娘。”
“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慧珍的小厨房听到的。”
“也是,如此大新闻,你不清楚倒奇怪了。”他盯着桌上的空碗,“还是那句话,既然找我帮忙,就该对我说实话。我由衷希望与你的情谊长久。”
莉莉坐在床沿上晃荡腿,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
润成点了烟,安静吸完,“就这样吧。”他把烟头按进空碗里,作势要离开。
莉莉抢先站起来,从桌背下抽屉里摸出一把水果刀,“要不要玩个游戏。”她弹了一下刀刃,听着指甲叩击金属的清脆声。
“什么游戏。”润成谨慎地盯着刀柄。
“Knife Game,艾伯特神父告诉我的游戏。刀尖顺着手指缝依次戳过去,三个来回后如果没扎中,算我赢,扎中了,算三少爷赢。怎样,有趣吧。”
“我没听过这游戏,别闹了。”他想夺走刀柄,莉莉握住刀,身子往后倾,刀刃差点划破他的手心。
“三少爷,我是认真的,饱含诚意。若我输了,你可以将牤哥的死归罪于我;若我赢了,你就得相信牤哥的死与我无关,并且作为输家为我办一件事以作补偿。”
“什么事。”
“现在没必要提到这一步,等游戏结束再说不迟。”她抬起握住刀柄的左手,将刀尖对准右手指缝,准备游戏。
“行了,我不再过问便是,没必要闹得血肉模糊。”
话音刚落,游戏开始。刀尖迅速在莉莉的指缝间游走,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根本看不清刀的走势。润成悬着心,总觉得下一秒刀尖就要扎进皮肤,干脆闭上眼,听着刀尖戳在桌面上的声音。
一去一回,一去一回,一去一回。三个来回后,莉莉停下动作,将刀尖留在拇指和食指的缝隙间。
“我赢了。”
润成睁开眼,看到莉莉毫无血迹的手背,捂着心脏松了一口气。
莉莉玩味地笑道:“三少爷真有意思,受得了自己被烟头烫,受不了别人被刀扎。”
“不是同一种情形。”
“现在只有一种情形,”莉莉丢下刀柄,朝润成倾身,“三少爷输了。”
“愿赌服输,我不再过问牤哥的事。”
“不是不过问,而是必须相信我与此事无关,还有,把前段时间刘管家搜查的那块表送给我。”
润成愣住:“怀表是你偷的。”
“不是,但我现在想要。”
“为什么。”
“好玩。”莉莉抬起手看看指缝,“我为三少爷献出如此精彩的表演,请三少爷回馈一个乐子不算过分吧,况且这是优胜者的附加条件。”
润成望向门外,看着小蒲团跳进大花盆里糟蹋花,他换了神色,恢复惯常的懒散和戏谑语调,“可惜我没有藏书阁的钥匙,如何能拿到怀表。”
“刘管家没有把表送回藏书阁,你说他能把表放在哪儿呢?”莉莉双手合十抵住下巴,朝润成眨眨眼:“或许留在了二老爷屋里。”
“那怀表不值钱,不如我送你一块新表。”
“没意思,我只要不值钱的旧表。”莉莉踏出门槛呼唤小蒲团。她一直计划着给猫换新名,毕竟现在是她的活玩具,但思来想去找不出一个顺口又新颖的名儿,只得作罢。
“比尔去上海办事的时候曾与我在酒店相遇,他说来金府执教是你的主意。”
当时有好几家向比尔伸出橄榄枝,莉莉对比尔说了一句,“仅金家住在三百年前的老房子里”,比尔就选择了金家。莉莉不回话,解释了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她抱起小蒲团亲了亲猫头,小蒲团不屈服她的束缚,挣扎着跳到桌面上,再顺着润成的身体跑回地面,冲向刚在廊道落脚的鸟。
润走出杂物间逗了逗小蒲团,顺着院里的石板路离开偏院。他没提怀表,但莉莉知道这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