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略带凉意的小雨后，炎热、倦怠的夏天终于开始不情不愿地离开。在秋日阳光的沐浴下，神清气爽，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足以让人暂时忘记烦恼，以为生活又将重新开始。
除了错过和装修公司签约以及实地踏看婚宴酒席现场之外，这段时间邓旻基本没有犯什么错，两次爽约都算是情有可原，而且事前请假事后赔罪的措施也都做到了位。装修公司的事，之前夏嘉薇考察比较过三四家公司，过程中邓旻都参与了，最后敲定了现在这家，到了签约阶段已经是板上钉钉，走个形式而已，一个人签还是两个人签并没有那么重要吧？至于后面那档子事，是李欣颖向夏嘉薇强烈推荐的一家酒店，邓旻心里觉得夏嘉薇自己去看就行了，反正有李子在旁边可以叨叨个不停，肯定比他有用多了。
程安菲被害案已经移交了检察院，对方公诉科基本肯定了交过去的材料，只是稍微要求又补了几个小细节。这个案子整个警组都办得很用心，宇文浩和许晓宁来回跑了几次检察院，公诉科的一帮人平时和公安打交道也是有来有往，既有互相支持也有互相嫌弃，这个案子他们也是撸起袖子使劲干，照许晓宁的说法，明显有一种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气氛。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作恶必受惩罚。
邓旻从心底感到高兴，充满欣慰，尤其是对方女儿来刑队道谢的时候，虽然大部分时间对方伤心得难以自制，但是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激动之情，让邓旻难以忘怀。
他打电话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夏嘉薇，夏嘉薇只是“嗯嗯”地回应表示听着，最后回了他一句“真好”。当时邓旻并没有特别意识到什么，后来想起自己放在包里的书，是夏嘉薇刚刚给他买的一本律考习题，他一下子又纠结起来。
这个双休日既然没有加班也没有值班，邓旻早早约了夏嘉薇，也做好了陪她到处去逛家具市场的准备，没想到夏嘉薇说好不容易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如开开心心地好好放松放松。于是两人去博物馆看了场国外美术馆收藏展览，然后找了家心仪的馆子打牙祭，边吃边定了下午想看的电影。
“明天有没有空去我家？”夏嘉薇问。
“怎么了？”
“见见丈人丈母娘，他们大概想你了，说了几次叫我带你回去吃顿饭。”
邓旻警惕地看着夏嘉薇。“真的？”
“这事干吗要骗你？”夏嘉薇撇撇嘴，做了个不屑的怪脸。
“你妈还是挺好接触的，可你爸……”邓旻叹了口气，“每次聊天都像是在审问我。”
“我怎么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是你心里有鬼吧？”夏嘉薇半是嘲笑半是玩笑。
“可以只吃饭不说话吗？”邓旻说。
“当然可以。”
“真的？”邓旻第二次问出这句话。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的。”夏嘉薇瞪了他一眼。
“我决定投降。”
出了餐厅，直接去商城顶楼的电影院，时间还早，邓旻牵着夏嘉薇的手走向自动扶梯。周六的商城比平时更加热闹，除了年轻人之外还有带着孩子们的父母，几个网红的餐饮店门前排满了等位的人。
前面传来嘈杂的声响。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男孩窜上自动扶梯，从人们站立的间隙中如同泥鳅般窜过，等到了上层的扶梯顶端，转身叉腰得意洋洋地大声叫喊自己的母亲。妈妈是个衣着时髦的女性，挎着名牌的小坤包，一边打着手机说笑一边牵着另一个年龄较小的女孩，手臂弯上还吊着两个购物袋，急急忙忙地上了自动扶梯。女孩手中拿着冰激凌蛋筒，有样学样地想要和哥哥一样在扶梯上瞎窜，被妈妈一把拽住。她不服气地哼哼，换来妈妈一阵呵斥。
夏嘉薇摇摇头。“最讨厌熊孩子。”她低声对邓旻说。
邓旻没有反应，却一把拉过夏嘉薇，倚靠在她的身边。“别动，就这样。”他回以只有他们俩能够听见的低语。
“怎么了？”夏嘉薇奇怪地问。
邓旻的视线穿过夏嘉薇，停在不远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精瘦男人身上。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宝妈身后，然后转过身一阵东张西望。
