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泡2023-01-12 21:5712,750

“叔叔,你怎么可以这样?”电话那头小梅又气又急地说,“我们说好了我再照顾奶奶三五天的,现在都快半个月了,你不找新的保姆,还跑到外地去不回来。现在我怎么办?家里已经催了好几次,男朋友那边已经不高兴了。叔叔,你太不讲道理了。”

“对不起,小梅,我手上有个案子,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

“我不管,我马上就要回家去。”小梅发出呜呜的哭声,“你害死我了。”

“小梅,听我说,你不要急。我今天一定想办法,好不好?”

“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我等你马上回来。”小梅挂断了电话。

宇文浩愣愣地看了半天手机屏幕,皱眉想了半天,然后拨给了高伟,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情况都告诉了对方。手机那头,老支队长叹了口气说我来想想办法吧。宇文浩一阵如释重负,挂了电话之后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这间小办公室是专门给他和许晓宁临时安排的,和左战峰他们的办公室在同一个楼面,隔的并不远。电脑、电话、打印机、沙发一应俱全,宇文浩点开电脑屏幕,刚才正在浏览的公安内网信息重新出来在眼前,无事可干的时候他就到处看内网的案件信息,之前正在看一个无名女尸的协查,这会儿儿被小梅的电话扰得一时心烦,虽然盯着屏幕却没法完全集中起精神,于是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努力把刚才的破事挤出脑海。

对面的座位空着,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裙楼的顶层平台,许晓宁已经在那里打了二十分钟的电话。

看来她遇到的麻烦比我还要大,宇文浩想。

西南警方的安排很周到,尤其是有左战峰的照顾,而且绝不是表面上的客气,是把他们当作同一战壕的战友。但是宇文浩有时依旧会感觉到自己像个外人,话又说回来,他和许晓宁的确算是外人。毕竟他们是请对方配合办案的,不是来指导左战峰和他的同僚们如何开展工作。

无处使力的时候让人感觉沮丧。

他们是前天开的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刑侦、治安、技术侦查各个条线,除了宇文浩和许晓宁之外都是西南省厅的同行,左战峰主持会议,幕布上投放PPT,从杨达明的案子一直到琪爷团伙的调查。

王佳梅的这条线至今没有进展,宇文浩和许晓宁差不多每天都要打回去三五个电话,结果总是令人失望,王佳梅只交代自己的罪行,对于雇佣和胁迫她的人只字不提。高伟提醒宇文浩不能急,对于王佳梅要花上足够的时间和功夫才能有进展,但是他们也都知道,破案的契机有可能就这样失之交臂。西南方面,所谓“照顾”王佳梅小儿子的老妪和她的儿子媳妇属于当地的混混,一口咬定是替别人临时照看孩子,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最终也只能释放了事。

反而是宇文浩在酒吧发现的玛莎拉蒂,车主连带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份都已经查清。男人名叫黄光强,注册了两家外贸公司,做东南亚木雕工艺品的进口生意,女人曾经是个酒吧歌手,名叫游雅丽,如今基本陪在黄光强身边。资料库里没有查到两人的前科,但是在本地的重点人员档案里却有两人的记录。

左战峰解释说本地的重点人员档案是省公安自己开发的,主要是针对一些尚未掌握违法犯罪事实,但是确实有嫌疑或者属于公安机关怀疑有问题的人员。此前省厅治安总队组织过几次对涉黄涉毒涉赌场所的突击整治,夜总会、KTV、大浴场还有迪厅酒吧,黄光强和游雅丽都有过在场的记录,因为当时没有发现违法行为,所以只是列为重点人员输入了资料库。

许晓宁立刻问能不能对黄游两人采取监视措施?

左战峰没有直接回答,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名叫陈小东的年轻人摇头说证据太薄弱了,仅凭一把相似的工艺品刀就认定对方的嫌疑过于牵强。年轻人回答问题的果断自信与之前待人接物时的腼腆判若两人。

当时许晓宁看了一眼宇文浩,宇文浩从她眼中读出相同的想法,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上侦查手段毕竟不是儿戏,除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还牵涉到公民的隐私权利,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能乱来的。可是他们俩又都不甘心这么干坐等待,许晓宁还是忍不住说出口:这两个人和No11酒吧的关系不一般,既然没有其他线索,不如试一试。

每次许晓宁跳出来争辩的时候宇文浩一般不多话,只在需要补充的时候才会插嘴,西南同行们甚至把许晓宁当作他们俩中带队负责的那一个,宇文浩并不在乎,世俗眼光喜欢用职位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成就,只不过他和许晓宁都不是这种人。

