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深渊兽口
谢十三2025-10-09 09:255,017

   第二十二章 深渊兽口

    

   那少年猝不及防,身体笔直朝站在殿前的司徒撞过去,司徒挥鞭不及,人已到近前,他冷笑一声用手将人拨开,怒目望向殿中。

   也便是他这伸手一推一拨、视线遮蔽的一瞬间,一物猛然从殿内探出,勾住了他腰间缠着的长鞭,他立刻省起,劲贯双足,定在原地,借着转身之力,生生将这物往外拔了数尺。

   掷出此物的正是李森罗,他那宝贝袋子里钩、叉,各色灵巧小件不知其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鼓捣出个带铁钩卡口的尖钩来,缠在方才水潭里冯识以刚刚用过的长绳上。此刻他站在第一列中间的方格正中,双手抓牢绳索一头,脚步已顺着绳子被往外拉出少许,眼见整个身躯就要被拖到正缓缓下沉的琉璃墙下。

   两人正正对望,李森罗一双清澈地略显无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他,丝毫不见怵色,司徒下意识觉得不妙,探手想去解那尖钩,绳上却骤然传来一股大力——之前那畏首畏尾,瞧上去既平庸又懦弱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属于自己的起始方格,翻身轻飘飘落在李森罗身后,一手从他肋下穿出,用力一把抓住绳索,而另一侧面容最为俊秀的少年原地不动,顺势伸手往前一探,正抱住之前那少女的腰,咬咬牙奋力向后一拉。

   这一记等于是合三人之力,琉璃墙仍在缓慢下落,距离李森罗头顶不过五六尺距离,司徒冷笑一声,不再解钩,反手在绳上一绕,生生又往后一扯!

   李森罗半个身子、冯识以一双手臂,顿时暴露在那几千斤重的琉璃墙下,但几人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因为此刻周眠如游鱼般从几人身后钻出来,合身一扑,直接扑到了墙外,双手抓住司徒双脚脚踝,朝自己这边运劲一扳!

   要知司徒此刻全副精神都放在了腰间绳索上,全身劲力,到有八九成在一双抓住绳钩的肉掌之上,猝不及防被人兜底一抓,顿时便站不住了。

   冯识以带着喜气的声音响起:“快!拉拉拉!”

   这语气仿佛尚有好几头猪仔要拖,司徒气得七窍生烟,但此刻人已倒地,浑身无处能吃住力道。周眠双手一合干脆抱住他双脚,李森罗扔掉绳钩,也扑上去抓住她的双腿,四个人同时发力往后拉绳。司徒原本还想挣扎,但他自己摔下来后本就是仰面朝上,此刻见自己上方巨大的琉璃墙正当头落下,不过几尺距离,干脆也不再挣扎,任那几人扎手扎脚,在琉璃墙完全落下之前,把他生拽进了阵中。

    

   偌大的石门轰然落下,同原有三面无窗的石墙一齐,将整个内殿封了个密不透风,原本摇曳的烛火半明半晦,尽头处孤零零立着万家数位先祖牌位的供桌仿佛生出了眼睛,正冷冷地窥视这这一群闯入者,令这森严、诡异的所在,愈发似那黄泉之下的阴森鬼蜮了。

   两个羸弱的仆役少女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魂不附体,完全瘫软在自己立足的石砖之上,而就在所有人的脚下,这庞大的七煞莲花之阵正如一头深渊中的巨兽,发出了第一声嘶鸣。

   “呜——噫——”

    

   司徒显然知道这莲花阵的厉害,也知道这声响意味着一切即将开始,当下就地一滚,站上了原本那少年的位置,然后侧过一张苍白的脸,目光直直地投向那懦弱的、根本未曾被他放在眼里的少女。

   冯识以一个翻身,也已经跃回自己的方格内,此刻隔了大约一两丈以及一个李森罗,正对上司徒的眼神。此刻她的脸上逢迎讨好的表情全部消失,对着司徒直接露出了野兽的獠牙——是真的张开嘴,露出还算洁白整齐的牙齿,做了一个饥饿时啃食猎物脖颈的动作。

   司徒:“.......”

   他怒吼道:“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脚下的咯哒声还在继续,所有人、连带那两个较弱的侍婢少女,都已经颤巍巍地、按照之前说背的图形走出了第一步。

   李森罗等人也已经前行,落在最后的司马静走出一步,转过头,忽然问:“你不走?”

   烛火映在他的面上,司徒这才发现此人容色殊艳,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正想说话,这漂亮的美人忽然悠悠道:“我猜你自己多半没背过那图。”

   脚下的声音愈来愈响,司徒的额上也冒出了冷汗。

   司马静似乎是笑了笑:“但我却背过你的那份,那被踢出去的孩子方才就一直坐在我身旁,要把他的图位步法背下来,对我来说并不太难。”

   司徒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我应该怎么走?”