有的人行为举止看似稍稍有些和常人不一样的奇怪之处，那么很可能是真的别有用心。
这些年手机代替了钱包，人们又常常拿着手机不离左右，“三只手”明显少了很多，却并非没有。
邓旻整个人几乎都贴在夏嘉薇身上，嘴唇靠近女友细白的脖子，微微侧脸隐藏自己的目光，夏嘉薇很默契地配合着他，旁人眼中两人是一对秀恩爱的情侣。
男人随着宝妈到了上一层楼层，看到自己的妈妈出现，男孩调头撒欢地奔向Toys玩具超市，宝妈的电话聊天正在兴头，随手放开了女儿，小女孩迈步跑向哥哥的方向，不料一个踉跄然后摔倒在地上，手中的蛋筒飞了出来，她平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嚎啕大哭。
宝妈“哎呀”了一声，挂了聊天电话，随手往购物袋里一塞，匆匆忙忙跑过去搀扶自己的娃。小女孩哭得伤心，宝妈安慰了几句之后又变得焦躁起来，她四处张望，看不见男孩，于是放下购物袋站起来大声呼喊男孩的小名。
离开自动扶梯后，男人一直站在旁边观察，这会儿他小跑过去，招呼着一个探头看热闹的柜台店员去找保洁员，自己又蹲到宝妈身旁，假装地安慰小女孩。
邓旻看见男人朝Toys玩具超市指了指，宝妈连忙跑了过去，邓旻感觉到男人的下一步动作，拉了一把夏嘉薇，自己转过身趴在商场中庭栏杆往下眺望。
“我亲你，你假装和我打闹，注意观察那个男人。”邓旻边说边搂过夏嘉薇，让她的视线足以瞄到对方。
“我不会。”夏嘉薇稍微有些意外。
邓旻把手放在夏嘉薇腋下，连续地戳了戳，夏嘉薇顿时笑了起来。
“你真讨厌……”夏嘉薇边笑边说。
“怎么样了？”
“他在哄小孩。”
邓旻又戳了一下。“现在呢？”
“你讨厌，别动了。”夏嘉薇的语气有些不快，邓旻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好在女友马上又轻声说：“他还在哄……他好像从袋子里拿了什么东西。”
“地上的购物袋？”
“嗯。”
“是不是手机？”
“好像是，他把东西放进自己兜里了。”
邓旻很自然地转过身子，男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暴露，站起身招呼了一声急匆匆赶来的保洁阿姨，再也不管小女孩，转身离开。
男人精瘦的脸上洋溢着控制不住的兴高采烈，宛如一个听到下课铃声兴奋奔出教室的小学生，然后他一头撞上故意迎上来的邓旻。男人甚至说了声“对不起”，匆匆绕过了邓旻。
邓旻伸手从后面一下子紧紧卡住男人的脖子。“东西拿出来。”
猝不及防的男人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说：“你说什么？”
“警察。”邓旻在对方耳边说。
男人奋力地想要挣脱，可惜单薄的身子板完全不是邓旻的对手，被邓旻一下子压住，整个人坐在了地上。邓旻轻松地用手按住对方的头和肩。
周围的人用狐疑眼光扫视他们，一个个放慢脚步看“西洋景”。
“东西给你，”男人从裤袋里掏出一部最新的iphone手机，“朋友，放个马头。”他哀求说。
邓旻没有搭理他。
“喂，110吗？”夏嘉薇开始打电话。
远处，拽着男孩的宝妈正匆匆忙忙走来，女儿依旧哭个不停，她大声训斥两个孩子不听话，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邓旻瞧见打完电话的夏嘉薇上前和她说着什么，对方先是一脸的不信，然后开始翻自己的小坤包和地上的购物袋，终于发现手机不见。她匆匆向邓旻走了过来。
“你的手机吧。”邓旻问。
宝妈也不回答，一把从男人手中夺回手机，然后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邓旻说，“是你的手机吧。”他又问了一声。
“总归是的喽。”宝妈说，她手指滑动，解开了手机的屏保。
“好的，警察马上就来，你等一下。”
“警察？警察来干什么？”对方的语气很不耐烦。
邓旻压住火，解释说：“小偷已经抓住了，等会要一起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我才不去呢。”宝妈像炸了毛一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看了一眼被邓旻压在身下的小偷，“又没偷到什么东西，放放掉好了。”
邓旻气得说不出话。
宝妈转头就走。
“你站住。”邓旻大喊。