在这里许晓宁有足够的优势,有老同学,有与她身份匹配的能力,再加上直爽的性格,甚至还包括性别。在男人占绝大多数的公安群体中,一位优秀的女侦查员足以赢得尊重以及受到欢迎,而行话中还有一句“男女搭配,工作不累”。

会场上沉默了许久,最后左战峰撂下一句“我去汇报看看行不行,或者有没有其他替代办法”。

然后是整整两天都没有消息。

门外走廊响起动静,宇文浩抬起头,瞧见陈小东拿着一叠材料走过办公室门口,小伙子的步履匆匆忙忙。

这是上午第三次了,宇文浩想了想,站起来动了一下电脑,然后走到门口,陈小东的背影消失在了文印室,宇文浩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带来的红双喜早已经抽完了,现在买的是当地的红塔山,经典1956,不贵。他掏出一支烟还来不及点上,许晓宁出现在眼前。

“要抽烟到外面去。”她用嫌弃的口吻说。

宇文浩没说话,把烟又放了回去,在他身后许晓宁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很快又传来一阵手机铃声,然后是许晓宁近乎恼怒的语气。

“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回来再说,女儿的事情我会管的。”手机扔在沙发上的声响,“烦死了,没片刻安宁。”

女人暴躁的时候不要去搭理她,宇文浩想起不起来是在那本书上看到这句话的,也许不是书而是某个短视频,因为自己看过的书不多,没空看也不想看。他倚在门框旁,安静地等待。

五分钟之后,陈小东从文印室走出,一边看着材料一边往这边走来。

“小东。”宇文浩亲切地喊了一声。

对方抬起头。“浩哥,什么事?”

“你能帮我看看电脑吗?我的电脑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黑屏了。”

“好的。”

宇文浩把陈小东迎进办公室来到电脑前。“刚才还好好的,我只是动了一下鼠标,整个屏幕突然就没了。”

“我先看看。”

陈小东把材料放在桌上,开始上下查看。宇文浩站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我一直不太会捣鼓电脑,也不只是电脑,对各种电子产品都不在行。”他略带抱歉的语气解释说。

“各人各喜欢。”陈小东连忙说,“其实我也不是很精通,只能帮你稍微看一下,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找科技科的人来检查。”

“总是麻烦你们,我看大家一个上午也挺忙的。”

“没事,浩哥你太客气了。”

电脑屏幕依旧一片黑咕隆咚。

“是主机的问题吗?主机在桌子下面。”宇文浩说。这会儿坐在沙发上的许晓宁投来疑惑的目光,宇文浩没时间顾及她,

年轻人弯腰查看桌下的电脑主机。

“是不是我把电源弄坏了?”

“我看看……”

桌下传出声响,宇文浩飞快地翻动陈小东放在桌上的材料。

“好像没什么问题,奇怪。”过了一小会儿,陈小东爬了出来,一脸迷茫地看着电脑屏幕,“还是点不亮,没道理啊。”

“这个是怎么回事?”宇文浩拿起一根软趴趴躺在电脑显示屏后面的插线。

“啊。”陈小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显示屏的数据线松了。”年轻人边说边插上线,电脑显示屏瞬间亮了起来。

在宇文浩连声道谢下,陈小东又一次露出腼腆笑容,拿起桌上的材料,又和许晓宁打了声招呼后走出了办公室。

宇文浩掩上办公室的门。

“你在搞什么鬼?”许晓宁问,宇文浩知道她看出他耍的伎俩。

宇文浩在办公桌后坐下。“我想知道他们在准备什么。”他轻轻揉着左额,思考着刚才偷偷一瞥的几份材料。

“所以你就偷看人家的材料?你觉得他们会瞒着我们?为什么?我们和他们还是不是同行?是不是友军?是不是共和国警察?”

宇文浩觉得许晓宁发问的时候永远像盒礼花弹,一枚接一枚喷涌而出,如果不是奔着他的脸而是在夜空绽放一定很好看。

“他们已经盯上那两个家伙了。”

“谁?”

“玛莎拉蒂。”

许晓宁狠狠地瞪着他,没说话。

“应该是在准备计划了。”宇文浩边想边说。陈小东的一叠材料中都是黄、游两人的活动轨迹,还有照片,而且不单纯是监视,有其他的东西。“我觉得他们好像在安排线人和‘玛莎拉蒂’接触。”

“我去找他。”许晓宁猛地站了起来。

“等一等。”宇文浩连忙说,他知道她要去找谁,“就算你们是老同学,换了你会不会把这种事对他和盘托出?”

