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人绣口
谢十三2025-04-24 10:104,890

  第四章 美人绣口

   

   凭良心讲,李唐棣生得并不差,只是眉眼略微阴郁了些,肖似人们所说的狐面,瞧着就有些寡情,此刻他盯着面前这个差点被自己坑死的小堂弟,倒是如春风般和煦。

   洞中只有他一人,并不见那力大无穷的少年逄狸,李森罗定了定神,知道这堂兄翻起脸来比司空榴杀狼还快,须得一言定局,因此瞥了眼身旁的冯识以,几步冲了上去,低声道:“堂兄,我与石明月,愿与你一同夺牌。”

   

   李唐棣还未有所反应,后面跟进来的司空柳已经发出一声嗤笑,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也配与我们为伍?”

   李森罗不理他,眼睛紧紧盯着李唐棣一人,笃定地道:“昨夜或许不会,但是我猜从昨夜到今晨,恐怕发生了什么特殊的变故,因此堂兄现在,只怕想法已截然不同。”

   他骤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李唐棣似乎始料未及,他饶有兴趣地瞧了会儿他这位身有技艺、但一向胆子甚小的堂弟,柔声笑道:“为何这么说?”

   “也不难猜,昨夜之前,山上只放了夺牌的消息出来,为了少几人参与夺牌,你们才会想到先将我......困住。”李森罗轻声道,“如仍是这种情况,方才两位司空兄见到我,就不当是这种犹豫的反应,凭他们的手段,一照面就能将我放倒,实在不必将我带进来见你。因此我猜,这场太子宴的玉牌之争,应该是又有了什么新的变故,我说得对么?”

   李唐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是现在才认识这个人,半晌,才低声笑道:“那你不妨说说,会是什么变故呢?”

   “我猜,这个问题,大约是出在人数上。”李森罗其实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但仍强自镇定,道,“我推断,你们已经听到了什么新的消息,而这条消息让你们意识到,夺牌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光凭堂兄你,两位司空兄,以及逄兄弟四人,只怕有些困难——所以才有了外面的司马静。”

   他说罢并不停下,而是向前一步,愈加靠近了李唐棣,十分诚恳地道:“我与石明月,总好过只有一张脸的司马静,不是么?”

   李唐棣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坐直了,看他的表情,应当正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笑道:“你猜得不错。便在今晨......”

   

   太子殿位于山巅,而自宴会夺牌之日起,山上司马、司空、司徒、司寇以及冯、李六位掌事便被禁止下山,而有关玉牌的消息,自然也只能用一些极隐秘的方式来传递。

   李唐棣收到的讯息,是夹杂在一屉蒸包的馅儿里,辗转由几位仆从山上带下来的,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草草写了两行字:

   兽口鱼腹、涧底山巅,

   龙泉殿后、花月樽前。

   纸条是匆匆写就,想必是出自李氏从前的家主、如今太上峰的六位掌事之一李蛮春之手。他是李唐棣的叔父,自然也是李森罗的叔父,但对于山下的这些小辈,他们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传递一些消息了。

   这座山峰真正的主人,似一团庞大的、不可捉摸的黑影,无隙而入、见缝就钻,将每个看似光鲜的大人物,都如傀儡般牢牢捏在掌中。

   

   李森罗也未想到李唐棣会如此爽快地将这些细节和盘托出,但这十六个字,却确实了夺牌的难度:前两条虽然瞧着好办,但太上峰有多少野兽、多少游鱼?多少山涧、多少高处?遑论那后半句的龙泉殿、花月樽,皆是比落日坡更艰险万倍之处,如无多人合力,只怕连门都不得入、夺牌更是难如登天——无怪乎他们要胁迫司马静了。

   他一念及此,不由得瞥了一眼冯识以,不知她的那块玉牌是从何处得来?但此刻却不是问话的时候,他抬起头,十分坦荡地道:“堂兄,我同你说句实话,我意不在夺牌,但是如此情势之下,如不托庇于人、成群结队,只怕下场不会好看。同旁人结盟,总不如和自己的兄弟结盟牢靠。”

   

   “血缘在这太上峰上,可不是什么牢靠的东西,况且我们昨日差点埋了你。”一旁未说话的司空榴却忽然幽幽道,“你心中难道就没有过怨怼么?”