没有丝毫作用，宝妈头也不回地拉着两个孩子，匆匆走开。
看热闹的人群窃窃私语，夏嘉薇脸上露出气愤的神情。“我去追她。”她说。
“不用。”邓旻阻止了女友。那种人凭夏嘉薇是追不回来的。
“朋友，朋友，好咧，结束了。”身下传来精瘦男人的声音。
邓旻还是没有理睬他。周围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随着自动扶梯不断有新上来的人，大多好奇地看他们几眼，没人关心发生了什么。
还好辖区110的处警民警来得很快，一老一年轻，还带着两名辅警。老警察满头白发，年轻人应该刚刚进单位不久，肩上的警衔还是未转正的“小飞机”。
邓旻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见到是自己人对方也特别客气。
“现在就是有这种拎不清，是非不分的人。”老警察安慰邓旻说。
“师傅，现在怎么处理？”年轻人悄悄地问。
“一看就是吸毒的家伙。”老警察火眼金睛，和邓旻想的一样，“先弄回去，肯定查得出事情的。人交给治安组，商场录像调好一起给他们，他们要是想办下去，会去找那个女人的，一部iphone手机够刑事立案了。”老警察老练地教导说。
电影最终没有看成，邓旻和夏嘉薇去了派出所做了笔录，来来回回也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邓旻原本想再买票看晚上的场次，夏嘉薇却没有了兴致。
两人沿着河边漫步闲聊，河中时不时驶过一条挂着彩灯，五彩斑斓的观光船。
“我也去坐吧。”夏嘉薇开心地说。
“好。”邓旻觉得一个下午又亏欠了女友，“我们走。”
“哪儿才有啊？算了吧。”
夏嘉薇又犹豫起来。女孩子的小毛病，善变。邓旻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去年河道上就开始建观光船码头，邓旻记得几个位置，其中一个码头离这里不算远。
“骑车还是走路？”
不远处的绿化带外面停着几辆共享单车。
“骑车吧。”夏嘉薇刚刚说完，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她连忙拿出手机，“喂，李子。”
邓旻兴冲冲地来到共享单车旁，等着女友慢慢走来，他刚想扫码却被夏嘉薇拉了一下，她接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挂了电话。
“不坐船了。”她大声宣布，“李子请我们吃饭。”
邓旻故意拖长音调，低沉地“啊”了一声。“能不去吗？”
夏嘉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去去去。”邓旻忙不迭地说。
“人家好心好意，这次还要介绍男朋友给我们认识。”
“是不是那个富家子弟啊？”
“见面了，别再这样乱说话。”夏嘉薇皱眉关照说，“李子那么热情，咱们俩婚礼的事情，她做的都比你多。”
一句话戳中了邓旻的软肋，他顿时蔫巴下去。
李欣颖选的西餐厅在老城区一条有名的网红打卡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些成双成对的年轻人。走进老洋房改建的餐厅，迎面就是开放式的厨房，厨师们正在外籍主厨的带领下忙得不亦乐乎。
远远地有人向他们俩招手，李欣颖坐着沙发椅上，她穿着黑色碎花的修身长裙，红艳艳的双唇，一对夸张的大耳环。
“好久不见。”她热情地对邓旻说。
“是啊。”邓旻回以笑容，礼数不能欠缺，“你是不是瘦了些？”
李子嘻嘻笑起来。“果然是警察厉害，火眼金睛。”她转过身子搂住夏嘉薇，“我练了一阵子瑜伽，效果可好了，要不要一起去？”
“谁像你那么有空。”夏嘉薇叹气说。
“也是，现在要忙要紧的事情。”李子笑盈盈地说，随即伸手招呼，“你好，我们的酒和小吃先上吧。”
餐厅招待彬彬有礼地回应，很快拿来了冰桶和一瓶白葡萄酒，他熟练地起开瓶塞，给每个人倒上了酒。
“你的白马王子呢？”夏嘉薇问。
“他还有点事，我们先吃我们的。”李欣颖举起酒杯，“祝你们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干什么呀？”夏嘉薇嗔怪说。
“先预演一下嘛。”
两个女孩子一阵打打闹闹般一阵八卦闲扯，邓旻坐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并且专心致志地消灭了一盘蜜瓜火腿和一堆薯条。
窗外天色渐黑，周围两张桌子已经换了人。李欣颖时不时拿起手机，噼噼啪啪地发着微信消息，她的脸色慢慢阴沉。