许晓宁“嗤”了一声。“我知道,我有办法的。”

她推门走了出去。

宇文浩觉得许晓宁的性子有时候比自己还要急,他走过去躺在沙发上,柔软的感觉适当减少了一些无聊和焦虑。

没有什么事比不得不等待更糟糕的了,等音讯,等线索,等开始或是等结果,就像在站牌下等待姗姗来迟的公交车或是在长夜中等待入睡,个体的行为平淡且无用,时间变成了某个空白点。

他慢慢阖上双眼。

宇文浩又梦见了很多年前的那次抓捕行动,梦里一片混乱,就和当时的现场一模一样。

师傅站在街角抽烟,瞧见宇文浩走来,扔了一支给他。“待会你就跟在我后面,知道吗?”宇文浩默默地点头。“一定要跟紧了。”师傅又追加了一句。

北郊的那片居民区都是私房,俗称“北滩”,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建筑,鸽子笼大小的两层房子一栋挨着一栋,每家每户如同螺蛳壳里做道场,见缝插针地搭出各种功能建筑,厨房阳台卫生间……弯弯绕绕犹如盘肠的小路四通八达,窄的地方从自家推开窗能伸手摸到对面邻居家里的东西。原住民大多已经搬走,把房子出租给那些为了省钱寻找栖息之地的外来务工人员,有时候一间屋子还会隔出套间或是搭个阁楼,人越住越多,时间久了,里面鱼龙混杂。

刑队的情报源信誓旦旦说那伙毒贩子手中有家伙,所以行动异常谨慎,除了刑队和属地派出所外,还调来了特警,专门配备了武器。分局主要领导亲自坐镇指挥,足足出动了七八十名警力,师傅作为派出所的副所长是其中一支行动小组的负责人。

前期工作已经把毒贩子的其他情况查得一清二楚,只有他们的窝点没办法摸得准确无误。刑队的人跟踪盯梢,进去了几次并没能彻底摸清。一来居民区里实在太过复杂,二来毒贩相当狡猾,不仅分开居住,周围住户又都是社会底层的闲杂人员,侦查员们即便是乔装打扮一番,光着膀子穿着拖鞋进进出出,难免还是会受人注目。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侦查员们不敢贴靠得太近,最后也只是框定了毒贩们三四处居所的大致位置。

行动方案改了好几次,每次会议室里都坐得满满当当,争论得热火朝天。

坐在角落里的宇文浩听着师傅和熟悉的一个刑队副队长聊天,对方大叹苦经。“进不去,也不敢多进去。住在那种地方的人,走路说话的样子都不一样,我们装扮得再像,人家照旧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一路人。而且那帮毒贩也是精得很,分了好几个地方住,每次周围出现几个生面孔,他们立刻会怀疑,难啊。”

最后一次会议,分局主要领导拍了板,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绝对把握,准备的时候精心,行动的时候勇敢加上谨慎,干就是了。

说起来,当年这位主要领导也是位充满话题的人物,身经百战,能文能武,也爱出风头,写文能在公安部期刊上发表,上台讲话可以脱稿说上一两个小时,部署工作雷厉风行,手下人对他又怕又服。后来每次公安内部的干部轮岗都会有他去市局做副局长的传闻,一年两年三年,他从这个分局去了那个分局,换来换去终究还是个分局长,终于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传闻也越来越少,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性格张扬,我行我素。

行动时间定在午夜12点。

宇文浩跟在师傅的身后,前面有一个刑队的侦查员带路,后面是精壮的特警队员,所有的人都蹑手蹑脚。周围人家大多已经黑灯瞎火,偶尔透着亮光的房间传来哗哗的麻将声。

侦查员在某栋屋子前停下脚步,转头向师傅示意。师傅从腰间拔出了九二式手枪,“利索点。”师傅压低声音对破门的特警说。

宇文浩紧紧攥着警棍和手电筒,虽然已经不是初出茅庐,但离身经百战还差了七八十战,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膀大腰圆的特警上前一脚踢开门,他立刻跟在特警身后就想往里冲,猛然间自己被狠狠拽了一下,身形往后一退,师傅的人影从他旁边闪了过去,宇文浩愣了愣,屋子里面已经亮起了些许光芒,还有一片嘈杂的喊叫。

“不许动,都不许动。”

不到八平方的屋子里挤进了七个警察,手电筒的灯光到处晃动,如同小时候黑白战争片中的探照灯,从床上坐起来的人用手遮挡住照在脸上的光,似乎是两个人影,一个赤裸膀子另一个留着长发。

有人拉开电灯,屋里顿时一片光亮,警察的手枪和冲锋枪几乎顶在了男人的脑门上,男人已经吓傻了,整个人抖成筛糠,女人缩进角落,一脸惊恐。

宇文浩忽然听见身旁的刑队侦查员低低的声音骂了一句。

“不是的。”

“不是?”