   司马静淡淡道:“可能是右行二,也可能是前行三,你这么厉害,何不自己试试、赌一把呢?”

    

   司徒握着鞭子的手蓦然一紧。

   此刻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一则他如今孤立无援,在殿中以一对四,那忽然变脸的少女望向他的一瞬神完气足,之前明摆是藏了拙,但此刻脚下石板震动越来越近,他略一咬牙,向前掠去,正正落在前方三步处。

   声音戛然而止。

    

   司徒站定,只觉冷汗涔涔,不过片刻功夫,竟已汗湿重衣。

    

   “运气不错。”司马静的声音平静如水,“还是右行二,前行三,继续选吧。”

    

   稍远处的周眠爆发出一声大笑:“司徒焉知!生死掌握在旁人手中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实在太过快意又肆意,连那两个不知名字的少女听了,面上也多了些血色、少了些惧色,甚至都回头望向司徒,目中隐隐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来。

   司徒:“......”

    

   他略略放松了拳头,面上仍适当地显露出怒色,仔细打量起阵中的这几个人来:最漂亮的那个脚步虚浮、但脑子瞧上去还不错,大约是智囊之类的角色,恐怕十分狡猾、不好对付;脸最臭、话也最多的虽然身材瘦小,但显然功夫最高;藏拙的小姑娘摸不清底细,又跑得最快离得最远、感觉最是危险;剩下来——

   他将目光落在了方才拿钩子挂住他的少年身上。

   他似乎也姓李,不过太不似他的兄弟李唐棣了,看上去也很不起眼,司徒的目光落在他秃了一小块的头皮上,露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

    

   李森罗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他已经走出三步,但因为有两步是紧贴着的,所以并未离开起点太远,右边四格格子处便是司马静,再朝后两格,就是司徒。

   司马静自己走完一步,正低声催促司徒:“快些选罢,机关可不等人。”

   司徒“哦”了一声。

    

   李森罗背上寒毛一竖,他想也不想,立刻拔腿,就往下一步格子跨去——右、行三!

    

   便在此时,司徒忽然动了,但既没有右行二、或者前行三,而是一步往前先踩在了司马静的格子上,然后身形一偏,正和跨过来的李森罗站在同一个格子上,双目相对。

   李森罗“啊呀”一声还未及发出,司徒已狞笑着伸出一只手,掐住了他并不粗壮的脖颈,然后转过脸,挑衅似的望向身侧的司马静。

   两人脚下,沉重的机关声再次响起。

   司马静皱了皱眉。

    

   司徒像拎小鸡似的,将李森罗拎到胸前,道:“你如果真能过目不忘,最好将我那张图上的方格一并踩了——我同这位李......李什么走一样的格子便好。”

   司马静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极快地、连续踩了两个方格。

   吱吱咯咯的机关声再次停下。

    

   冯识以、周眠一起回头看向这边,周眠拊掌道:“果真如此!李森罗,我真是小瞧了你!”

   司徒一击得手,本来正在得意,低头一看,被掐住了脖子的李森罗,居然也在微笑,他心中骤然生出一种不安,一手改掐他脉门,恶声恶气地道:“你笑什么!”

   李森罗:“哎,你别激动,先走下一步,你愿意扛着我,那就你扛着我走呗,左三——还不快些走?”

   司徒:“......”

    

   他满腹怨气、一肚子疑惑,拎着李森罗走完一步。李森罗这才大发慈悲、悠悠然道:“人力所能为到底有限,我算了下此处石砖的数量,又计算了下连接所有这些石砖需要的机窍尺寸,觉得这阵法、同你之前描述得大约不太一样。”

   司徒:“哪里不一样?”

   李森罗:“照你给的图,仿佛一定要七个人破阵,且每个人都有固定的路线,不能走到旁人得路线上去——这点,刚才我们已经试过,是你故意误导我们的。如将这里所有的格子分成“对”与“错”两种,那么所有“对”的格子,每一个人都可以踩,并不限于某条线路上的某个特定的人——不过分成几份来记忆,确实更不容易出错。”

   司徒冷哼了一声。

   李森罗:“走前二......不过方才我还试探出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踩错了格子,并不累及他人性命——这也是你无意中透露给我们的。如果这阵法中七人是同气连枝,一人触发机关、全员丧命,那你进入阵中的时候,就应已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告诉我们了——右一,快点呀,手上怎么软绵绵没有力气呢。”

   司徒:“......”

   待两人在新的格子上站定,李森罗继续道:“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和司马就又诈了你一次,果然,每个人踩的方格数量也是没有限制的,换句话说,如果进来的七人中,有一个人动作极快、记性极好,将所有正确的格子都找对并踩过,那剩余的六个,完全可以在旁坐着喝茶。”

   他口似悬河,瞧上去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且贴得又近,司徒简直头晕目眩,冷冷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能破了这阵法,叫那琉璃墙重新升上去么?”

