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终焉之战(下)
张惜辰2022-01-15 11:2912,879

  这是永心要塞,也是初代城主府和大巫的神宫。

  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因防御而修建的要塞,并没有震泽府的威严与织雾宫的堂皇,这里是如此简单和朴素,宽大的青石地砖,毫无修饰的四壁,就连粗大的厅柱上,也没有雕刻任何的图案,这里只有摆满武器的陈列架,仿佛还在诉说,那段被恐惧支配的流亡生涯。

  要塞前方开阔,几乎就是一片空地,假如慕氏先祖想象中的敌人到来,这里可以容纳平民与士兵,可以让他们进行最后一次困兽之斗。

  而在要塞的后方,一座青铜铸造的巨炉正在熊熊燃烧——它就是八荒炼海炉,九州史上,前所未见的大型魂印器,炉中纯黑的暗月之火千年不熄,在它面前,双生岛每一任城主,都要在天命祭时杀死自己的亲生妹妹,以此平息海巫大神的怒火。

  而在八荒炼海炉之后,永心要塞的尽头,那里存在着一个与要塞同宽的深坑,这个深坑直通海底,没人知道它的归处,又或者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其中。

  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惧,而恐惧,正是初代大巫想要施予后人的东西。

  如今,莫不凡一行人,就身处于这个神秘而可怖的所在,但他们没有时间去去探索早已被遗忘的传说,因为此刻在他们的面前,还有更加具体的威胁。

  越闲舟和他的鬼雾,正虎视眈眈的将他们合围,被剥夺了力量的众人,仿佛是俎上鱼肉,没有一点获胜的希望。

  但越闲舟没有动,他的表情百感交集,他的内心似乎在进行一场痛苦的争斗,以致于他手握利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越兄,你想看着你父亲变成怪物么?”莫不凡对越闲舟说,“或者说,现在的他,早已经变成了怪物。”

  “莫兄弟,即便他是怪物,也终究是我的父亲……”越闲舟长叹一声。

  “那你想怎么做?”莫不凡问,“杀了我们,或者是奴役我们,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杀死你母亲的东西?”

  越闲舟不再说话,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越兄,还记得你在船上对我说的话么,你说你把慕姑娘当作自己的亲生妹妹,你想让她活下去,我知道你没有骗我,至少在那一刻,你没有骗我。”

  越闲舟仍旧一言不发,慕轻寒走到莫不凡身边,她看着眼前的越闲舟,看着这个她一直当作亲人的越家后人。

  “越大哥,你果真说过这样的话么?”慕轻寒问。

  “大巫,我……”越闲舟的眼睛红了,但他也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剑。

  “还与他废话什么!这样的人,你们还能与他讲道理么!”海岚从武器架上,抓起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满面怒容地冲到越闲舟近前。

  “我一直以为,你跟双生岛上的人都不一样,可我没想到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海岚的声音有些发颤,看得出来,她脸上的失望大过于愤怒,羽人少女是真的信任越闲舟,假如要她在双生岛选择一个敌人,也许越闲舟是那个她永远也不会选择的人。

  “海岚姑娘,对不起……”

  在海岚的质问下,越闲舟的肩膀猛烈地颤动起来,他的痛苦绝非伪装,莫不凡曾经以为,他对海岚的好感只是假装,但如今看来,越闲舟是真的喜欢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

  在自己心上之人面前,你永远要藏着一个必将伤害她的秘密,而你也清楚的知道,你终将成为她无比憎恶的敌人,这才是真正的讽刺和不幸。

  越闲舟闭上了眼,陷入无比痛苦的踌躇,而他身边的鬼雾怪人,却早已按捺不住了,他们的血是冷的,他们的心里装不下半点人情,他们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达成主人的宿愿,而且很明显,他们的主人并不是越闲舟,而是越艮。

  鬼雾怪人跃跃欲试,越闲舟也知道,他再也无法控制这些嗜血的猛兽,于是他横剑在手,对莫不凡等人摆出攻击的姿势,然后向慕轻寒说出一句话:“大巫,还记得龙族炽血法么?别忘了暗月虽能遮蔽天空,但我们的身边还有一颗星。”