“不等了，我们先点餐。”她又一次招呼餐厅招待。
邓旻使了个眼色，又悄悄捏了一下夏嘉薇的手，阻止了女友“再等等”的提议。
李欣颖点了一桌子的菜品，足够五六人的食量，招待礼貌地做了提醒，李欣颖只是回了对方一句“我们还有人要来”，招待不再说什么，收了菜单悄然退下。
“他最近挺忙的。”李欣颖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是噢，邓昱也是这样。”夏嘉薇笑着帮闺蜜补台，“但凡说马上到，说明他还没离开单位。要是说再等一会儿，完了，至少是两个小时。”
“男人们都这样。”李欣颖大笑起来。
轮到邓旻不失礼貌地点头微笑。
色拉、羊排、煎鳕鱼、墨鱼汁面、披萨……菜品渐渐铺满了桌面，邓旻吃得非常努力，夏嘉薇和李子的话也少了。气氛逐渐变得尴尬，李欣颖终于拿起手机走上了外面的露台。
“这下怎么办？”夏嘉薇不无担心地问。
邓旻正把一只大虾塞进嘴里。“我有什么办法？她的男朋友又不归我管。”他嘟嘟囔囔地说。
李欣颖在露台上打了15分钟的电话还没进来。
“等会儿李子男朋友还不来，你就说我有事，咱们就散了。”邓旻说，“不然还要尴尬。”
夏嘉薇想了想，叹了口气。
李欣颖从露台回来，大步地走向吧台，和里面的招待也说了几句，然后回到了沙发座。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坐下来一言不发。邓旻基本猜出情况，于是冲夏嘉薇使了个眼色。
夏嘉薇犹豫了片刻，刚想说话，招待拿着一瓶红酒走了过来。
“您点的酒。”招待把酒标展示给李欣颖。
“开了。”
邓旻发现夏嘉薇还在茫然。“等等。”他连忙替她说，“今天的酒差不多了。”
“是啊，够了。”夏嘉薇急忙说。
“我还没喝够。”李欣颖转脸又一次对招待说：“开了。”
把李子送回住处时已经夜深，她的那位白马王子终究没有出现，李子虽然没有醉得东倒西歪，但是明显已经喝多了。
邓旻叫了一辆网约车把夏嘉薇送回家。
等车的时候，夏嘉薇靠在他身旁低声说：“这次交往的男朋友，李子对他挺动心的。”
她那次不是这样？邓旻原本想这样说，临了还是忍住了，只是嗯了一声。
“知道为什么吗？”夏嘉薇挽住邓旻的胳膊，“刚才她在车上和我说了好半天。说原本以为男朋友对她如何如何好，还以为是真心的。今天的聚会是李子提的，说请的是她最好的姐妹，关照他一定要来，男朋友开始还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临到头放了她鸽子……”
“所以又看穿了一个男人的真面目，准备分手了吧。”邓旻说。
“没有。”夏嘉薇摇头说，“以往要是发生这种事情，李子肯定是要和对方掰。可是今天她说了那么多话，一点都没有这样提过，牢骚还是要发的，除了生气之外。甚至还替对方辩解了一下。”
“这是遇到真爱了吗？”邓旻说，“那么对方是不是真爱她？”
夏嘉薇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刻薄？你在单位在刑队也是这样吗？”
“没有。”邓旻老老实实地说，“我可老实了，除了在你身边。”
许晓宁接到左战峰电话的时候正和女儿坐在餐厅里聊天。她选的是一家老字号的茶餐厅，口味一向好评，桌上的菜基本都已见了底，许晓宁又叫了甜点，和女儿聊个不停。
过完了暑假，杜沁终于进入最后的高三赛道，不知为什么，母女两人反而都放松了下来，杜沁不再因为做不出某道难题，或是考试的成绩和排名焦虑，而许晓宁吸取了教训，除了让女儿保持好心情之外，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或是不该做。
原本今天说好是杜振轩开车送女儿补习，结果他一大早给杜沁打电话，说是生病了。杜沁并无所谓，说自己叫辆车去就行。许晓宁反正也没事，主动提出等女儿补完课，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和吃饭，杜沁挺开心地答应了。
“一开学就有两个人休学了，好像一个六班一个八班。听说还有人直接退学了，不知是哪个班的。”
“你们班的同学状态怎么样？”
“就是这个样子。”杜沁云淡风轻地说，“大家都习惯了。”
“再摒一摒，就快过去了。”
“放心吧，大家都会调节的。我们已经开始聊毕业旅行了。”
“你想去哪儿？”许晓宁问，脑海中跳出当年一家人开车旅行的画面。
“日本吧。”杜沁说，“言言、波子都想去，已经再做攻略了。”