宇文浩看不清师傅的脸色,但是听得出他气急败坏的口气。

“找错门了。”侦查员转身就往外跑,师傅紧紧跟在侦查员的身后。“特警跟上,宇文浩留在这里。”

宇文浩刚刚迈出的腿停了下来。

刚才房间里塞得还像早高峰的地铁车厢,转眼就空了下来,只剩下床上的两个人和站在他们面前的宇文浩。男人依旧抖得说不出话。女人看着宇文浩手里的警棍,忽然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警察叔叔,我们是好人。”她的年龄看起来比宇文浩大得多。

宇文浩没有说话。

女人的胆子也许更大了些。“我们做城市清洁的,都有单位的,暂住证也办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宇文浩,“你们是要干什么?”

宇文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可是他又觉得必须给刚才的行为找一个正当理由。

“公安的统一检查,查验身份信息。”他说,“你们都把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宇文浩猛地醒了过来,眼前亮堂堂的一片,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连空气也变得温暖起来。额头微微冒出汗水,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又呆呆地躺了一小会儿,然后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是下午,不知不觉中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他半俯下身体把脸埋在双手中,片刻之后使劲地揉了揉脸。

“醒了?”

房间里冷不丁传来的声音把宇文浩吓了一跳,他站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电脑显示器遮挡住的许晓宁。

“嗯。”他嘟囔了一句,重新坐回沙发。

“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

“说梦话了呗。”许晓宁语气平淡地说。

为什么睡了一觉之后反而觉得整个人更加疲惫?宇文浩打了个哈欠,一时泪水汪汪。“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有一会儿了。”

“事情搞定了?”

“和那家伙吃了顿午饭。”许晓宁没有直接回答。

宇文浩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一丝得意。“什么情况?”

许晓宁投来一个眼神,宇文浩心领神会地站起关上办公室的门。

“他们一直有个内线,但不是琪爷团伙的,是个中间人。好巧不巧,就在这几天‘玛莎拉蒂’和中间人有接触,说是需要出货。左战峰他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就在布置这个事情。”

“怎么会这么巧?”

“嗯,是有些巧合,不过也有合理的地方。杨达明出了事,买方暂时没了,卖方自然要找其他渠道出货。”

“这么说,‘玛莎拉蒂’也是琪爷团伙的?”

“不一定,但应该是有联系的。”

“接下去准备怎么做?”

许晓宁的眼睛一下子炯炯有神起来。“我和左战峰说了,我们可以假扮买家去交易。”

宇文浩没想到许晓宁这么直截了当。“他们同意了?”

“哪有那么容易。”许晓宁哼了一声,“我觉得左战峰吓了一跳。”

“换了我也会。”

“我告诉他我们有优势。生面孔,不是当地人,又熟悉现在的整个案情,而且真让我扮个富婆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前学校里我还是话剧社的。”

她说的很自信也很轻松,可这绝对是件危险的事。

“你和左战峰说了是我们俩吗?”宇文浩严肃地问。

许晓宁笑了笑。“我知道,我也和他说了,我们俩一起行动。”

宇文浩出了口气。“什么时候?”

“左战峰说等消息,这事他定不了。不过我觉得应该很快,他们也不想错过抓捕琪爷的机会。”许晓宁自信满满地说,“最近把我憋屈死了,好想痛痛快快地干一场。”她站起来使劲伸了伸腰,走到了窗边,阳光往她身上投下一圈金色的轮廓。“哎,你刚才做了什么梦?”

“怎么了?”

“好奇呗。”

宇文浩稍稍有些尴尬,试谈地问:“我说了什么梦话?”

“听不清,不过好像喊了句身份证什么的,你做梦也是在工作吗?”