  慕轻寒一愣,鬼雾怪人也向着要塞中的众人发起进攻。

  鬼雾怪人的第一目标,就是场内战斗力最强的周呼,他们知道,其余众人已经失去了力量,只要合力将夸父巨人绞杀,他们就拥有十成的胜算。

  鬼雾的速度何其之快,周呼虽有防备,却也只险险地躲过第一波攻击,但一击不成,第二名鬼雾的弯刀再次挥向周呼咽喉。

  这样的攻击方式机械而又高效,第二把弯刀挥过,不管是否命中周呼,这名鬼雾怪人都会迅速闪开,为第三名鬼雾怪人让出位置,方便身后的同伴挥出第三刀。

  躲过两刀已是吃力,第三刀便已划破周呼的皮肤,只要有第四刀,只要刀锋再向前一寸,夸父巨人必定避无可避,成为鬼雾刀下的亡魂。

  而这第四刀,当然也是注定要来的,眼见海把头就要命丧刀下,可鬼雾怪人的刀锋,却在离周呼咽喉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空间仿佛凝固了,时间仿佛就停留在这一瞬,六名鬼雾怪人浑身僵直,头顶上方飘出一阵血雾,然后便便齐齐栽倒在地。

  周呼一愣,然后侧目看向前方,此刻慕轻寒一手高举,一手牵着莫不凡的手,眼神中汹涌着郁非的星火之力。

  原来刚才越闲舟的话,是提醒慕轻寒用龙族炽血法对付鬼雾怪人,慕轻寒一直以为炽血法只能借用暗月的力量,但她错了,炽血法只是一种引导方式,智慧的龙族对秘术的钻研,达到了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他们所创造的炽血法,可以借用任何一颗天星的力量。

  而在这暗月高悬,众星沉寂之地,慕轻寒就恰好还有一颗星的力量可以借用——那就郁非,因为他人的力量都是向星辰借用而来,但莫不凡不是,他是郁非星命之子,他没有借用任何力量,因为他就是郁非本身。

  敌人瞬间毙命,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原来这就是越艮在新月树下,越艮不肯告诉莫不凡鬼雾真相的原因,因为鬼雾的根源,其实就是鬼螅虫的根源——越艮制造鬼雾的原理,原本就是慕不染让自己化身为神的原理,只不过,鬼雾成为鬼雾,是因为运用了蕴含暗月之力的鬼虫之血,而慕不染成为海巫神,则是直接汲取了八方炼海炉的暗月之力。

  但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沉默不语的越闲舟,却突然持剑刺向海岚,越闲舟这一刺,用尽了全身所有劲力,海岚毫无防备,只能下意识抬刀还击。

  “海岚姑娘,越某的命,就交给你了……”

  越闲舟一笑。

  海岚一愣。

  只见越闲舟持剑的手向外侧一偏,然后用胸口迎上了海岚的刀锋——他从来没想过伤害海岚,他这一击不是求胜,而是要求死。

  刀入胸膛,嫣红的鲜血缓慢渗出,越闲舟的身体瘫软下去。

  海岚赶紧将越闲舟抱在怀中,众人迅速围拢了过来,他们都惊讶地看着越闲舟,看着这个多次帮住他们脱离危难的青年统帅。

  “越闲舟!越大哥!为什么?”海岚眼眶通红,她紧紧抓住越闲舟的胳膊,但此刻的越闲舟却表情平静,就好像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越兄,从你进要塞开始,你就已打算好了,是么?”莫不凡的声音也哽咽了,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从越闲舟进入要塞那一刻,他就是来求死的。

  他无法背叛自己的父亲。

  但也无法对自己的朋友出手,对自己虽无血缘之亲,却情同家人的慕氏兄妹出手,他更家无法对自己心爱的姑娘刀剑相向。

  也许,他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

  死亡,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脱方式。

  “是我父亲错了,”越闲舟看着机关前的白骨,“如果不是他的偏执,慕诘叔父,不会惨死在这里,成为一幅无人收敛的尸骨。”

  “越大哥,你说,那是我的父亲?”慕轻寒浑身一颤。

  越闲舟点点头。慕氏兄妹先是一愣,然后便看着那幅白骨,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是我们父子做错了……”越闲舟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他是不可能成功的,没有人能成功,我的母亲也不是被慕诘叔父掳走的,她是自愿与叔父一起完成了天命祭,因为他们知道,肉身化神绝无可能,就算最好的结果,也是将我的母亲变成怪物……”

  “越兄,此言当真?”莫不凡问。

  “千真万确,我母亲留下了手札,将这一切说得明明白白,”越闲舟干咳一声,“但我父亲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一直在骗自己,他焚毁了母亲的手札,因为他太需要仇人,他太需要仇恨……”

  “我能够理解,”莫不凡长叹一声,“假如没有仇恨,他该如何说服自己,在地底像恶鬼一样活下去……”

  “是啊,我也只是想让他活下去……这些年来,他一直让九儿喂食他鬼螅虫的血液,他在用制造鬼雾的方法,改造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能够成为活着的容器……你们有所不知,假如城主杀死大巫,海巫神的怨恨会暂时消散,那星脉中的暗月之力,也会陷入短暂的沉寂,我的父亲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想要依靠你开启八方炼海炉,然后吸取炉中的暗月之力,完成他想象了一生的复仇……”

  越闲舟说到这里,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可是他不可能成功,这是被龙族都抛弃的方法,没人能承受这样的力量……莫兄弟,你说得对,我的父亲早就变成了怪物!”

