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桑,国师府。
文山绍庆的脸色死灰,浑身笼罩着一团冰冷之气,眼神就像两把霜刀。
就连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代真,此时也是冷汗直流,呆在一边不敢吱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朴瑾桭那废物!”文山绍庆声音里透着一股凶狠和愤怒,“有黑魔在手,竟还让剑客无双给逃了。如此倒好,打草惊蛇了。”
“主子息怒。”代真在旁边安慰道,“剑客无双不可能永远地躲下去,总会蛛丝马迹查到。”
“剑客无双只是小事。莫沧月是司掣宿主,不可有任何意外!”
文山绍庆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进来禀报道:“主子,莫沧月已废。”
文山绍庆脸色总算是好看些了:“莫逸月可到嘉元了?”
“到了。”传信之人应道,“只是莫隐月也到了,所以莫沧月还活着。”
“莫逸月也是个没用的。立即派人去取了他莫沧月性命,莫让他与上官白雪碰上!”
传信之人似有些害怕,不敢抬眼,又回道:“已经遇上了。莫沧月的手筋脚筋都被莫逸月挑断,被路过的上官白雪救下了。”
文山绍庆脸色骤变:“上官白雪去了嘉元?”
“是。白家一起去赈灾的。”
“可惜这次焰魔力量只够两个黑魔。”文山绍庆双眼微微眯上半分,心中在盘算着,“莫沧月已废,不足为患。眼下最重要是圣国太子之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上官白雪参与到此事之中去。”
旁边 代真道:“勾列已带着玄耀噬魂和三百人马往圣国嘉元而去,风王的人马也已出动,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上官白雪虽是个小姑娘,但数次坏了文山绍庆的计划,又知她为翾翼宿主,所以不敢轻视她。眼下她到了嘉元,文山绍庆心中隐隐有份不安。
“代真,你立即起程去趟嘉元。务必看住上官白雪,确保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若有机会,杀了莫沧月,嫁祸隐逸山庄。”
“是。”
代真当天便向嘉元飞奔而去。
临城风王府。
“舅舅当真没有我允许,就派了死士去嘉元?”风王得知这消息,心中猛然生起一阵愤怒之色。
“是。”冷原应道,“青面哑巴也派去了。”
“青面是我最信任之人,他居然也如此听舅舅的话?”
“青面此举情有可原:一来,青面知道太子是您最大的绊脚石,他此行虽然是奉了冯大人之命,但心中想的是王爷。二来,冯大人答应他若此行刺杀成功,给小语自由。”
风王想到青面这些年对自己的衷心,话中没了责怪之意:“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竟值得他做这么多。”
“天下之事,唯感情二字,无法用常理推论。”
冷原的话让风王想起了白雪。
说到感情,那自己对白雪是哪种感情,仅见过一面,就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见风王莫名发呆,冷原又请示道:“那派出去的那些死士?”
“已经到嘉元了,收不回了。”风王语气中有些妥协和无奈,“便听舅舅的吧。告诉舅舅,以后莫再有类似之事发生。”
“是。”
“太子也快到嘉元了吧。”
“他们还在路上。”
风王那如海水般深邃的眼眸中,凝聚着连他自己都读不懂的浓浓厚雾。
他时常在想,他真的想要太子死吗?
答案是肯定的,太子一出生便抢走了所有他本该有的目光和宠爱。
但是,每次下手时,他都会犹豫,都会心疼,都会自责,都会恨自己……
这又是为何?
嘉元。
白帆安排好赈灾各项工作后,便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客栈的床上。
他在马车内阻止上官白雪去救人的时候,就已经认出那受伤之人是莫沧月。
莫沧月千仞无枝、人才出众,而且自己娘亲廖青与沧月的娘亲公乘馨薇是生死与共的结拜姐妹。他一直觉得莫沧月是值得相交之人,日后他们也定会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但自从见过萧遥,他竟然下意识地阻止上官白雪去救他。
当时他看见莫沧月伤得比吴前辈还重,心知定是遇上了黑魔。在莫沧月最需要帮助时候,他说的是老天没想让他活,叫上官白雪放弃他。
他从不想莫沧月死,但他更不想上官白雪遇到莫沧月。
苦难一生啊。
上官白雪的成长历程已经是这般坎坷了,为什么还要有个会让他苦难一生的莫沧月。
医者仁心,她一定会去救莫沧月,他阻止不了。
缘份天定,她一定会遇上莫沧月,他也阻止不了。
那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房门被打开,是上官白雪走了进来。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故意装睡。
“二哥,我回来了。”上官白雪的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很清楚。
“我刚去厨房亲手做了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白帆依旧装睡。
“二哥,你睡醒了吗?”上官白雪走近了一些又说道,“白天睡太多,晚上会失眠的。这点心我做的时候尝过了,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起来尝尝?二哥不是最喜欢吃我亲手做的点心吗?”