宇文浩做了个深呼吸。“是一次抓捕行动。”

“留下创伤了?不会吧。”这次许晓宁的语气正经了许多。

“当时闹了个大乌龙,还被人笑话了好久。”宇文浩平淡地说。

“到底什么事,要说就说,别遮遮掩掩的。”

“拿枪指着别人,结果弄错了,只好说查身份证。”

“等等,我好像听人说过。”许晓宁靠在窗前,双手交叉在胸前,“是在北滩吧?”宇文浩嗯了一声,许晓宁狐疑地又说:“可我记得闹乌龙的是高伟啊,你师傅。”

这当然不是师傅的问题,也不怪当时那位刑队的侦查员,差错和纰漏是人生难免的常态,就像人的一生总会有过咬到自己舌头的事情。所以每次听到要绝对确保什么什么的言语都会想笑,口号喊多了就真的会让自己麻痹吧?与其说要完全不出岔子,不如在竭尽了努力的情况下,一旦发生错误和意外时,保持住良好的心态和迅疾的反应速度。

师傅带着特警们在隔壁屋子里抓到了已经被惊动的毒贩,毒贩们的抵抗激烈,所幸没有造成什么威胁,也没有情报中的什么自制凶器。只是一群小喽啰,狡猾但远远谈不上凶残。所有的嫌疑人全部被当场擒获,缴获的毒品数量不算多,但也足够摆上桌面作为一次成功行动的战绩。

比起案子,流传得更多更久的是关于师傅的段子,在各种以讹传讹之后,原本是宇文浩的“事迹”最后添加到了师傅头上,变成“高副所长一脚踹开门,用手枪顶着对方脑袋,发现走错屋子之后,依旧大喊:警察,查身份证”。

宇文浩抬头看着许晓宁,什么也没说,淡淡地笑了笑。

邓旻被一阵铃声猛然吵醒,他从床上弹了起来,周围黑乎乎的,他循着声音摸索,在枕头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你在干吗?”电话那头传来年糕不满的声音。

“睡觉。”邓旻闷声闷气地说。

“这个点在睡觉?”

“现在几点?”

“五点半。”

“早上?”

“大哥,太阳快落山了。”

怪不得年糕的口气有点奇怪,邓旻伸手把厚厚的窗帘拉开一条缝,光亮透了进来,他眯起眼睛,看见金黄浑圆的太阳躲在远处高楼间窥探。邓旻依旧有些晃神,脑袋昏沉沉的如正在经历启动程序的计算机,启动条正一点一点向满格移动。

昨晚殷剑敏召集了几个老刑警一起商量王佳梅的审讯,早先都是预审条线的,各有各审讯方面的经验窍门。开会一直到半夜,整个会议室就像着了火似的烟雾腾腾,只有邓旻可怜巴巴地坐在敞开的窗户旁边,很想再给自己戴个防毒面具。

都说室内禁烟,可是要这帮烟龄比邓旻年龄还长的老家伙们呆在一起商量工作还不给烟抽,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商量来商量去,讨论出几个审讯的方向和技巧,但是大家都心里没底,这是需要花时间慢慢磨的事,谁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高伟边抽烟边说起当年办的一起凶杀案,其他证据都到位了,只有凶器找不到,嫌疑人死不开口。审讯整整一个多月,最后嫌疑人终于告诉他们凶器的位置,作案之后埋在了一处郊外的野地,要是凶手不说估计这辈子警察都没法子找到。交代之前凶手还说了一通肺腑之言,大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几十天你们警察没有为难我,把我当人看,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走上这条绝路,反正是活不下去了,也就不给你们添堵了,把事情早点了结。

高伟说到这里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叹气。

这几年邓旻已经能慢慢理解这种奇怪的感觉,甚至他也会有。

警察和罪犯是死对头,一个案子为了还原出最完整的情况依旧需要罪犯的交代。审讯不仅仅是心理的较量,斗智斗勇只是一方面,有时候还必须有其他的付出,想尽办法了解对方的点点滴滴,推测出对方为何会一步步沦为如今的阶下囚,每个案子后面都是一个人生和社会的故事,警察甚至要去和罪犯“交朋友”,晓之以理的背后往往更多的是动之以情。

有时候,真的会有一种很割裂的精神状态。

“喂喂,怎么不说话?”

邓旻回过神。“你让我再醒醒,昨天加班晚了。”他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在刑队?”

“在家,领导放一天休息。”

“哎哟,刑队领导挺上路的嘛。”年糕略有夸张的语气说。

邓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年糕。放假是高伟的安排,半夜两人一起走出刑队办公楼,高伟说小邓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不用来了。邓旻问明天不准备提审吗?高伟说急也急不出来,对争取王佳梅来说未必是好办法,老祖宗说张弛有道,所以也要给她一点静下心好好思考的时间。

“什么事?”

“上次那个家伙,我查到他的底细了,保证你眉开眼笑。”

“上次哪个家伙?”