  越闲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不断地咳嗽,口中也喷出了数口猩红的鲜血。

  “越大哥,别再说话了!”慕轻寒按住越闲舟的伤口,“你的伤口虽深,但并没触及心脉,我们还可以救你……”

  “救我?”越闲舟看着慕轻寒,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个罪无可赦之人,我不配被你搭救,我原本可以救你的,但我太软弱了,如果我早一点说出真相……”

  越闲舟说到这里,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后的八方炼海炉。

  “各位,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救救我的父亲……”越闲舟的声音变得无比低沉,“如果做不到,就请你们替我,送他去见我的母亲吧……”

  “越大哥,什么叫替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海岚泪如泉涌。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一个海客,那我就可以跟着你去到天涯海角,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

  越闲舟久久地看着海岚,然后忽然目光一凛,看向永心要塞的大门。

  “父亲,你怎么来了?”越闲舟一声低喝。

  众人都是一惊,齐齐看向玄铁之门,可他们眼前却并没有越艮的身影,莫不凡心道不好,赶紧回过头去看越闲舟。

  已经太迟了。

  一心求死的越闲舟,将胸口的半截刀锋狠狠向前一刺,然后猛地一绞。

  鲜血沾湿铁甲,就如同闲放在河岸的轻舟上,那一抹异常鲜艳的晚霞。

  半柱香时间后。

  永心大门口。

  越艮就站在大门的五十步以外,身边立满了鬼雾怪人。

  他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属于鬼虫的血,而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的高傲。

  越艮缓慢地眨着眼,他知道,自己面前的大门终究会开启,他的儿子和手下,必然能将永心要塞中的一网成擒。

  他离复仇越来越近了,他现在所要做的事,只是等待而已。

  终于,沉重的玄铁之门动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第一个走出玄铁之门的人,是高大的夸父周呼,紧接着是海岚和昔挽云。

  越艮面色微变,因为在他的心中,这三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他们是无用之人,在他看来,应该活着的人,只有慕氏兄妹和莫不凡。

  很快,慕轻寒也走了出来,接着是抱着一副白骨的慕沉书,最后,身受重伤的莫不凡,蹒跚着走出大门,而他的手上,抱着越闲舟的尸身。

  越艮自信的神情瞬间瓦解,他呆立在当场,仿佛难以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越艮,你面前的两具尸体,一具是你最好的朋友,另一具是你唯一的儿子,”莫不凡声音冷漠,“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么,这就是你想要的复仇么?”

  莫不凡的声音,终于让越艮回过神来,枯瘦的老人肝胆俱碎,目眦欲裂,他指着莫不凡发出嘶哑地咆哮:“孩子!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

  “不,”莫不凡愤怒地看着越艮,“你说错了,是你杀了我的朋友!”

  “朋友?”越艮嘴角一阵抽搐,但同时又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不,朋友,没有朋友,他不需要朋友!他是我的孩子!”

  越艮重重地踩踏在地面上,土地瞬间被他踩出一道深坑,一道慑人的气浪伴随着他的动作生成,扫向永心要塞大门前的众人。

  众人袍袖飞舞,越艮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但门前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挪动脚步,他们都冷冷地看着越艮,仿佛看着一个可怜的疯子。

  “我要杀了你们!不,我要折磨你们!我要用困龙锁,把你们锁在新月树底!”越艮已经完全陷入癫狂,或许看到越闲舟尸体那一刻,他身体里最后的一丝人性也就死去了。

  “我本来想对你说,如果你现在悔悟,其实还来得及,”莫不凡面深吸一口气,“但我知道,你绝不会悔悟的——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就进永心要塞吧,但我要提醒你,只要你踏出第一步,那你就回头无岸了。”

  莫不凡说完话,抱着越闲舟的尸身,头也不回地返回了要塞中,身边的众人也没再看越艮一眼,跟随莫不凡而去。

  这一次,永心要塞的玄铁之门,没有关上,越艮知道,这是莫不凡为自己留下的路。

  承受丧子之痛的老人,狂吼着冲进永心要塞,而那些无情的鬼雾怪人,也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注定有去无回的毁灭之路。

  要塞之中,越闲舟和慕诘的尸体,被安放在进门的角落,而莫不凡和慕轻寒,则站在大门入口处,等待着越艮的到来。

  “死!”