通过女儿，许晓宁多少知道些现在年轻人的二次元文化，Cosplay、番剧、声优、B站……她在女儿这个年纪也在追着看电视台里播放的樱桃小丸子和湘北的篮球队员们，现在的孩子们能够接触的渠道比她那个时候多得多了，喜欢也是正常，只要不是什么污七八糟的……
她停了下来，想起高伟说过的话。孩子们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引导好，别瞎琢磨，也别逼得太紧。
“那么小月呢，和不和你们一起？”许晓宁想起了江馨月。
女儿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好长时间没和她说话了。”
“她还是躲着你？”许晓宁关心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沁没有向上次那么反感，皱眉说：“我觉得她并不是不理睬我，有几次我觉得她是想和我说什么，可最后都没说，反正她挺奇怪的。”
“有机会还是你主动找她聊聊吧，毕竟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
杜沁舀着杯子里的雪糕红豆冰，然后点点头。
许晓宁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看见屏幕上跳出“左战峰”的名字，连忙拿起来接通。话筒里传来左战峰爽朗的声音。
“我又过来出差了，有没有机会碰面吃个饭？”
许晓宁算了算值班的日子。“后面两天都行。”她说。
“那就先定明天晚上，到时候我联系你。”
许晓宁忍不住脱口而出：“上次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见面的时候再细聊吧。”
“好。”
许晓宁挂了电话，女儿正在低头刷手机，她想了想又问杜沁：“你爸生了什么病？”
“不知道，电话里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杜沁头也没有抬。
“他不是再健身嘛，越健身反而身体越差了。”许晓宁哼哼说。
女儿也没有接口。
许晓宁想了想，给杜振轩打了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接通。
“你怎么样啊？”许晓宁问。
听筒那边传来两声咳嗽。“受凉了。”前夫有气无力地说。
“医院去了吗？”
“去过了，药也配了。”
许晓宁一时没什么话说，沉默了片刻。
“喂？”电话那头问。
“什么？”
“有什么事吗？”
“没事，最近我也不忙，女儿我会照看好的，你不用操心了。”
“好的。”对方又咳嗽起来。
“最近别去健身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我知道。”
“那就这样吧。”
许晓宁挂了电话，发现女儿低头看着手机，一张脸似笑非笑。“看什么呢，这么开心？”她随口问。
“没什么。”
杜沁说话的一刹那，许晓宁忽然意识到女儿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听到自己和杜振轩的对话。小坐片刻，许晓宁对不远处的店员招手说：“结账。”
周一下午，许晓宁接到左战峰发来的微信，寥寥几个字，“计划可能有变，等我消息。”她连忙回了句“没关系，工作为重。”
办公室里没有人，许晓宁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直到宇文浩和邓旻一边讨论一边走进办公室。
“你再做个筛选，16至40岁的女性，时间跨度不易太长，就最近两年。”宇文浩语速飞快地交代说。
许晓宁抬头看着两人。“又是什么案子？”
“失踪案。”邓旻在她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
“怎么又是失踪？”许晓宁露出诧异表情。
“不是现在的案子。”邓旻连忙解释，“总队开会布置了专项行动，近期要努力解决掉一批积案。之前为了程安菲还有孙年芹的案子，我们这里积累了一些资料，正巧这次有两个近期的女性失踪案，殷支的意思是让我们仔细查一查，有没有串并案的线索。”
许晓宁摇摇头。“我怎么都没印象？”
“不是本地人，两个都是来打工的年轻女性，一个二十四岁一个二十二岁，失踪时间分别是去年八月和今年一月，都是突然和家里断了联系，然后音讯全无。”宇文浩仔细地补充说，“辖区派出所接到报案，除了简单的调查，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监控都查过？”许晓宁问。
“能查的都查了。”宇文浩摇摇头。