邓旻一时想不起来年糕说的是谁,不过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对方说话语气中带着一股子邪邪的兴奋劲头。

“上点心好不好?是你吩咐我们做的事,那个恶意投诉的那个家伙。”

“哦。”邓旻恍然,想起打12345投诉许晓宁的那个嚣张家伙,连忙问:“查到什么情况?”

“见面说吧。”

“哪里见?”

“当然是单位见,我还要加班,你直接来所里。”仿佛感觉到邓旻的不情不愿,年糕又加了一句,“这么快就把自己当刑队的人,娘家人就不要了?”

“去你的。”邓旻恼怒地回他。

户籍受理大厅安静地坐着几个居民,井然有序地等着叫号,逐一到受理窗口办理报户口或是注销户口,人间的悲喜各不相同。一个年轻人是来办边境证的,辞职了,决定先去西藏和新疆旅行。

邓旻推门走入隔壁的治安受理大厅,仿佛立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天呐,如果真有另外的世界,邓旻希望是托尔金的中土或是马丁大叔的维斯特洛大陆,可惜那些只是伟大的幻想,现实永远是鸡毛蒜皮的吵闹和喧哗。

一对夫妻正在报案放在楼道里的助动车不见了,还有一群人围成一堆吵得热闹,堪比在第聂伯河畔战成一团的俄罗斯和乌克兰大军。

“不要吵了。”邓旻听见人群中的年糕的声音,“我让你说了吗?”

被训的女人看上去五十多岁,充满斗志,旁边还站着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同伴,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当然要讲,因为他都在瞎讲,满嘴胡说八道。”

对面的男人衣冠不整,脸上隐约还有几道血印子,显然也不是善茬。“警察,你看到伐,她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女人狂叫起来,“你遛狗不牵狗,就是狗遛狗。”

“死女人,到派出所了还敢骂人!”

“就骂你。”女人和她的同伴一起喊起来。

“都住嘴,你们真的当这里是菜场?!”年糕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喝,整个大厅里都荡漾着回声。男人和女人们一下子被镇住了,就连正在报案的夫妻也转过头看着他们。“吵也吵了,110也打了,警察也来了,你们到底想不想要现在解决问题?要是不想,我教你们,到派出所外面继续吵,吵完了再来找警察。”

女人们的嘴里不停嘟囔,声音倒是小了下来。男人噶出苗头,连忙说:“警察,我们要解决的。”

年糕的语气稍稍缓和。“想要解决的,就听我的话,我让谁说谁再说,一个一个说,不要一窝蜂的,否则我去听谁的?”

男人说:“是的,警察你说的对,刚才就是这几个女人老是在打断我。”

“警察,大家眼睛都看着,你不要包庇他。”女人略带威胁的口吻说,“信不信我打督察电话?”

“没问题,打什么电话都是你的权力。”年糕变得平声静气,不等女人露出得意的神色他继续说:“我们都是有录像的,看到吗?”他指了指胸前的取证仪,又指了指治安受理大厅的监控探头,“从我到你们小区处警,到现在所有说过的话都有,所以你尽管放心,尽管打电话投诉,有问题都查得出来的。”

女人一下子吃瘪,但依旧嘴硬。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不要只听信一面之词。”

“没有一面之词的。我只有两个耳朵,只能先听一个人说,刚才来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问过你们,谁先说,当时是你说让他先说的。”年糕指着男人说。这是他擅长的,说每一句话都要逻辑缜密,不能被人抓住一个字的把柄。“所以我让他先说了,然后轮到你再说,如果两个人一起说,我去听谁的?这个道理你懂吗?”

“懂的。”女人的口气终于软了下去。

“懂的就OK。你让他先说完,然后你再说你的,一个一个来,不会漏掉谁的。麻烦不要让我再吼了,否则我也很辛苦,你们又觉得委屈。”看起来年糕已经掌控了局势,“还有一点要记住,都要说事实,不要无中生有,也不要瞎七搭八,警察都会调查的,你们在小区里吵架,有很多目击证人,所有事情都查得清楚,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懂了吗?”