  伴随着一声破音的咆哮,越艮当先闯入永心要塞,但他还没有站定,早已蓄势待发的周呼,便一拳击向了越艮的胸口。

  越艮本可以躲避,但现在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于是他被夸父巨人的巨拳击中,狠狠跌落在永心要塞的门边。

  不过,此时的越艮似乎已经无法感觉到疼痛,他大吼了一声鬼雾,然后那些嗜血的怪人,就齐齐冲入了大门,挥刀袭向永心要塞中的众人。

  “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就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吧。”莫不凡轻声一叹。

  语落,莫不凡便拉起慕轻寒的手,而大巫的眼中也立即火焰升腾,身体上爆发出无数赤红色的冰晶,如同暴雨一般洒落在鬼雾怪人的身上。

  她的确是千年以来,慕氏一族中最有天赋的秘术师,越艮传授她龙族炽血法不过短短二十余日,但她已能心随意动,将炽血法收放自如。

  鬼雾怪人的动作瞬间停顿,然后身体内的鬼虫之血便被完全蒸发。

  越艮耗费了数十年时间研究的鬼雾精锐,承担了他野心和阴谋的杀戮工具,就在慕轻寒简单的攻击下,彻底成为了泡影。

  鬼雾怪人们跌落于地,头颅上方腾起的血雾,竟浓密的让人睁不开眼。

  “杀!杀了你们!”眼见鬼雾消亡,越艮更是怒不可遏,他扯碎了自己的上衣,露出身上枯瘦的皮肉,以及被困龙锁刺出的满身伤痕。

  而那条名叫九儿的五色刀圭,如今就趴在他的肩头,朝众人吞吐着鲜红的蛇杏。

  越艮还未动,五色刀圭却先动了,他从越艮肩头弹射而起,攻向前方的莫不凡,它想将致命的毒液灌入莫不凡的身体,就像当时在新月树底的龙族遗迹。

  但这一次,它再也不是猎人了。

  因为永心要塞中,还有一个比它更老练,也更加致命的猎人——海岚,五色刀圭的还在半空中滑翔,海岚就用长箭洞穿了它的身体,但这一次,羽人少女并没有使用月力长箭,而是武器架上一只普通的铁箭,连箭羽都已脱落的铁箭。

  这一箭的力道之大,甚至于将五色刀圭的尸体,完全钉在了厅柱之上。

  “九儿!”越艮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只不过短短的半天时间,他接连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失去了自己的鬼雾,如今,他甚至失去了陪伴他半生的五色刀圭。

  这条通灵的长蛇,不仅是他的宠物,更是他困于地底时,内心唯一的寄托。

  因为九儿,正是妻子慕岚歌的小名。

  “我要你们死!”越艮撕扯着身上的皮肤,将自己的身体抓挠得血流不止,他要用肉体的痛苦减轻精神的折磨,同时也要凭借这个方式,激起体内最大的力量。

  “你做得到么?”莫不凡冷冷发问,“你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就算我只剩我一个,我也可以杀了你们所有人,”越艮双目猩红,“我体内的虫血,早用龙族化血术,转化成纯粹的力量!我不会被炽血法杀死,更不受慕不染这只野兽的限制!”

  越艮的话倒是没有错,龙族笔记之中,记载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技术,化血术就是其中之一——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生物,因为他们漫长的寿命,所以对知识无比痴迷,他们总在发掘和创造无数令人恐惧的禁忌之术,但自己却从来不曾使用,所以很多人学者都认为,龙对禁术造成的结果根本不感兴趣,它们痴迷的,仅仅是创造禁术本身。

  莫不凡相信越艮的话,但莫不凡却也不为所动,他甚至冷静地看着越艮,向他提出另一个问题:“可如果你杀死了我们,谁来帮你完成化神的伟业呢?”

  越艮明显一愣,然后他面色一沉,将双拳捏得噼啪作响:“我会杀了你所有的朋友,只留下你和慕氏兄妹,但我们不会让你们好过,我会挑断你的手筋和脚筋,让你眼睁睁看着慕沉书杀死慕轻寒,因为对我来说,你只要活着就可以,只要完成了天命祭,我就把你丢进炼海炉,然后吸取所有无主的暗月之力!”

  “所以对你来说,我们都是工具,即便到了现在,即便你已经一无所有,你还是认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就应该成为你达成欲望的工具。”

  “是又如何!”越艮猛冲向莫不凡,一拳击向青年海头的胸口。

  莫不凡不闪不避,用自己的身体硬接了越艮的一拳。

  这一拳势大力沉,重伤的莫不凡闷哼一声,身体发出轻微的抖颤。

  可他没有倒下。

  越艮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因为按照他的预期,这一拳可以让莫不凡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甚至让青年海头陷入昏迷。

  “为何会这样,为何!”越艮双眼圆睁。

  “我跟你说过,踏出那一步,你就回头无岸了!”莫不凡指向远端的八方炼海炉,只见原本紧紧关闭的青铜炉,此刻炉门已经大开,而在炉身之上,正插着那五把莫不凡历尽艰辛收集而来的黄铜钥匙。