失踪往往是最难调查的情况之一，孙年芹是被人诱拐，程安菲是遇害，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很多是主动性的选择，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再与他人包括家人亲戚联系，也有闯了什么祸之后不得不偷偷离开，在四处漂泊打工的年轻人中并非罕见。
许晓宁内心暗暗叹了口气，看着宇文浩。“需要我做什么？”
宇文浩顿了顿。“暂时不需要，我和小邓会做梳理。”他又想了想，“你可以先看看两个人的情况，如果需要做调查，我们再分工。”
“随你。”许晓宁耸耸肩说。
临下班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许晓宁独自跑到走廊上接电话。
“我们已经上路了，跟着你们总队的人。”左战峰的语气充满歉意，“线索来的急，我们担心行动慢了贻误战机。”
“了解。”许晓宁安慰说，“谁家不是这样呢？反正请客这顿饭你是跑不了的。”
“一定一定。”听筒里传来左战峰爽朗的笑声，“我知道大家还惦记着琪爷和伟仔这对父子，尤其是你。”
“当然，差点在他们手上就成了公安英烈了。”许晓宁开玩笑说。
左战峰再次笑起来。“那个大彪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这家伙已经落网了。这些年整个西南地区琪爷苦心经营的势力已经被我们连根拔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琪爷父子在东躲西藏。”
“那为什么又到我们这里来了？”
“当初找到杨达明案子和琪爷有关联的线索，是一个叫大康哥的家伙。”
“夜总会的那个老四，孙宽。”
“记性真不错。”左战峰连声说，“不愧是班上的学习委员。”
“好啊，你敢嘲笑我？”许晓宁故意夸张的语气说。
“怎么是嘲笑？我是真心夸奖。”左战峰笑着说，紧接着话锋一转，“他也是琪爷的心腹，经常在各地活动，有不少藏身之所。我们怀疑他目前就和琪爷父子在一起，西南呆不下去，边境也被卡死了出不去，反而很有可能北上藏身在你们附近几个省市，我们现在准备掘地三尺，把这几个家伙一定挖出来。”
“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了。”许晓宁由衷地说。
挂了电话，许晓宁站在走廊上看了一小会儿熙熙攘攘的窗外，金灿灿大如圆盘的斜阳下，每一条街道都笼罩在一片绚烂多彩中，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行人，还有早早一句点亮的霓虹灯招牌，一切都在焕发出生机勃勃。
一座美好的城市。
有人在不远处叫许晓宁的名字，她转过头，瞧见李涛在办公室门前招手。许晓宁走了过去，李涛把她带进办公室，关上门。
殷剑敏也坐在办公室里的单人沙发上。
“什么事？”许晓宁看着两个领导好像都一脸严肃。
“明天陪政委去看看老高。”殷剑敏说。
“高老怎么了？”许晓宁诧异地问。
高伟这两天都没来，说是家里有事。办完程安菲的案子之后，队领导就让他别太操劳，几个案子连轴转的办理，转眼都快大半年。
“他没什么事，是老伴心脏不舒服，住医院检查。”
“高老也不和我们说。”许晓宁埋怨说。
“应该没事。”李涛说。
“还有件事，你知道就行，别外传。”殷剑敏语气严肃地说，“高小林前几天酒后闹事，把人给打了。办案单位的所领导以前也是刑侦条线的，查个人资料得知是老高的儿子，和我们联系了一下。当天晚上我赔老高一起去的。”
“情况怎么样？”许晓宁关切地问。
“主要是高小林那小子吃相太难看，好在对方的伤势不重，也愿意接受调解，最后还是赔钱了事。”
“老高掏的钱？”
殷剑敏点点头。
“真是不成器。”许晓宁叹了口气，“高伯母的病恐怕也是被气出来的吧。”
殷剑敏没有回答许晓宁，看了一眼李涛。“反正最近你们多关心一下，明天别忘了带好慰问金。”
李涛苦笑一下。“忘不了。”
殷剑敏开门出去的时候，又回过头关照了一句：“这事别乱传。”
“不放心我，就别告诉啊。”许晓宁反唇相讥。
殷剑敏嘿嘿干笑了两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明天早上，跟我车走。”李涛说，看到许晓宁正准备离开，他又说：“别急着走啊，聊聊呗。”
“哟，是要给我做思想政治工作？还是打探各种消息啊？”许晓宁笑嘻嘻地说。
“坐下聊。”李涛指了指沙发。