   他的语声绵软,李森罗心头一凛,低声苦笑道:“堂兄如果真的想置我于绝地,何须如此迂回、留那么多生路?我想来想去,投靠堂兄,总比去那外面虎狼环伺中,要好上许多。”

   司空柳冷哼了一声,忽然对着冯识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冯识以从进洞之后,就略有些神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几人讲话,此刻忽然被点名,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道:“我不太认识别的人,跟着你们,比较好。”

   她这会儿吐字很慢,眼睛转得也慢,表演得实在有些过了头,仿佛一个没加足油的机杼,动一动就要嘎吱响,俨然是半个智障。李森罗背脊上冒出一阵寒意:石明月虽然不爱说话、不与人亲近,但很显然并不是个傻子,非但如此,还是个不太好惹的女人,再这么下去,只怕就要穿帮了。

   

   但他转头一看李唐棣,却又愣了愣。

   李唐棣也在看冯识以,那目光居然是柔和的、带着笑意的,司空柳在旁道:“我看这丫头有点傻,带着不能帮忙不说,还要坏事,要不还是算了——”

   “不啊。”李唐棣目光落在冯识以那故意笃悠悠慢半拍的一双眼上,低声道,“我觉得,挺招人喜欢的。”

   李森罗:“......”

   

   他还没高兴多久,李唐棣已轻声道:“既然堂弟这么有诚意——外面还有多少头狼?”

   司空榴柔声应道:“不多,四十六。”

      “确实不多。”李唐棣转向李森罗,“日落之前,把狼杀光给我看,我就让你们留下来,好么?”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柔,细长的眉挑起来那么一丁点,看着有些忧伤,甚至有些忧郁,李森罗却连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深深地瞧着对方,声音干涩地说了一声好,然后拉着冯识以的手,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山洞。

   司空柳望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一声:“吓成这样,也不比那小白脸好上多少。”

   司空榴低声笑道:“至少脑子还是好用的,胆子小些也不是坏事,大哥说是么?”

   他看向李唐棣,却发现李唐棣的神色已大不相同,从之前的漫不经心,变得有些兴奋、甚至有些狂热的期待,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产生了极大兴趣的人或事。

   司空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指尖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朝洞穴外望去,接着他秀美的脸在不见光处微微扭曲了一下,露出了怨毒的神色来。

  

   李森罗扯着冯识以一路向外走,一直走到离开洞穴够远、绑着司马静的木桩旁才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冰凉,而罪魁祸首冯识以——冯识以的手掌很薄、手指纤长、掌心有茧、但此刻温温热热的,连一丝手汗都不见。

   她的心情也仿佛还不错,淡定自若地松开了手,在远离陷阱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打量昏迷的司马静和他脚下的幼狼的尸首。

   “我不太明白。”李森罗叹了口气,“你究竟打算做什么?总不能是长久地冒充石明月,在他们这儿混下去吧?”

   冯识以“哦”了一声,道:“其实我本来只打算先随便装一下,进来看看情况,找个机会逐一偷袭、先把他们揍趴下再说......”

   李森罗咬牙道:“现在呢?”

   冯识以:“此计不通。”

   李森罗:“为什么?”

   冯识以轻描淡写地道:“我不是你那堂兄的对手。”

   李森罗愣了愣,半晌,才勉强笑了笑:“不能罢,我见过你的身手,若是那四人合围确实不好说,如就李唐棣一人,应当不可能胜过你......”

   “你瞧见他剥狼皮的手法了没?”冯识以面带赞赏地道,“力在指尖,真气为刃,控制的力度、精细程度妙到毫巅、分毫不能有差,只这一点,我便远远不及。不过不但是你,就连他身旁那几个,只怕也没瞧出他藏拙。如果真的硬碰硬起来,半盏茶的功夫,我必死无疑。所以偷袭这个办法,最好不要用。”

   李森罗手脚发冷,颤声道:“那......那我们趁机逃走罢?”

   冯识以奇怪地转过脸来:“为什么要逃走?”

   “我们打又打不过。”李森罗咬牙道,“留在这里,难道任由人摆布吗?”

   冯识以想了想,认真地道:“但是我在这里有好多事要做,我答应了那头狼,要替它抢回它的孩子,我还想要玉牌。照你刚才的说法,夺牌还挺难的,我需要人......我觉得你堂兄就还不错。”

   李森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重复一遍,你武功不如人家,但不仅想要狼、想要牌,还想要人。”

   冯识以坦然道:“正是如此,那对双生子也不错,听你说的,他们好像还有个人?一共四个,数字还挺吉利的,正好让他们都来给我办事。”

   李森罗:“......”

   吉利在哪儿??

   冯识以还在继续道:“事情不做,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他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心里如乱麻般一团,这小姑娘虽然有点本事,但胃口奇大,脑筋又好似不怎么灵光,但他现在偏偏与这么个玩意儿绑在了一起,到底应当怎么办?