  “你是不是忘了,钥匙还在我们手里,”莫不凡冷冷看着越艮,“你身体的虫血,虽然被转化,可它依然是暗月的力量,而炼海炉,能吸收一切的暗月之力!”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方法,你怎么会知道!”越艮大退一步,心中的愤怒立刻被恐惧取代,原本狰狞的表情,如今变得更加扭曲。

  “我知道这个方法!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一个自己被亲生父亲害死的好朋友!他的名字叫越闲舟!”莫不凡一声怒吼。

  没有错,正是越闲舟在临死前告诉了莫不凡,该如何剥夺越艮的力量,而听到越闲舟的名字时,越艮心中的愤怒也再次被点燃。

  “不许你叫他的名字!他是我的孩子!我和九儿的孩子!”虽然已经失去了力量,但越艮还是疯狂向着莫不凡出拳,只是莫不凡依然不闪不避,任由雨点一样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也任由鲜血从自己的嘴角淌出。

  越艮终于精疲力尽,他大口地呼吸着,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莫不凡,用颤抖地声音发问:“你为什么不躲?”

  “因为这些拳,我是还越闲舟的,”莫不凡回答,“虽然是你利用了他,但我知道,无论有没有你,我们登陆双生岛之后,他都会救海客,因为他和你不一样!”

  莫不凡说完话,缓缓抬起手臂:“欠他的,我还了。现在你欠的,我也要讨回来!第一拳,是你欠慕诘的!他以大义待你,你却以白刃还他!”

  语落,莫不凡一拳击中越艮,失去了化血之力的老人,瞬间被击飞三步。

  莫不凡走到越艮面前,他没有在乎老人的呻吟,只是将他一把揪起,然后冷冷的说道:“这一拳,是你欠慕岚歌的!因为你自认痴情,却辜负了她的真心,她以身献祭,就是希望你能像人一样活下去,可你却宁愿选择做鬼!”

  又是一拳。

  这一拳重重砸在越艮鼻梁之上,一声清脆地骨骼碎裂之声,然后是鲜红的血液流淌。

  越艮的双眼已经模糊,他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眩晕。

  但莫不凡仍旧没有停,青年海头再次抬起手臂:“这一拳,是你欠越闲舟的!越艮,我想问你一句,做他的父亲,你配吗!”

  怒吼落地,拳出。

  越艮再次被击飞,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重重跌落在越闲舟的尸身旁,莫不凡快步走到越艮身旁,但此刻的越艮已经浑身脱离,根本难以从地上站起。

  “最后一拳!是你欠慕轻寒的!你告诉我!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这辈子没有伤过任何人,为什么你们都要伤害她!”莫不凡的手高高举起,可这一次,他的拳却没有落下去。

  莫不凡放下手,捂住了自己脸。

  莫不凡哭了,永远在笑的莫不凡哭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慕轻寒走到莫不凡身边,用力抱住了莫不凡的肩膀。

  “为什么他们都要伤害你,”莫不凡看着慕轻寒,“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慕轻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莫不凡,她只是把自己的头靠在莫不凡的肩膀上,所有人都沉默了,而那个神志不清的越艮,此刻也缓缓地张开了眼。

  痛疼没有让他清醒,甚至连亲生儿子的死都没有让他清醒,但这一刻,莫不凡孩子一样的哭声,却让他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鬼雾的尸体,看着化为白骨的慕诘,看着已经永远闭上双眼的儿子,两行浊泪从他的眼眶中涌出。

  “我做了什么,九儿,你看我做了什么……”越艮的声音虚弱而又凄凉,莫不凡看着他,颤着声音发问:“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本来想要救她的,不然在新月树下,你也不会传授她炽血法,可你为什么不坚持到最后,为什么你又要改变主意!”

  莫不凡说得没错,在看见慕轻寒那一刻,越艮确实在她身上看到了慕岚歌的影子,当慕轻寒学会炽血法的时候,他也真心的垂下了眼泪。

  而他的儿子越闲舟,也曾不止一次劝告他,让他放弃自己的执着,搭救善良的慕轻寒。

  在那个时候,他也的确想过,不如告诉莫不凡和慕轻寒全部的真相,让他们击碎八方炼海炉,破除百世轮回,结束初代大巫留下的天命祭。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动摇了。

  因为欲望的火一旦被点燃,就不会轻易被熄灭,更何况属于他的复仇之火,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整整燃烧了那么多个年头。

  最终他还是想要做神,想用自己的方法复仇——命运就是如此残酷,不过是一念之差,故事就走向了完全相反的结局。

  “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越艮抱着越闲舟的尸体,“孩子,我为什么不听你的话,如果我听了你的话,就没有人会死!你也不会死!”