只要装睡的人不想醒,你便叫不醒他。
“二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看我啥事都没有,好好地回来了。”
白帆心里道:我是担心你,但不是这次,而是以后。
“二哥,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不要不理我嘛。”
错了吗?站在她的角度,医者就该救死扶伤,她真错了吗?
“二哥……”上官白雪有些撒娇地叫了一声。
白帆依旧没理。
“我刚刚回来时,发现各项赈灾工作都已经在有序在进行着,我想二哥安排这些事宜应该很累了,那二哥好好休息。”上官白雪把点心放在了桌子上,又说道,“我不打扰你睡觉了,我把点心放桌子上了,你一会醒了记得吃哦。”
还是没有收到白帆的回复。
上官白雪抿了抿小嘴,有些失落地走了出去。
白帆睁开了眼睛。他感受得到上官白雪是在意他这个二哥的,定是以为他生气了,才会做了这点心来道歉。
做为医者,你所做之事又有何错,又何需道歉。而且你救的人,这几年为寻白家之女,付出了诸多努力,他也该救,但我不能让莫沧月留下。
雪儿,如果我把莫沧月现在赶走,你会不会怨我。
此时,正睡着的莫沧月,在梦境中不断地徘徊在无尽的黑暗中。
五岁那一年,娘亲被他们带走的那一天,他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他挣扎,他咆哮,他几近疯狂,仍是没有从那小黑屋里出去。那是被黑暗包裹着的一天一夜。饿、冷、绝望。
小黑屋的门再打开时,他被告知娘亲已经死了。
他不信,他去质问父亲,父亲仅是沉默。他转为哀求,一次又一次,换来的是父亲的崩溃和泪流满面。
几日后,廖青来到隐逸山庄,质问公乘馨薇的死因,刺伤了莫云翔,却什么也没问出。
莫云翔受伤后的几天,也离世了。
对于走过大风大浪的莫云翔来说,这点小伤不足矣致命,但他还是忧伤过度,随公乘馨薇而去了。隐逸山庄把莫云翔的死归结于公乘馨薇和莫沧月二人身上。
莫沧月被赶出了隐逸山庄。
五岁的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冰天雪地里。一直守在娘亲身边的吴启也不知去哪了,他无人可以依靠,这世界于他而言,除了冷就是冷。
他倒在雪地里,闭上眼睛,仿佛又置身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梦境中又到了他十三岁那年。
他被萧遥伤了暗算,跌落了陷阱里,伤了脚踝,一场瓢泼大雨冲下的泥士将陷阱盖住。他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中,世界如此安静,又如此寒冷。
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样,他坐在看不到一丝光芒的黑暗里,一动不动。他知道此时的他,哪怕只是动一下,就有可能再也活不了了。他更知道,就算他不动,也无人能找得到他。
水气不断从四周壁上冒出,那是刺骨的寒冷和真正的绝望。
梦境又到了几个时辰前。
他被那诡异的黑烟笼罩着,那种绝望之感是如此的熟悉。
黑魔的那一击,是凡人无法反抗之力量,全身经脉被震断那一刻,痛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比疼痛更难忍的是,武功尽失的无望感。比黑魔更残忍的是来自亲兄弟的落井下石,莫逸月的挥剑身影仿佛就在身边。
剑挥下的那一刻,莫沧月从梦中瞬间惊醒。
“别乱动。”一个少女温和的声音当即传来,接着她还说了好多叮嘱的话。
这一刻,莫沧月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灿烂的光芒,冲破了重重暗墙,将他心底的那片黑暗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绚丽异常。
仿佛又看到了那束在绝望之下照进了陷阱里的光。
上官白雪,我设想过无数次我们再次相遇的情景,却没想过,会是眼前这般。
你还是那般光彩照人,但我却已经失去了保护你的资本。
上官白雪,当年你我初次相遇时的约定,既然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那我便如约把它当成是你儿时的一句玩笑,不当真。
想到这,莫沧月只觉得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