男人女人彼此斗鸡般的互视,不过总算都不再闹腾。

隔了多日,一下子又回到以往的氛围,这就是派出所的日常。邓旻正想着下一步该去哪里,眼角的余光看见老王正从受理窗口后面冲他挥手,他指了指门表示自己忘了带门禁卡,老王隔着通道使劲伸长了手从里面摁了门锁,邓旻连忙推门溜了进去。

“正好,先把活做了。”老王说。

“什么活?”邓旻一脸懵地看着老王。

“半小时接了三个110,值班组的人忙不过来,我们治安组也已经顶上去了。你正好帮小夏一起去做个笔录。”老王吩咐说。

邓旻咧咧嘴,还是二话不说地去了审理室。

忙到结束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邓旻回到治安组的办公室,瞧见年糕正在打电话,那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哄女朋友,捂着话筒细声细气,脸上还不自觉地露出谄笑。年糕看见他,连忙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又用口型说“快了”。

邓旻歪倒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他发现夏嘉薇一天都没给他发消息。这几天、夏嘉薇都是这样,不冷不淡地回邓旻几句话,从不主动找邓旻。邓旻有些内疚,猜测是因为前几天一直在忙工作的原因,冷落了女友,但是他又忍不住疑惑,其实以前在派出所的时候也有过一连忙几天顾不上她的时候,夏嘉薇并没有现在这样冷淡。他犹豫了一下,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哪里?

没曾想对方回得很快。“公司加班。”

“什么时候能下班?”

“不知道,大概三四十分钟吧。”

“我来接你吧。”

“好。”

邓旻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

年糕终于放下了电话,还没张嘴,邓旻抢先说:“直接说正事,我后面还有事。”

“就你有正事。”年糕咧嘴说,“我还要去陪小迪呢。”小迪是年糕的女友。

“快快,别浪费时间。”

年糕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我花了不少气力在外网调查这个家伙,下流胚一个。”他把纸递给了邓旻,“这是他的推特,还有脸书内容,我打印下来了,这家伙还在P网的付费用户。”

邓旻接过纸飞快浏览,他猜测得不错,那个趾高气昂的科技公司总监背地里另有一套真实面目。年糕一直喜欢捣腾电脑上网,以前混过骇客论坛,还有几个这方面的朋友,很快在外网找到了这位总监的痕迹,随后发现一堆恶心照片,都是这位总监在地铁或是商场跟踪年轻女性,然后拍摄的裙底不雅照片。

“老吃老做的家伙。”年糕不屑地说,“从他最早发照片已经有好几年了。”

邓旻飞快地思考。“最近你是什么班?”

“什么班?常日班加四天一值班。”年糕抱怨说,“你可以快点回来了,少一个人真是累死人。”

“你知道那家伙的上班路线吗?”

“哪个家伙?”

邓旻晃了晃手中的纸。

年糕警惕起来。“你想干吗?”

“盯他几天。天气热了,这种家伙只要没吃到苦头,死性不改的。”

“谁盯?”年糕说。

“我们俩。”邓旻说,“早上花一个小时盯个梢,然后回去工作也不耽误。”

“好心没好报啊,我帮完你的忙,你反过来还使唤我加班,这是休息时间。”年糕嚷嚷着说,不过邓旻听得出他其实并没有特别抗拒。“时间不够的,等盯完这家伙到公司,我们俩各自去单位准迟到。”

“这个我来想办法。”

邓旻拨了高伟的手机号码,铃声响了挺长时间才接通。邓旻把情况一五一十和高伟说了,高伟沉吟片刻说可行,你这边我来安排,工作可以适当调整一下。派出所那边你先问问你搭档,是我给老刘所长打电话还是让殷剑敏给他打电话。邓旻看了一眼年糕,回高伟说我觉得高支你就行,其实也就是每天早上耽误一个小时左右。高伟说好,接下去就辛苦你们俩了。

年糕瞧着邓旻放下电话。“这件事要是成了,你准备请我吃几顿饭?”

“没问题,你在派出所的午餐晚餐我全包了。”

“切,就知道你是白眼狼。”

两人之间随意惯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秉性。邓旻把资料摊在桌上,年糕翘起腿问准备怎么做?两人正在商量,老王走了进来,一脸狐疑。

“你们俩又在搞什么鬼名堂?”他冲着年糕说:“刚才老刘来电话,说后面一个星期你都晚来一两个小时。”

“老刘只批了一个星期?”年糕做了个鬼脸。

“先一个星期,到时候如果有眉目再安排。”邓旻说,“正好,警长,来帮忙看看。”身为治安组警长,老王是他们俩的前辈。

老王凑了过来。“我去,这是什么东西?传播淫秽物品,你们俩胆子不小。”

“案子,是案子。”年糕说,“来,友情参与一下。”

老王一加入讨论立刻更加顺畅,毕竟比邓旻年糕都要经验丰富。出没的时间、习惯、心态,还有器材工具,老王针针见血把淫虫总监彻底分析了一遍,三个人又一起商量如何盯梢监视。