  “越艮,假如你真的后悔,假如你真的想做点什么,我求你告诉我,该如何终结天命祭。”莫不凡定定地看着越艮,他的语气里没有逼迫,只有哀求,因为此刻的他不是纵横天下的海侠,而是一个想保护心上人的普通男人。

  “对不起……”越艮老泪纵横,“是我的错,一切都太迟了……若你在天命祭之前来这里,身为断秘之身的你就可以毁掉八方炼海炉,让慕不染的怨恨从星脉上消散,但现在太迟了,慕不染的怨恨抵达了顶点,你没有办法毁掉炼海炉,除非……”

  “除非什么?”莫不凡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他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希望越艮能给他另一个答案,一个不会让他心如刀绞的答案。

  “除非完成天命祭,”越艮还没有说话,慕轻寒却开了口,“越大哥说过,完成天命祭,能暂时消除先祖的怨恨,暗月之力也会暂归沉寂,在那个时候,你就能毁掉炼海炉。”

  “对不起,丫头……”越艮浑身颤抖,“是我的错,是为了对付我,你们才打开炼海炉,可你们不知道,开启炼海炉,就是向海巫神献祭的标志……”

  越艮话音刚落,整个双生岛就发生了剧烈的摇晃。

  不仅是后岛,就连前岛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阵猛烈地摇晃。

  双生岛活了。

  海巫大神,前来索求她的祭品了。

  那些原本沉寂的巨型虫足,开始疯狂地捶打地表,无数的鬼螅虫和不死恶鬼,从荒凉的土地中爬出,汹涌地奔向一切活物。

  而炼海炉之后的深坑,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这就是海巫大神,或者鬼螅虫母的真身,这是一只巨大鬼螅虫的头部,但与普通的鬼螅虫不同,虫母通体都是漆黑之色,它的身上布满了硕大的鳞片和锋利的倒刺,巨大的虫嘴之中,不断流淌着黑色的涎液,更为骇人的是,就在它六只血红眼睛的顶端,还长着一个绝美女子的头颅。

  这个绝美的女子,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的温柔,只有吞噬一切的恨意与残忍。

  她就是初代大巫慕不染,或者说,她就是慕不染与虫母融合后留在世间的无穷怨恨,也就是天命双子诅咒的根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都可以感觉到,虫母身上散发的暗月之力,正不断撕扯着他们的身体,永心要塞中弥漫的深黑色浓雾,也在一点一点腐蚀着他们的心神。

  这不是凡人可以撼动的力量,虫母之首已经如此巨大,而它深埋在星脉中的躯体,更是已经和整个双生岛命脉相连,或者说,整个双生岛就是它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虫首顶端的慕不染张开了嘴,但她已经无法说出人类的语言,她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嚎叫,这声嚎叫与世间所有的生物都不相同,尖利却又沉重,嘶哑但又高亢,它足以让最无惧的勇士失魂落魄。

  “快逃!你们都快逃!”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竟然是伤痕累累的越艮,他看着莫不凡与慕轻寒,哑声嘶吼道:“逃出去,逃出双生岛,为那些冷血的岛民牺牲,不值得!”

  越艮说完话,站起身来猛冲向虫母,他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想用自己的死亡,为众人换取逃亡的时间,也想以此完成一场无力的自我救赎。

  但他高估了此时的自己,也低估了从星脉中诞生的“神明”。

  当他刚刚跑到虫母近前,深坑中就伸出一只尖锐的镰足,镰足被黑雾包裹,瞬间洞穿了越艮的身体,虫母将这个老人高高抬起,然后在众人眼前,用腐蚀的暗月之力,将他的身体化成了一股黑色的雾气,如同他耗尽心血制造出的鬼雾。

  越艮死去了,他留存了数十年的疯狂梦想,就这么简单地烟消云散。

  只是不知道在他死后,能否够抵达越闲舟所说的地方,能与他的妻子团聚的地方。

  “越艮说得对,不值得为他们牺牲!”慕沉书面色一沉,向要塞中的众人一抱拳,“各位,感激你们为我和妹妹所做的一切,可惜我无法完成对你们的承诺了,就让我为你们做一件事吧,最后一件事。”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但慕沉书却已看向了慕轻寒:“活下去,和莫不凡一起,当一个无拘无束的海客。”

  语落,慕沉书便已朝着虫母狂奔而去,他要做和越艮一样的事——但和越艮不同,他有把握拖延虫母,因为他还有一招,从来未曾示人的秘术。

  慕沉书很快来到了虫母的下方,但很奇怪,虫母没有攻击慕沉书,虫首上方的慕不染,甚至以一种饶有兴味地眼神看着慕沉书,似乎它也知道,这个人身上流着和它同样的血,他是它千年之后的子孙,也是它发泄怨恨的玩具。