   司马静温柔地插了一句:“当然不能。”

   司徒:“......”

   李森罗:“左三——但是从你刚才的回答,我对这莲花阵又多了一些把握。头一个便是这面墙。它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也杜绝了破阵人临阵脱逃的可能。你们之前经过多次尝试未曾破阵,但我们来的时候,琉璃墙是升起来的,可见破阵并不是墙打开的必要条件,我猜,时间才是,不论我们有没有破阵,到了一定的时辰,它就会打开。”

   司徒:“那又如何,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李森罗笑道:“哦,对,这等犀利的阵法,自然不会允许你在里面偷闲躲懒,因此我们不但要踩对所有格子,且必须在一定的时限内踩完格子.......如到了那个时候尚有格子没有踩对,那所有的机关大约都会一齐发动——就大家一起死啦。”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司徒整个人已经彻底松懈下来,好像也已经懒得和他多说,平静地道:“哦,所以现在应该走哪步?”

   李森罗:“前二,你不生气了?”

   司徒望了眼几人,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这使得他原本清俊的面容散发出一种同王觉十分近似的、沉沉的死气,他提溜着李森罗,踩到了他所说的那个格子上,忽而道:“其实这样也不错。”

   李森罗:“什么不错?”

   “死在这里。”司徒淡淡地道,“反正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应该也活不太长久,死在哪里、什么时候,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只要能让事情好玩一些便好。等他们来了,看到我也死在了里面,一定会很错愕、很慌乱,因为这肯定不在他们的计划内。你不觉得,这就很有意思么?”

    

   这回轮到李森罗沉默了。

   司徒焉知嗜血、残暴、喜怒无常,但最重要的,他是个怪胎。

   他居然拿常人的逻辑来揣测他!

    

   “他们是谁?”司马静在一旁问,“你背后指使你来夺牌、杀人的人吗?”

    

   司徒不再回答他的话,但走在最前面的、仿佛一直游离在外的冯识以,此刻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转头来,直视着司徒的眼睛,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我有个想法,保证你会很喜欢。”

   这是她进来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分明未变,却似乎隐藏了一种寒意,虽然冰冷,但又透着一丝雀跃。

   司徒下意识道:“什么?”

   “下一步。”冯识以缓慢地道,“我要踩一个错的格子。”

    

   她并未给予任何人思考的时间,忽然转身,朝司徒和李森罗所在之处掠了过来,落在他们面前两三步远处。

   嘎......哒。

    

   司徒来不及反应。

   他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同样的情景,隔着一道大部分透明的琉璃墙,他已然看到过许多次了。首先石板会像一扇门一般从中间打开,向上翻转,然后连在石板背部的机簧带动铁锤,会先击中站在上面的人。

   若此人反应稍慢,被击中后更会直坠而下,掉落门中;若略有些身手,或可避开这一击,跳至一旁,若很幸运是个对的格子,则能喘息一二,若不幸又是个错的格子,那方才发生的一切便会重复,直至此人最终力竭、摔落,被脚下的深渊彻底吞没。

    

   冯识以自然是能躲开这一击的。

   她虽然受伤,但精力充沛得像个怪物,经过一夜的休整,重已精神抖擞,脚下翻板打开之前,她已经从原地跃起,等翻板打开,她如一阵青烟一般,立在了竖起来的翻板边缘——正正躲过了锤击的机关。

   司徒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见她站在比众人略高处,先朝不远处两名不能开口、急得咿呀乱叫的少女笑了笑。

   “不要怕。”她的声音甚至是温柔的,“站在原地,别动,等我们回来。”

    

   司徒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我们”是指什么,冯识以的人忽然就不见了。

   她朝着那块翻开的、黑洞洞的石板下方,以一个相当放松的姿态,跳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紧接着周眠便毫不犹豫地跨过格子从同一个地方跳了下去。司徒还在错愕,只觉得有人来到了他的身侧。

   司马静与李森罗一左一右挟制住了他——他这才意识到,这几个人的站位,竟原本就是包围住他的!也便在这错神的一瞬间,他被两人半拖半拽拉到了那个翻开的、黑黢黢的大洞旁,一同翻了下去。

    

   这种感觉很神奇。

   凭良心讲,如果此刻他想要反抗,并不是没有胜算,甚至可以说有很多种方式。他可以用内力将两人震开,也可以随便抓住一人的脉门,先将其中一个甩出去,然后再对付另一个。

   但此刻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或者应该说,他并不想怎么做。

    

   他产生了一种浓烈到令人浑身发颤的好奇心,他忽然迫切地想要看一看,这群人、或者说那个率先对他露出了獠牙、完全无法捉摸的少女,究竟想要做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为了看到这个结果,他甚至不介意很愉快地去死。

   因为活着对于他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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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是我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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