“这种人做这种事是有瘾的,运气好的话,你们用不了一个星期。”老王最后说。

邓旻点头,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要犯错误了。

“糟糕。”他蹦起来什么也不顾地直接往外跑,“年糕你替我把材料收拾起来,明天早上我联系你出工。”

“你干什么去啊?”年糕不满地嚷嚷说。

“说好了去接嘉薇的,我要迟到了。”

从网约车上下来的时候,邓旻看见站在公司门口的女朋友,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真巧,是不是刚下班?”他嬉皮笑脸地说。

“等了快十五分钟。”

夏嘉薇语气平静,邓旻却感觉到一丝不妙。“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按照邓旻对夏嘉薇的了解,每次如果他是过错方,夏嘉薇来一通埋怨使使小性子,事情也就过去,反而越是平静越说明是暴风雨来临的迹象。

“说好的事情每次都变卦,我习惯了。”夏嘉薇边说边向前走。

邓旻连忙跟上夏嘉薇。“是我的错。”他诚恳地说。

夏嘉薇没有料到邓旻这么快地回应,愣了愣。“你哪里错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赌气。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工作,没时间陪你,让你一个人忙碌婚礼准备的事情,也没有照顾好你的心情,是我做的不好,我一直想着怎么和你道歉。”

邓旻在过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他原本并不是那种特别会哄女孩子的性格,这段话既有耳闻目睹受到年糕的影响,也有真情实感,内心确实有一些内疚。

夏嘉薇想要抱怨的话顿时一句也说不出,她看着邓旻,眼圈突然红了,连忙仰起头努力不让邓旻看见自己的脸。“你太坏了。”她说,“气死我了。”

邓旻连忙贴过去抓住对方的手。“你的手好凉。”他夸张地一声惊呼。

“放开嘛。”

“不要。”

夏嘉薇想要甩脱,却被邓旻死死抓住。“邓旻,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一个人去看家装博览会,一个人去和装修公司谈合同,还一个人去看婚纱……”女孩越说越委屈,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人家还笑话我,说如果不是结婚只是拍个人写真,有很多漂亮礼服,不用穿非要穿婚纱。”

“这怎么是笑话呢?人家只是为了精准服务。”邓旻连忙安慰说,“就是眼光不太准,咱不找这家了。”

“才不行。”夏嘉薇抽泣了一声,“我连定金都付了,这家是最好的。”

“那好,我们去拍照的时候一定要找到那个摄像师,告诉他你不光要穿好看的婚纱,还雇了一个漂亮的男朋友专门陪着拍照,行不行?”

夏嘉薇一下子被逗着了,委屈流泪的脸努力想要绷住,却还是笑了出来,笑了几声之后又觉得委屈并没有完全发泄掉,又羞又恼,一把甩脱邓旻,拍着他的手臂。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邓旻笑着让夏嘉薇打了几下。“那就不生气了吧?”

他拿出纸巾递了过去,夏嘉薇一把接过,边擦脸上的泪痕边说:“你讨厌死了。”

女友的语气不再是刚才的冷淡,邓旻内心暗喜,又一次牵住对方的手,这回夏嘉薇没有拒绝,只是抿着嘴皱起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上次你明明答应一起去看家装博览会的,我还事先订了票。”

“是我的错。”邓旻真心诚意地说。

“你到底再忙什么?还想不想结婚了?”

邓旻听出女友话语中的赌气成分,立刻回以真诚笑容,夏嘉薇一脸无可奈何,于是他一把牵住夏嘉薇的手,慢慢向前走。

“我借去刑队办的那件案子一直有反复,警长已经去外地出差了,大家都在加班,就连快要退休的老领导也是天天忙到很晚。”

“这样要到什么时候?”

邓旻摇摇头。“说不准,要看案子的进展了。”

夏嘉薇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夏嘉薇再次开口。

“我和李子吃了一次饭。”

“她又换男朋友了?”

“你就不会想人家有点好事情?”夏嘉薇不悦地说。

“好吧,你是请她做伴娘吗?”

“我还在考虑,不过她好像已经认定了这样的安排。”

“那就请她呗,你们俩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闺蜜。”

“可她越来越不靠谱了。”

“出了什么事?”

夏嘉薇摇摇头。“你可别像她。”

“我怎么会像她?”邓旻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夏嘉薇停下脚步看着邓旻,“是我想多了,可最近我总是会胡思乱想,想我们俩的未来。”

邓旻明白了女友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柔声说:“薇薇,别担心,等破了这个案子我就回派出所了。到时候我们再认认真真地商量,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好不好?”

夏嘉薇挽着邓旻的胳膊,默默地一直朝前走去。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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