  慕沉书看着高高在上的海巫神,声音低沉地开口:“海巫大神,我的先祖。”

  慕不染定定看着慕沉书,虫首上的六只眼睛,飞快地眨动着。

  “你知道么?”慕沉书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我可怜你。”

  慕沉书语落,忽然双手高抬,身上射出一道赤红色的血光——这是他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秘术,也是他从来不敢向任何人展示的秘术,这种秘术并非借用星辰之力,而是燃烧自己的生命精血,以之化作伤敌的利器。

  很显然,慕不染没有意料到,失去了暗月的力量,这个渺小的后人还能使出狠辣的秘术,所以在分神之际,这道血光便击中它额上的一只红眼。

  腥臭的血液喷薄而出。

  慕沉书也因为耗尽心力一头栽倒。

  后世的学者都认为,慕沉书的早逝,相当程度上与此次搏命一击相关,若不是这一击摧毁了他原本就略显孱弱的身体,他或许还能在金盟领袖的位置上,多停留十年。

  但也是由于他拼命的一击,成功为众人赢得了逃生的机会。虫母已经上千年没有感受过疼痛,所以这尖锐的撕裂感,让它疯狂地摆动着头颅,无数镰足从深渊中伸起,胡乱拍打着要塞中的一切。

  莫不凡则看着周围同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高喊:“走!不能辜负慕沉书!”

  走?抛弃慕沉书?

  放弃双生岛的平民?

  众人大惑不解,这完全不是莫不凡行事的风格,可他们却没有怀疑莫不凡的选择——因为从事实来看,莫不凡的选择,永远都是对的。

  所以众人齐齐抬脚向大门跑去,局势混乱,因为虫母受伤,双生岛的摇晃更加剧烈,而被暗月之力和巨大镰足拍击的要塞,也不断掉落着巨大的石块。

  费尽力气跑到门外,众人立马回头看去,此刻他们才发现,莫不凡与慕轻寒还站在门内——原来他们并没有离开永心要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准备离开。

  “小莫!”昔挽云一声高喊。

  莫不凡没有回应昔挽云的呼唤,只有巨大的石块从高处落下,堵死了大门,也遮挡了众人与莫不凡相望的视线。

  要塞外,莫不凡的同伴疯狂地击打着巨石。

  要塞内,莫不凡看着慕轻寒,慕轻寒也看着莫不凡。

  “我知道你不会走。”慕轻寒说。

  “因为我知道,你也不会走。”莫不凡说。

  “我不能走,我有我的责任。”慕轻寒看着莫不凡。

  “我知道,那些岛民无论如何对你,你终究要拯救他们。”

  “我没有权利去判定谁值得拯救,我只能做我应该做的事,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也希望你能明白。”

  莫不凡点点头,他很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但我很感激,有你陪着我,走完最后一程,”慕轻寒抱了抱莫不凡,莫不凡一怔,也伸出手抱了抱慕轻寒。

  没有痴缠,没有纠结,轻轻地拥抱,然后轻轻地放开。

  慕轻寒转身走向八方炼海炉,走向那位被怨恨灼烧了上千年的慕氏先祖。

  莫不凡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但他却没有拦下慕轻寒。

  当你对一个人的热爱,抵达了你所能付出的极限,那你就应该尊重她所有的选择,即便她的选择,最终会让你们永远分开。

  这是莫不凡从慕轻寒身上学会道理,可惜的是,慕轻寒离去之后,莫不凡再也不会把这个道理,用到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

  有些人是你的开始,有些人,也注定会是你的结局。

  八方炼海炉之后,经历了短暂疼痛的虫母终于平静下来,它感觉有人走近,它下意识伸出一条镰足,可当它看清来人是慕轻寒,却又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知道,是她的祭品来了。

  也许是错觉,莫不凡总觉得,虫首上方的慕不染,露出了恶毒又满足的笑容。

  “先祖,平息你的愤怒吧,”慕轻寒跪倒在慕不染身前,曾经她跪拜海巫神,是因为仰慕和崇拜,而现在则是因为同情,“你已经被折磨了一千年,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慕轻寒说完话,从怀中掏出一把普通的小刀,慕轻寒看着小刀,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因为这把刀是莫不凡送给她的,莫不凡说过,只要慕轻寒愿意,随时可以用这把刀取走自己的性命,而这把刀,也是莫不凡为慕轻寒削出那支发簪的刀。

  慕轻寒笑着将刀放在昏迷的慕沉书手里,然后双手合拢,抓住自己兄长的手。

  “莫不凡,”慕轻寒最后一次看着莫不凡,向他说出辞世前的最后一句话。

  “此生遇你,幸甚。”