许晓宁反正也没事，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组最近辛苦，接连破大案，刚才殷支还在和我说，想上报个专项三等功。”
“领导你们随意安排，别跟我有关系就行。”
李涛笑了笑。“好歹你也是大功臣之一。”
“别，你们爱给谁给谁，我不用。我要是真有这种心，不应该奔着做个小领导去嘛，好歹也是公安大学出来的。”许晓宁心直口快地说，一点也不在乎李涛的笑容有点僵。
任何单位别管是再先进的集体，遇到功啊奖啊职级晋升什么的，总是难免有蝇营狗苟的各种不痛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真是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许晓宁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女儿，是亲人，是让自己开心。
“好吧，不说这个了。”李涛岔开话题，“小邓最近怎么样？”
“挺好啊。”
“没了？”
许晓宁哼笑了一声。“政委，有话呐就直说，我这个人就是直筒子脾气，一竿子到底。你是不是想问小邓工作卖不卖力？他对刑队有什么想法吗？会不会想着留在咱们这里？问题是两个巴掌才拍得响，你们想不想留他？这小家伙聪明机灵，脑子活，也肯吃苦，是个好苗子，但是现在年轻人想法也多。我倒是想提醒一句，你们看准了人，早点下手，别到时候你想要人家不想留。”
“他还是想离开公安队伍吗？”
“高老已经和你们说了？”李涛点点头，许晓宁继续说：“这几天刚忙完案子，还没机会和他细聊，小邓原来的确有这种想法，但是肯定没有影响工作。”
“这个我知道。”
“年轻人有自己的目标是好事，其实我觉得他是热爱公安工作的，只是现实并非尽如人意，别说他，我们谁不是面临这样的境遇呢？人嘛，越活越明白，总是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许晓宁的手机传来声响，她一边打开微信一边说：“我知道了，政委，这些天我会和小邓多聊聊，有什么情况我会向你汇报。”
李涛笑着说：“你这个脾气啊，别人都不能说话了。那么我再问一下，宇文浩……”
许晓宁看着手机屏幕，突然站了起来。“政委，稍等一下。”
微信是一个在派出所做内勤的小姐妹发来的，杜沁的学校就在她们派出所的辖区，小姐妹在微信上说，杜沁的学校好像出了点事，还是高三年级，派出所分管治安的副所长已经带人去了。
许晓宁拨了杜沁的电话，手机关机。学校规定上课期间不允许开机，只是现在这个点应该是晚自修前的休息时间。她连忙又拨了班主任的电话，电话那头“嘟嘟”响着，一直没人接。
“怎么了？”李涛从许晓宁身上看出些蹊跷。
“一点私事，我先走了。”许晓宁匆匆往办公室外走去。
许晓宁在网约车上心急如焚地发着消息，杜沁依旧没有回音。到了学校门口，她冲着保安亮完工作证之后直冲教学楼，楼前停着一辆警车，两个警察正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
“大明，出了什么事？”许晓宁大声派出所的副所长。
对方愣了片刻才发现是她。“你怎么来了，通知刑队了？”
“我女儿是这个学校的。”
副所长恍然大悟。“有个高三学生失踪了。”
“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别紧张，肯定不是你家的孩子。”对方安慰说，“人家的母亲到学校来找女儿，才发现学校里也没有，这才着急了，打电话报的警。”
许晓宁送了口气。“哪个班的？”
“5班。”
许晓宁皱眉说：“和我女儿同班？”
“噢，那说不定刚才还给你女儿做过笔录呢。”
“失踪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江馨月。”
许晓宁的脸上露出吃惊表情。
对方立刻意识到了。“你认识这孩子？”
许晓宁点点头。
教室的门敞着，许晓宁往里瞟了几眼，感觉得出，里面的气氛挺压抑，胖乎乎带着眼镜的班主任又关照了几句，宣布放学。孩子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许晓宁才出现在教室里，落在最后的杜沁正背着书包心事重重地走了过来。
“沁沁。”许晓宁呼唤了一声女儿。
杜沁抬起头，先是愣了愣，然后快步来到许晓宁面前，一下子抱住了她。许晓宁连忙紧紧搂住女儿。
“小月她不会有事吧？”女儿低声问。
“不会有事的。”许晓宁安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