   他一时有些颓然,冯识以却已经站了起来,一脚踏入了陷阱圈,她没有低头看,但也没有踩到任何一处机关,径直便来到了司马静的面前,低声道:“喂。”

       司马静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冯识以叫的也不是司马静。

   

   她在木桩子前蹲了下来,盯着司马静脚旁的那只狼崽,它趴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毛色,鲜血早就干涸,将它小小脊背上的毛黏在了一起。她叫了一声没有反应,便伸手轻轻地将它抱了起来。

   李森罗沉浸对前路的迷惘之中,侧着头看到了这一幕,没忍住幽怨地道:“你拎一具狼尸,都比拎我温柔上许多。”

   冯识以将那小狼放在自己膝盖上,又在它脖子上摸了一把,伸手往脖颈下面不知道什么地方捏了一捏,道:“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她这句话说完,小东西的肚皮居然真的微微地一颤。

   李森罗目瞪口呆。

   冯识以又问:“你有没有针?”

   

   冯识以的眼睛很毒,小狼确实还不曾断气,它的肚子上有几寸见宽的一个血洞,看着是人用指劲生生戳出来的,但边缘粗糙,显然不是出自那手法格外精妙的李唐棣之手,大约是司空柳的手笔。

   李森罗随身各种小玩意儿带的不少,虽没有针,却有不少能当做针用的东西——冯识以这会儿就攫着一支本来不知道应该用来做什么、一头有孔的铜签,动作细致地用自己的头发在给小狼的肚皮缝针——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司马静终于也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是被痛醒的,还是被冻醒的,大约是上天眷顾,就算在此刻,那扬睫又落下的一瞬仍旧优雅得叫人心折。

   冯识以还在忙碌,李森罗还在发呆,一时竟然没人注意到他。

   风极冷,他终于没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这回李森罗总算是抬起了头,瞧见了这位比他还要倒霉的仁兄,小声提醒冯识以:“他.......好像醒了.......要不你也给他看看?”

   他发现了冯识以至少是个治外伤的能手,而司马静的肩头,如今还有方才做诱饵时,被狼抓破的伤口。

   冯识以闻言,也抬了抬头:“等等,缝完这个。”

   司马静:“......”

   

   司马静也不如一头狼这个事实,总算令李森罗觉得好受了一些,他充满同情地看着司马静,安慰道:“她马上就好了。”

   司马静漂亮的长睫垂了下来,他其实举止、神情无一处女气,但因为生得实在太好,总予人以一种羸弱、凄苦之感,仿佛一朵被西风摧残的、洁白的花,听得李森罗这样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异议。

   冯识以缝完了小狼崽,撸了把对方略微起伏的、总算稍微有点热气了的肚皮,这才站起来,慢吞吞打量起司马静,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

   “太高了有点够不着。”她下结论道,“放下来罢。”

   李森罗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洞穴的方向,迟疑道:“放......放下来?”

   冯识以无所谓地道:“你怕什么?只要依约放倒了狼群,你就算把他活剐了,你那堂兄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司马静终于被解了下来,在泥泞的、血腥味未去的泥地上,与一头半死不活的小狼崽子并肩躺着。

   冯识以用李森罗的火折子点了火,又烧过那铜签,低头望着目光涣散的司马静,小声问:“你怕痛不?要是怕痛,就咬......”她目光乱窜,见到那小狼崽有半拉子尾巴断了,掉在地上,于是顺手拿过来,拍掉了上头的尘土,往司马静的嘴里一塞,“——这个!”

   司马静没机会拒绝。

           缝针当然是痛的,但他不蠢,自然不敢在这群狼环伺的林子里叫出声来,眼泪全含在眼眶里,半点都不往下落,看得一旁的李森罗也颇有些心酸。

   等到伤口缝合完毕,冯识以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这才留意到司马静还是精赤着上身的,那莹玉般的、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身体实在赏心悦目,哪怕被抹上了血污、盖上了狰狞的伤疤,仍旧犹如一块美玉,白得刺眼。

   

   小煞星瞧了会儿,终于开始觉得有碍观瞻,她回头看看李森罗——外衣已经被剥了,穿在自己身上,如今浑身上下只剩一套短打,万没有余地再剥削。她想了想,极其自然地就把手伸到了自己衣服里面,三下五除二地将外袍下原本裹着的兽皮脱了抽出来。

   她的皮肤算不上白,但确是个身量正常的少女,动作间身形若隐若现,吓得站在旁边的李森罗一个踉跄,连忙用手捂住眼睛。

   冯识以却压根没留意他,把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兽皮往司马静身上一盖,大剌剌地道:“外面这件不能给你,你穿这个吧,很缓和,保管冻不着你。”

       温热的、带着少女体香的兽皮,就这么贴上了司马静的皮肤,司马静耳根子红了红,刚要道谢,冯识以道:“......冻死了,就没人给我干活啦。”

   他迟疑了一下,道:“干活?”

   “是的,干活。”李森罗有气无力地在旁边接了一句,“没想到罢?”

  

  

继续阅读:第五章 苦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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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是我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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