  初见你时,恨你是放荡的登徒子,再相见,才知道你也有不得已的故事,人生总是如此,初见,了解,身不由己的热爱。

  可惜时间只剩一刹,本该用余生对你说的话,便只好化成这六个字。

  此生遇你,幸甚。

  慕轻寒语落,捧住慕沉书的手,刺向自己的心脏。

  莫不凡疯狂奔向慕轻寒,却只能看到她不可挽回地倒下,莫不凡将慕轻寒用力拥在怀里,而心满意足地虫母,则发出了诡异而又刺耳的长鸣。

  海巫神就要退却了,它知道,这已是它最后一次享受祭品,面前这个凡人,即将击碎八方炼海炉,而它的意志也将长眠在星脉之中,获得永久的安息。

  已经足够了吧,享受了千年的血腥,它如今已做好准备睡去。

  但它真的能这样睡去么,因为名叫莫不凡的凡人,如今正抬头凝视着它的眼睛,它这双属于神明的眼睛。

  它当然不会惧怕,它也骄傲地回望着他。

  它似乎在说:“凡人,即便痛苦万分,你又能如何?”

  莫不凡笑了笑,轻轻将慕轻寒放下,然后毫不畏惧地站起身。

  “我这副身体,已受了重伤的身体,就算舍弃又如何,”莫不凡对它说,“神啊,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想过,死亡的滋味是什么?”

  语落,莫不凡泪如雨下,仰天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就像离群狼崽的哀呼,充满了悲凉与孤独。

  原有希望在,却错失。

  挚爱殒于前,不可救。

  神。双生岛的神。

  你是不是以为,他会趁你获得满足,趁着暗月归于沉寂,击碎他们想让他击碎的炼海炉,然后他会让腐蚀消散,让你获得你根本不配获得的安息。

  不,神啊,他只问你一句,你可曾想过,死亡的滋味是什么?

  虫母,慕不染,或者大能的海巫神,不管你是什么,你看看面前这个绝望的凡人,你的心中是否升腾了起恐惧,你从未感受过的恐惧。

  你应该恐惧。

  因为你知道,那足以将灵魂千刀万剐的悲伤,已经点燃了他的心火!

  他是星辰之子啊,是可以灼烧一切的火焰,他难以自制的痛苦,让赋予他生命的天星,也不禁为之颤抖——郁非!从不被任何人束缚的郁非,它从九州之外显现,它在愤怒中的光芒,让苍穹中的太阳都黯然失色。

  你看到那团火焰了吗?看到那道撕裂天空的光痕了么吗?

  它因愤怒而来,它为的孩子而来!

  即使是真正的暗月,那代表与怨恨衰老的暗月,也无法匹敌陷入狂怒的郁非,何况一个小小的星脉,一个微不足道的暗月投影。

  “暗月,你将这自傲的投影,悬挂在我额前,是想决定谁的生死呢?

  是我的孩子吗?

  那我会让你一片又一片碎裂。

  而你,自诩为神的存在,你应当知道死亡的滋味!

  当我的孩子将他的眼泪,滴落在爱人尸身之时。

  你,将万劫不复。”

  终于,故事抵达了结局。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永心要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故事的最后,莫不凡与慕沉书沉默地走出了大门。

  那一刻,莫不凡抱着慕轻寒沾满鲜血的尸身,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他只是一步又一步,坚定而缓慢地行走着,直到将永远睡着的慕轻寒,放在了属于她的织雾宫。

  很多年以后,双生岛的人总会不厌其烦地向旅人们讲述,就是那一天,织雾宫易名为轻寒阁的那一天,狂怒的郁非从遥远的天际赶来,照亮了双生岛永远晦暗的天空。

  这是九州的主星,永恒的神明,唯一一次直接干涉凡人的世界。

  苍穹上的暗月之影颤抖着消散,笼罩岛屿的迷雾,也顷刻化成了轻烟。

  岛民们谈之色变的鬼虫,在那一天全部绝迹,海巫神呢——不,不会再有海巫神,它已被郁非之力烧成灰尘,甚至连暗月的星脉,都在那一天化为乌有。

  没有安息。

  没有宽恕。

  甚至有人说,如果那一天,暗月没有收回自己的力量,或许我们的天空之上,会永远消失一颗星。

  不是暗月,就是郁非。

  至于八方炼海炉,那个原本注定要碎裂的魂印器,最终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与之相对的,是海侠那颗已经完全碎裂的心。

  也许这和慕震泽在星占中看到的预言不同,但谁在乎呢?

  至少莫不凡不在乎。

  为了你,就放一把天火,把这命中注定更改又如何?

  只可惜。

  能救千万人,无法救你一人。

  只可惜,我拥有了每一颗星辰,

  却没再见过那一轮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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